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三章合一】 制造蓝墨石(2 / 2)

撇开蓝墨,秀才们开始拿盛言楚手中的乡试题议论纷纷,一时间,秀才坊好不热闹。

乡试要考九天,九天的考卷一天当然论不完,论不完就日复一日的论,因而开年复课的头几天,每当教谕们不再,秀才们就会自发的拿着乡试题去台上和众人辩驳。

一堆人一起解一道题,各说纷纭,有人巧解有人硬说,辩驳中有人为了破题和入题吵得面红耳赤,却又会因为下一道乡试题的一反一正、一深一浅的相通立意喜得抱在一块大喊知己难逢。

秀才坊的热闹不由吸引童生居的童生们躲在角落偷听,这天赵教谕抱着厚厚的书进到童生居,一进去却发现里边竟一个人的没有,就在赵教谕准备发火时,隔壁秀才坊传来抑扬顿挫的说笑声。

“盛小弟此番话于我而言宛若醍醐灌顶——”

赵蜀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赵教谕猛地掀开竹帘满腔怨气的站在门口。

“这里不是卖唱的戏台子,由着你们在这嬉笑打闹?”

赵教谕瞥了眼坐在正中的盛言楚,尖酸道:“若你们当中有谁觉得盛言楚能胜任人师,你们往后也不用再来听老夫的课,只管收拾了包袱回家!”

盛言楚摸着汤婆子面不改色,旁边几个秀才小小声的将躲在一侧的童生往外赶,程以贵想替盛言楚说几句话却被梁杭云制止:“赵教谕因为卖对联的事记恨上了楚哥儿,你这会子怼赵教谕,会让赵教谕下不来台,到时候赵教谕只会将气撒在楚哥儿身上。”

程以贵没辙,只能由着梁杭云拉着他离开。

秀才坊内,赵教谕将一群秀才骂了个狗血喷头,尤其是盛言楚。

“别怪老夫说话难听,乡试考题自有老夫和其他教谕日后说给你们听,你们拔苗助长听盛言楚的有什么用?他不过是个小小秀才——”

盛言楚五指不由攥紧,一旁的赵蜀实在听不下去了,随即打断赵教谕:“夫子,盛小弟答得题十分要好,哪里有夫子说得那么不堪?常言‘三人行并有我师’,盛小弟擅长破题承题,我等自然要跟他学习,夫子怎能如此有偏见?”

“是啊…”有人小声嘀咕,“我觉得盛小弟所写比那些乡试举人还要好上三分……”

“盛小弟这般出色,还不嫌弃我等愚笨,温声细语的和我等讨论乡试题,能不藏私的将破题技巧告知我等,我等感激他还来得及 。”

赵教谕冷不丁被秀才们一阵说道,气得牙痒痒,还未开口反驳,就听赵蜀道:“夫子,你那番话未免有些诛心,当今皇太子比盛小弟年纪还要小,他是未来的天子,夫子敢说未来太子年岁少而指责他不堪大位吗?”

“放肆!”赵教谕额头涔涔落汗,对着北边拱拱手,赶忙道:“我何曾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盛言楚按住欲开口反击的赵蜀,深深看了眼脸色涨红气愤万分的赵教谕,旋即鞠躬一拜:“学生越俎代庖扰了夫子传授乡试课,学生愿意领罚。”

“盛小弟!”赵蜀不甘心的喊。

盛言楚抬眸示意赵蜀稍安勿躁,直视赵教谕,铿声道:“罚,学生愿意领,但夫子若以公灭私来报复学生年尾卖对联一事,学生自然不允!”

“卖对联?”一石激起千层浪。

秀才们看赵教谕的眼神瞬间变了味,这些多多少少都被赵教谕拉去写过对联,如今盛言楚将事儿往门面上一说,秀才们立马心里有了数。

敢情赵教谕在这阴阳怪气的一顿数落盛言楚是因为盛言楚做了赵教谕赚银子路上的拦路虎?

