每一个场景都令滕五感同身受,每一个熟悉的人物都能引起内心的悸动。滕五闭上眼睛,那不会只是虚假的幻境,也许……那都是真的。書香門第只是,那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拥有双胞胎弟弟的自己,一刀一枪用命拼出名堂的自己,身为常青会会长的自己,这些也都是真的。滕五轻轻叹气,也许,自己在原来世界的存在也都有定数。可以无声无息地消失,而不会影响任何事情。也许……滕宁本来就应该是常青会会长,那本应是他的生命……
滕五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盛夏的阳光洒在窗棂上,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根般地无依无靠,竟然从心中生出些寂寞来。滕五失笑,寂寞?看来生活的确是好了,自己都有“寂寞”这般奢侈的感受了。
乌阳看着滕五脸上落寞的神情,心中一动,一股从滕五身上散发出来的巨大力量席卷了全身,乌阳不由自主地一股悲怆从心头涌上来,乌阳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跪在地上,将脸埋进滕五的手中。
“怎么了?”滕五转过头来看着乌阳。
乌阳埋着头,“不知道,就是心中难过。”
滕五闭上眼睛,感到乌阳的泪水从指缝滑落,窗外热烈的阳光和屋内沉闷的气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不知过了多久,起居室门响,有人进来。接着那人急促地走过来,手抚上了滕五的脸。滕五睁开眼睛,只见卡斯正焦急地看着自己。
“你不舒服?”卡斯摸摸滕五的额头。
滕五茫然地看着卡斯,没有说话。
乌阳低垂的头抬起,秀丽的脸上满是泪水。卡斯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空了一拍,倾身捞起滕五揽到怀里,“你这是怎么了?嗯?”
刚才还被突如其来的寂寞笼罩,这时候便身在温暖厚实的怀里,如果没有卡斯不断急切的问话,那就更好了。滕五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我没事。”
“那乌阳为什么哭?”卡斯掏出丝帕,擦拭滕五被泪水沾湿的手。
滕五撇撇嘴,“他难过,你倒问我。”
乌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忽然间泪流满面,不好意思地抹抹眼睛,躬身离开。
卡斯认真端详着滕五,确定他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滕五推开卡斯站起身来,踱到壁炉前面,抚上卢修送来的金烈花,“找我有事?”
卡斯沉吟片刻,“宫中传了话出来。”
“什么?”滕五没有抬头。
“既然你有这样的神力,父王希望能够得到龙神的眷顾。”卡斯平静地说,“他的病症已经金石无用。”
滕五转头看向卡斯,“你好象对此事并不积极?”
卡斯眉头一蹙,低声说,“苍龙国王若能得到龙神眷顾,总是好的。”
滕五一笑,“贫穷的人希望富有,富有的人盼望显贵,显贵的人又渴望长生。”说着,滕五叹气,想起自己在常青会会长的位子上以风华正茂的年纪居然得了绝症,“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生。”
卡斯看向滕五,“你是说……”
“我没有这个能力。”滕五又看向黑色的金烈花,找了一个足已解释的理由,“就象无法解决几年前的大旱,就象无法解救所有身在苦难中的人。神不是万能的。”
房间里有事一阵沉寂。滕五把玩着金烈花,目光和神情却已不知飞向何处。卡斯上前捉住滕五摸着金烈花的手,“咱们出去。”说着,拉着滕五便出了裙楼。
裙楼门外,白色的母马艾玛等在那里,卡斯扶着滕五翻身上马,自己也上去坐在滕五身后,缰绳一抖,艾玛开始小跑,滕五不得不靠在卡斯前胸。
“我想应该提醒你,我也是会骑马的。”滕五冷冷地说。
卡斯收了收搂着滕五腰间的手臂,“我知道。”
吐出的气息侵染到滕五的耳朵,在这夏日午后的眼光和微风下,滕五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一切都那么亲昵,又如此自然。
艾玛没有奔向大门,而是绕着花园一圈,来到了克伦府后方的小型马场。远远地就见马场已经被围栏封住,有人指挥着,几个人骑着骏马在马场中来回奔跑。
艾玛到马场旁边站定,卡斯纵容艾玛原地走了几步,“你一直不喜欢辇,所以我叫人搜罗了全国的骏马,最后一批,昨天刚刚运到,是格里兰城各家王公家里的私藏,你看看,挑一匹自己喜欢的。”
听了卡斯的话,滕五禁不住想转头去看这人的表情,飞扬起的黑发一时缭乱了卡斯的眼,等发丝落下,便见滕五的脸近在眼前。
滕五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卡斯越来越僵的表情,不能不说,从自己借了那侍卫的马开始就在全国搜罗,光是劲头也让他不由感动,可嘴上却说,“我若是一匹也看不上,那怎么办?”
卡斯温柔地笑了,“艾玛给你!”
滕五扬扬眉,照旧别有深意地说,“我不骑母马。”说着抬腿干净利落地跳下马,站在马场边,看着场地内奔跑的马匹。
不管是驯马的还是骑马的,都立即向滕五施礼,见惯这批骏马的管事在卡斯的示意下开始口若悬河地介绍起来。
“这几匹黑色骏马是在北方与玄冥国交界的地方找到的,颜色高贵,品种优良;那边两匹深棕色的马,皮毛颜色也很不错,擅长脚力,能奔跑一日一夜;还有那匹白色的,象征着纯洁的颜色,神态极为神骏……”
虽然会骑马,但滕五的强项是手枪器械,绝非马匹。赛马也是赛过的,无非是给了钱再大声喊叫,一般是送货的时候特意选在人生嘈杂的地方。等后来做了小头目,这些琐碎的活计滕五也是不做的。所以滕五看马其实很简单,合眼缘,骑着舒服就好。卡斯说的对,自己对只有女人和自认为虚弱较贵的贵族们所乘的辇已经厌烦透顶了,特别是昨天,自己所谓的神辇除了宽大一些,居然和众多小姐乘坐的香辇别无二致。
被放开了缰绳的艾玛悠闲地在旁边吃草,卡斯站在滕五身后,听管事介绍,目光也在奔跑的骏马中扫来扫去。只听滕五忽然打断管事的话,指着角落里一匹枣红色的马问,“那匹怎么样?”
“呃……”管事看过去,恭敬地说,“那是昨日城中贵族献上的,骑手已经试过,各方面都还不错,那是南方特有的一种马匹。就是颜色……不够尊贵。”
滕五一笑,“我要试试。”
“是!”管事重场中骑手打了个呼哨,指了指角落的枣红马,骑手便纵马奔过去,跳上枣红马的马背,将马骑了过来。
滕五拉住缰绳翻身上马,先是在场地中小跑一圈,接着又来了几个冲刺和停顿,抚摸着枣红马汗湿的马背,滕五笑了。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匹好,好像记忆中自己就应该有这样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相伴。
滕五双腿一夹,枣红马扬蹄奔到护栏旁边,滕五冲卡斯说,“这匹怎么样?”说完,又纵马奔跑起来。
卡斯原本带着笑意,可等看清楚这匹马的样子,笑容便凝固在嘴角。“这是谁家送来的?”
管事的连忙叫来仆人拿来登记在册的本子,一阵翻查,“殿下,是兰顿公爵进献的。”
卡斯眉头一蹙,抿紧了嘴唇。
滕五跑了几圈回来,跳下马来缰绳扔给一旁的骑手,略带喘息地说,“这匹马我要了!”
刚出了护栏,滕五便被迎上来的卡斯抓住了手,卡斯认真地看着滕五的眼睛,说,“把艾玛给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