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李队走到安静一点的地方,许念冰说:“不是,我在找我被拐卖的姐姐,不敢老。”
李队一听,沉默下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没事,已经很多年了,人大概已经死了,我就是觉得,能找到尸体就行。”许念冰笑着说,“对了,那个小孩儿怎么样?”
“死了……”李队拿出烟叼在嘴里,不点,就闻那个味解压,“还不到十八岁,半夜自己拿刀在身上划了很多道子,失血过多死的,因为家人拒绝,我们的法医也没能去给他检查一下是不是非自然死亡。”
许念冰大概猜到了这个结果,那小孩儿不是长寿的面相,不过她对这种相面不太擅长,当时就没说,觉得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有查到他怎么进的xie教吗?”许念冰问。
李队摇摇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家里人不给查,说是那些都是遗物,得好好存放,而且一直没有新的xie教受害者出现,我们也没法顺藤摸瓜把xie教的传教点处理了。”
生活中有太多无奈的事情,警察救不了所有人,每一次看着人民死去,他们都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许念冰长出一口气:“哎……家里人怕丢人吧,觉得有个自杀的孩子很没面子。”
李队最后告诉许念冰,那户人家其实还有一个孩子,是后来出生养在身边的,只带回来给小孩儿看过一次。
其实他有猜测,少年最终选择自杀是因为那个多出来的、能陪在父母身边的孩子,不过,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家人不想查,孩子不想说,让xie教钻了空,造就了这场悲剧。
之后许念冰还见了几次有xie教影子的单子,追过去看,发现那些被骗的孩子,在家多多少少都过得不顺心,他们急切地找到一个承认自己的地方,即使那个地方并不好。
成年人进入xie教的理由千奇百怪,追求的目的也很多,还有专门求死去信的xie教,因为他们坚信神能让自己没有痛苦地死去。
目的原因不一样,却都有同一个信仰——被创造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的神。
许念冰跟许念水说:“我见过那些信了xie教的人,他们大多本质上是在求死,生活不如意,又不敢死,当听说信教可以让自己没有痛苦地死去,还能飞升成神,就坚定地相信。”
信到最后,连自己都被骗了,这就是跟长生教不一样的地方。
别的xie教,第一步是自己骗自己;长生教不同,它是直接改变了信徒的想法,换掉了信徒脑子里的逻辑,让他们相信自己好像生来就应该是长生教希望的模样。
许念水滚来滚去,滚到个舒服的位置停下:“那你连个普通xie教的孩子就改变不了,怎么让那些人清醒过来?”
“不知道,可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毫无愧疚感地生活下去啊,好像别人白死了一样。”许念冰皱着眉头,不太高兴地说。
不管许念冰怎么想,目前是没办法解决掉那些已经被洗脑的人。
临走前许念冰将黑衣人和珍珠都交给了许念水,让她带去给鬼王研究,那人对这些懂得比较多,知识储备也多,肯定能研究出来的。
唐六一他们跟许念冰几人同一天出发,在火车站告别,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在火车上,唐雅悄声问许念冰:“班长,那个凤巫山疗养院是什么地方呀?我能去吗?”
许念冰看向她,笑了笑:“能,那个地方挺特殊的,准确来说,那不完全算人间的地方,你知道的,有些地方跟现实总是隔着一层,那个凤巫山疗养院,大概就是这么个地方。”
更详细的,许念冰就不肯继续跟唐雅说了。
唐雅特别好奇,就去缠木诡,希望她说给自己的听。
木诡轻笑道:“你如果日后有机会去锻炼的话,我跟二水肯定是不能跟你说的,你要自己去体验那个地方的一切意外。”
“欸?我也要去吗?”唐雅愣住,“我还没能把针全扔靶子上呢……”
许念冰揉揉她脑袋:“早着呢,你想去的话,最少都得先找到自己能入的道。”
其实唐雅确实没有特别高的修炼天赋,不过没有天赋不代表不能修炼,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磨难、苦练。
值得庆幸的是,唐雅是个很坚韧的孩子,在她的坚持下,说不定真的有奇迹。
火车路途远,唐雅没到半途就抱着被子睡着了,即使睡着了都记得许念冰和木诡跟她说过的话,紧紧抓着木针,如果有人这时候攻击她,她还没清醒就能把木针扔对方脸上。
木诡开始跟许念冰传音:“二水,长生教的人那么多,你觉得他们是怎么来的?”