“切。”不知谁不屑的嘁了声。

赵教谕的脸一下拉得跟马脸不相上下,胸中气血翻涌,一连说了三声‘好哇好哇,都翅膀硬了’也没消气。

最终还是几个墙头草秀才过去好言相劝才让赵教谕体体面面的走出了秀才坊,赵教谕甩袖刚走,盛言楚就去书院学正面前负荆请罪起来。

学正问清事由后,为赵教谕的小心眼气得吹胡子,见盛言楚自请罪行,便免了责罚,但口头训斥跑不掉。

回到舍馆,程以贵梁杭云还有赵蜀都跑过来看望盛言楚,见盛言楚身上毫无淤青,顿时松了口气。

“赵教谕乃我赵家远方表叔,虽不是什么顶尖小人,但骨子里却是实打实嫌贫爱富,咱们动了他对联的羹,难怪他会对盛小弟言语不客气。”

“简直枉为人师!”

程以贵才不给赵教谕面子,怒拍桌面道:“只许他一人卖对联,合该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干看着?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楚哥儿,哪里有半分为人师的作为。”

梁杭云因有卖对联的银子一家人才过上了好年,对赵嵘一家独大的无耻行径当然厌恶,道:“楚哥儿,如今书院上下都在传赵教谕拿师长身份欺压你,既然他当着众人的面挖苦你,你又何必去学正那受罪?”

盛言楚盘腿坐在床上拿出小桌板,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人言可畏,我不去找学正,等这事在书院闹大了,学正肯定会来找我。再说了,赵教谕毕竟是师长,我当众顶撞他实属不该。”

赵蜀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琢磨一番后方道:“盛小弟说得对,咱们不能落下口舌,否则今日书院传得就不是赵教谕欺辱盛小弟,而是盛小弟目无尊长了。”

梁杭云叹了口气:“说到底,卖对联的人是我们仨,楚哥儿不过是替我们背了锅罢了……”

程以贵心头一阵发堵:“是这样没错……要不我去说清楚?”

盛言楚翻开书,淡瞥了眼程以贵:“表哥你和谁说清楚?和赵教谕?赵教谕这会子铁了心的认为是我抢了他的对联生意,你去说了他就会听?听了又能如何?白白的遭他一顿骂罢了,还不如消停些,左右我在县学呆的时间不长,你呢,你跟杭云兄还没过院试,这会子还是不要得罪他才好。”

“可我……”程以贵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哑声道:“可我就是气不过他辱骂你。”

赵蜀和梁杭云亦点头。

盛言楚扯唇笑了笑:“你们仨替我打抱不平我心里感激,但该忍得还得忍,我如今是学生身份,不尊师重道是大不逆之罪,回头赵教谕若急了去外头造谣,吃亏的只会是我。”

“他敢!”程以贵挥舞拳头,胳膊上的青筋勃.起怖人。

“他有何不敢?”盛言楚正色问,“辛华池的名声不就是被廖夫子给毁掉的吗?”

提及辛华池,程以贵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

廖夫子为了保全廖家私塾,对外将辛华池的名声毁得一塌涂地,辛家因此连夜搬离怀镇来到静绥县城,便是这样,风言风语依旧不断。

辛华池此生除非衣锦还乡狠狠的抽廖夫子的脸,否则别想走出廖夫子的阴影。

“廖夫子是秀才,又是夫子,他结交的朋友全是文人,上下舌头这么一嘚,有关辛华池的事请轻轻松松的传到了十里八乡。”

盛言楚没好气的哼了声:“赵教谕是书院的老人,他的人脉更广,届时他抓着我不敬他的小辫子不放怎们办?”