“战争吧,只有战争能让那么多人凑一块,不然平时每个国家的人都看不起其他国家的。”许念冰也传音回去。
“其实,我昨晚想了一下,如果将范围定在战争时期的话,其实我告诉的人不多。”木诡犹疑道。
许念冰看过去,眼神一沉;“仔细说说。”
木诡叹了口气:“是这样的,我其实大概在两百年前就很少跟人交朋友了,不到百年的时间,对妖来说……真的很短很短……”
认真算起来,是满人入关之后,木诡就不再试图跟人深交了,她开着自己的点心铺子,每十年换一处地方,尽量不让人发现自己不会老去的事实。
十年又十年,木诡走了很多地方,甚至到华夏版图之外的地方卖过糕点,不过都没有走太远,她偶尔想去看看那些转世的老朋友,走得远了,说不定赶不上对方的生命轮回。
战争来得算有预兆吧,木诡经历过太多的朝代,当人们开始奢靡颓废的时候,这个朝代就要进入尾声。
木诡回到了华夏,在上海开了家不起眼的高点铺子,那个时候,上海虽说也乱,却比其他一个个消失的村庄和城市更安宁些。
那些年里,有人会闯进她的店里,打砸、抢钱,也有过来逃命的人。
作为一只妖,她不会管这些,只是偶尔受着伤来的人,很有礼貌的话,她会伸出援手。
百年里,她救下了不少人,那些人有时候能回来的话,会给她带一束花和一些钱,告诉她,不如去安全一点的地方卖糕点吧,她手艺这么好,不缺生意的。
木诡每次都只收下花,拒绝了钱:“谢谢你送来的花,不过我留下来的话,应该能救更多人的,多一个是一个。”
更多人,再也没有回来。
有一次,木诡救下了一个商人,那个商人身上有好几颗子da
,她本来不想救的,只是这个人说,他有必须带走的秘密,要活着送到根据地。
木诡知道华夏分了党派,很多人,带着红色的旗帜,一身血来,离开了再没回来。
她心软了,救了他,只是那么重的伤,木诡的木属性法术只能让他不马上死去,却不够让他恢复到可以离开去传递消息。
时间一天天过去,商人自己急了,他一遍遍询问着可不可以相信她?
木诡在床边蹲下:“你是有什么东西要送吗?如果近的话,我可以帮你送的。”
商人看着她许久,说:“帮帮忙吧,这片美丽的家园,你也很喜欢的对吗?”
“我很喜欢,不过……”不过妖干涉太多人间运道,不知道自己会出现什么情况,她也不是一个人,她身上有无数尸骨灵魂,不能让他们陪着自己的一块遭天谴啊。
“我知道的,所以……你什么都不用知道……”
商人告诉了木诡要去一个地方,买走一罐油,然后在黄浦江边的一处巷子口打破,这样就好了。
这个简单,木诡拍胸脯保证可以的,按照商人的指示去做了,当晚,有人来接走了商人,离开时,商人恭敬地对木诡说谢谢。
木诡笑着送他离开,第二天,忽然有租界的人过来询问她问题。
问她是不是在黄浦江边的一个巷子口打碎了一罐油,为什么要这么做?
租界总来人问东问西,还会过来抄家,木诡很烦他们其实,不过她还要做生意的,就回答说:“是,雨天路滑,我没拿稳摔掉了。”
一个女人拿着档案袋,问她:“可是你以前不在那边的油铺子买油的,老板娘你做的都是中式糕点,只用一家古法压榨的花生油不是吗?”