忍一时风平,退一步海阔。

他来书院是为了学知识,而不是为了丁点小事怄气结仇的。

盛言楚退一步求和,然而赵教谕却陷在小心眼的胡同里没走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盛言楚在课上回答什么,赵教谕总会冷嘲热讽好半天。

“……盛秀才如今是大家眼里的小神童,何须站起来回老夫的话,岂不是折老夫的寿?”

“……盛秀才既说得头头是道,老夫这教谕的位子不若让给你做?来来来——”

诸如此番冷言冷语之外,赵教谕还会故意不批阅盛言楚交上去的文章课业,盛言楚气不过就自学。

赵教谕见盛言楚隐忍不吭声,愈发的得意,开始在课上为难盛言楚,但凡起来回答迟了些,赵教谕就如幽灵一样高高举起戒尺。

一次,两次……才结了疤,赵教谕立马又黏了上来,以至于盛言楚的手掌心整个正月就没消过肿。

程以贵等人实在看不过去,便喊上梁杭云还有赵蜀以及其他和盛言楚交好的同窗去学正那告状,学正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

很快,有关赵教谕被停课的消息传了开来。

盛言楚摊开血肉模糊的手掌,重重的叹了口气。

三月的一天,时隔近两个月,盛言楚在书院再次见到了赵教谕。

那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赵教谕站在院中正在给马明良等人开乡试小灶,盛言楚背着书箱从旁经过时,赵教谕头微偏了偏,待余光看到来人是盛言楚后,赵教谕嘴唇翳动了几下,最终厌恶的别开脸。

盛言楚冷眼瞧着赵教谕,见赵教谕不待见他,便拱拱手告辞离去。

自那以后,盛言楚再也没有上过赵教谕的课,只要有赵教谕的课,盛言楚都会去藏书馆呆着,或是温书,或是查找制蓝墨的法子。

有了事情打发时间,盛言楚慢慢从赵教谕的冷暴力中走了出来。

四月杏花开满园,科举四宴之二的琼林宴和会武宴结束后,题名金榜的三甲进士名单如海中波涛瞬间席卷大江南北。

这天,盛言楚收到了远在京城的夏修贤的来信,夏修贤虽没有摘下一甲头名,但能当上二甲传胪也很了得。

收到信后,盛言楚真心替夏修贤高兴。

二甲传胪虽没有一甲三人春风得意,但夏修贤尚且年轻,若是朝考中能在诗文四六上大风出彩,届时一样能进翰林院当差。

翰林院,多清贵的官位啊,储相之才,只要三年稳妥得当,日后必风光无限。

其实就一个字,熬。

熬到三年后退馆,按夏修贤目前的成绩,肯定会留馆授以编修、检讨之职,只要能留馆,前途就不可估量。

夏修贤还是老样子,人没回来就在信上占他的便宜,什么他已经在京城落了脚,来年盛言楚上京时得记得提前写信,他这个做兄长的也好在京城设下宴席替他接风洗尘。

“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盛言楚照着信呸了声,脸上的笑容却不减。

信的末尾处,夏修贤矫情了一番。

“——代我向书院的同窗好友以及夫子们问好,尤其是赵教谕,我上京的时候,他直哭得像个娘们……”

“赵教谕……”盛言楚轻呢一声,旋即放下信没再去看。

夏修贤是赵教谕的得意门生,可如今他和赵教谕却闹得针尖对麦芒,也不知道夏修贤有朝一日知晓此事会作何感想。

为了不给春风满面的夏修贤添烦恼,盛言楚回信时没有将他跟赵教谕的恩恩怨怨写进信中,反倒是赵教谕听闻爱徒高中二甲没有寄信给他这个夫子后,气得卧床病重了好几日。

好不容易气色好了些,赵教谕气冲冲的提笔写了一封责怪信寄去了京城,言语中还将盛言楚拉出来‘鞭笞’了一顿,说来说去无非是夏修贤认识盛言楚不过才两年之久,他赵嵘教了夏修贤七八年的书,难道都不值得夏修贤单独来一封信?

信的末尾,赵教谕抹泪哭诉,言及夏修贤走后盛言楚对他百般不敬,总之负屈衔冤至极,让人闻之悲怆不已。

五月中,刚进到翰林院的夏修贤前后脚收到驿站两封信,看到赵教谕漫天的怒骂和讨伐盛言楚的话语,夏修贤楞在那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明明他离开静绥的时候两人并无间隙啊…怎们才短短半年的时间,竟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赵教谕在信里铆足了责骂盛言楚目中无人出言不逊,却从头到尾都没说自己为何会跟盛言楚一个小孩闹到这种地步。

夏修贤提起一口气拆开盛言楚的信,本以为也会看到满目的脏言秽语,不料盛言楚在信中只字不提和赵教谕的嫌隙,只一味的交代他安心朝考,以及问候他在京城住得可习惯之类的话。

觑着两份情绪截然不同的信,夏修贤缓缓拿起了盛言楚那封。

赵教谕私自给夏修贤传信的事盛言楚本来不知情,可耐不住赵教谕见天的在书院炫耀自己教出了一个二甲进士。

“看把他嘚瑟的……啧啧啧。”赵蜀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的哼哼,“夏大人分明是自个聪慧,跟他的教导有何干系?”

赵教谕年轻时考了三四次会试都没中,后来还是老山长怜惜自己这个学生,便让赵教谕留在县学教书,起初赵教谕认为自己好歹是个举人,要教书也该去府学,然而府学岂是那般好进,考了两三回没考进去后,赵教谕只好灰头土脸的回了静绥县学,这一呆就二十来年。

二十年中,赵教谕手中倒是出过秀才,举人却不多,像夏休贤这样一口气做成翰林官得更少之又少。

所以看出夏修贤资历不错后,即便夏修贤在书院横行霸道嚣张无二,赵教谕都不会真的对夏修贤发脾气,因而书院的人有一段时间纷纷谣传赵教谕过分偏爱夏修贤的话。

然而,看人一向很准的赵教谕却跟资质比夏修贤跟胜一筹的盛言楚闹到翻天覆地。

院子里,赵教谕敲敲手中的戒尺,得意洋洋的跟一众书生炫耀夏修贤的事。

有小童生忍不住问:“夫子,夏大人可在信中与您说了京城的事?”

“夫子,夏大人觉得今年的会试难不难啊?”

“殿选能见到皇上吗?”

“夏大人没中一甲,还能留在京城吗?”

……

后边的问题赵教谕尚且还能糊弄过去,只不过唯有一点——京城中的风光。

赵嵘压根就没去过京城,哪里说得出来。

“夫子,您快说说哇,夏大人在信中都写了什么?”

写了什么?写个卵子。

赵嵘在心底又将夏修贤骂了一顿。

可赵嵘将话都放出去了,身为翰林官的恩师,赵嵘就是编,也要编一封信出来。

赵蜀胳膊肘戳了戳背靠着墙默读文章的盛言楚,眼中布满狡黠:“盛小弟,你说夏大人到底有没有写信给赵教谕?”

盛言楚合上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展开,不咸不淡的挑眉:“你见谁给正主寄去一封信后还要问另外一个人有关正主的事?”

当然了,那种男女闹别扭通过第三方问候的除外。

院中的赵嵘还在那侃侃而谈,说得跟真的似的,赵蜀将盛言楚手里的信拿了过来,信中谈及赵嵘的唯有信尾一处问安。

试问,夏修贤为何要多此一举在寄给盛言楚的信中提到赵嵘,还不是因为夏修贤没有单独再寄信给赵嵘。

至于夏修贤为何没有寄给赵嵘,那就得问问夏修贤了。

赵蜀的嘴不严,还没半天的功夫,书院里连厨娘都知晓夏修贤没有寄信给赵教谕的事。

望着书院一干人投来的异样眼光,赵嵘再也受不了了,索性抱病在家不再去书院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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