人类找消息的能力真的很强,木诡无声笑笑,说:“你认真看,我其实,每次都在那里买哦。”
普通的道术就让这群恐怖的人类离开,木诡叹了口气,回店里继续揉面团。
可是三天后,又来了个日本男人,他穿着整齐的和服,来到门口,十分礼貌,对木诡很是恭敬。
木诡已经开店了,到店铺摆糕点的时候看到对方来,还以为是要买糕点的,就说:“不好意思,没有日式糕点哦。”
男人递了拜帖,说:“小姐您好,我是来替昨天失礼的两位属下道歉的,希望您高抬贵手,解开他们身上的禁制。”
那个不算什么禁制,就是个小法术,改了档案而已。
木诡自然不承认:“您说什么?昨天是有军爷来问事情,不过很快就走了。”
“小姐,您一定不知道,我们的档案都是存了三份的,您改了一份,还有两份没有改动呢。”男人微笑着说,看起来十分温和有礼。
听了对方的话,木诡也不在意:“是吗?为什么您不想想,或许是属下记错了呢?”
男人双手交握:“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我相信我的下属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我们不会追究您的责任,只是希望您能把档案改回来,如何?”
“我确实没做过的事,我不想承认。”木诡依旧回绝。
在不知道木诡底细的时候,男人不好硬来,他已经在很多华夏的道术师身上吃瘪了,万一木诡是个很厉害的道术传人,得罪对方不太合适。
“那么,失礼了,请您给我打包一份桂花糕吧。”男人笑着指了指装桂花糕的盒子,留下了十个大洋。
木诡看着那钱,收下了,给他装了一盒子桂花糕。
本来这种事经常发生,木诡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她本质是妖,根本不怕人对自己做什么。
没多久她自己就把这事抛在脑后,接着,又捡了个受伤的人。
对方是个写文章的,这年头,书生都写着各种文章,写得过分了,还经常被抓起来,书生都不好当。
而被木诡捡回来的这个,明显是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一身都是严刑拷打的伤,也就比上一个一身弹孔的商人多吊了口气。
木诡把人救回来,书生花了好几天才醒过来,醒来后就跟木诡说着感谢。
她喜欢有礼貌的孩子,于是让书生住了下来,打算等他伤好了再送他离开。
书生很会写文章,写出来的文字有点像木诡曾经看过的,那些笔触让她很怀念,对书生的态度就更好了。
某一天,当书生能够起身的时候,他走到了院子里,看到那株盛放着槐花的老槐树,很是诧异。
“这个时候,还有槐花吗?而且上海这么冷,早应该不开了才对。”
木诡端着糕点,试图再交一个朋友:“因为……它的花就是会一直开啊……”
书生转头看着她,眼里各种情绪翻涌,最后颤抖着猜测:“你、你是妖怪吗?”
许多人都要问这一句,不能像那个商人一样,心照不宣吗?
不过木诡还是点点头:“不是妖的话,你这么严重的伤,人类应该早就死了。”
闻言,书生忽然冷静下来:“就算你是妖,你也一定是个很善良的妖,不然,你大可以不救我,还吃掉我。”
木诡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笑着说:“看,我不吃人哦。”
书生眼前的场景一变,周围都暗了下来,只有那棵槐树散发着灰白色的光芒。
树上的槐花随着呼吸闪烁着,顺着黑色的枝干往下看,密密麻麻的根缠绕再一起,像枝桠复制了下来,与树上枝桠开满花不同,下面的根茎上,每一条根茎都吊着一具尸骨。
明明是诡异的画面,却让人觉得其中蕴含着死亡与生命对比的美。
书生忍不住发出感慨:“好美啊……”
木诡听见了他的声音,转头对他说:“是吧?生命的颜色,真的很美。”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书生被木诡的声音惊醒,收拾了下情绪,问道,“你、你不是说自己不吃人吗?”
“那些不是我吃掉的人,是那些,死在我身边的人,槐树本来阴气就很重,如果人在我周边死去的话,就会被我的树吸引来,然后被吊在树根上。”木诡无奈地告诉书生自己的秘密。
她一直认为,交朋友是要掏心掏肺的,也不应该有隐瞒,而且,如果人不喜欢的话,她会抹去对方的记忆。
书生静静听着她的话,最后忽然说:“真的是很棒的事物,大自然太神奇了,还能造就这样的生存方式……”
对方用的词语很奇怪,木诡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她想不出来,只好问:“你……不喜欢吗?”
“没有,我只是太震惊了。”书生笑着看向木诡,“对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活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