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心和云芝在湖心亭等候, 二人站着不敢坐下表现的有点局促。一月前司礼监派人传话告知妙心:霜落以后不到浣衣局来了。
妙心刚开始还以为小丫头又闯祸被人收拾了,她那几天着急的都吃不下饭,一有空就到司礼监求人, 想打听出霜落的消息。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后来还是司礼监的毕子福看不过去,小声告诉她:那丫头有福气, 被皇帝瞧上要当娘娘了。
妙心当时就觉得心梗, 这算哪门子的福气。那傻丫头被皇帝瞧上,还有能活路吗?又憨胆子又大, 有十条命都不够。妙心和云芝担心的很, 就怕哪日传来坏消息让她们去给霜落收尸。
后来还是太后和承妃到望月居闹事的消息传出来,宫里人人都说皇上在望月居藏了位小娘娘, 娇生惯养把人宠的无法无边, 妙心和云芝这才放心了些。
但妙心还是害怕, 佩兰临走前将这丫头交给自己, 她既接下浣衣局就得好好看着这丫头, 以前霜落在她眼皮子底下倒还能看顾得过来, 以后到了御前可怎么办?
陛下现在宠她,谁知道是不是为了皇嗣,就怕以后像前朝的皇帝们一样, 来一招去母留子……毕竟纵观前朝宫女当上娘娘的不少,但善始善终的却没有几个。
妙心想到这些就头疼。
正想着, 只听湖心亭外头一声欢快的叫喊, 咋咋呼呼像只小燕子一样:“妙心姑姑, 云芝我来啦——”
霜落顾不上身后跑的气喘吁吁的芍药等人,她快步行至亭内,张开双臂扑进妙心怀中。小丫头力气大又兴奋, 远远地飞扑过来妙心差点没接住。妙心后退几步稳住身子,眼睛狠狠地瞪她。
“没规矩。”
霜落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她吩咐芍药等候在外头,拉着妙心和云芝坐下说话。屋里没别人,霜落就绷不住了:“姑姑我好想你,云芝我也想你。”
见到霜落还像以前一样欢快,妙心和云芝的担忧都消散不少。她们早听说皇帝喜怒无常,天天砍人脑袋,不曾想霜落在他身边倒还过的挺好。
小丫头如今身着绸缎子,头戴珐琅珠钗,浑身不说珠光宝气却也光彩照人,比在浣衣局灰头土脸时不知好过多少倍。她瞧着也是发自内心高兴的,脸上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云芝见人好好的,便打趣起她来:“我早说过你有福气,指不定哪天就头戴金钗珠玉登高堂了。你看,我算的准吧?”
没想到云芝随口说的话竟成真了,霜落也是万万没想到。她将魏倾假扮太监做她对食的事情讲给妙心云芝听,二人听后皆啧啧称奇,委婉地说:“皇帝果真不走寻常路。”
霜落摆摆袖子,小声说:“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坏,把我骗的团团转。”
“行了。”妙心嘱咐说:“如今身份不一样,你那不着调的性子也得改改。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嬷嬷教你的你要听,伴君如伴虎,不要惹事要听话。”
霜落如实道:“可是陛下让我不用理会别人的目光,他总让我想干嘛干嘛。”
妙心气的直摇头:“那你也得有分寸,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能做到成么程度这些都需要你自己把量。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多个心眼。你瞧瞧历朝历代的娘娘,有哪位一生恩宠?你享着福气,也承担着风险,万万不要大意。”
妙心一番耳提面命,霜落听的连连点头。她想想自己近日在魏倾跟前的表现,似乎确实挺不着调的。她相信魏倾对自己的诚意,也不想因为自己让魏倾处于两难的境地。
霜落点点头:“我知道了。”
妙心和云芝又说了些浣衣局最近的事情,冬天浣衣局忙,冬衣厚天气还不好,积压的活计成堆她们也不敢出来太久。
“你们前几日去哪里啦,我来了几回你们都不在浣衣局。”
云芝歪头回忆,说:“前几日长春宫有一批衣物出了纰漏,明明洗干净送回去了,长春宫却说没洗是脏的,这不是冤枉人嚒。我和姑姑跑了好几回长春宫,幸好郡王殿下明察秋毫抓住捣鬼之人,不然我们要被罚例银的。”
说起长春宫霜落就想起郡王,也不可避免地想起方才惜梅园不愉快的事情。她转移话题道:“你们到长春宫可有看见过小六子的住所,啧啧,那个地方可好了。”
云芝道:“小六子倒是见过,她的住所却没有。她最近总丧着脸,看起来不大高兴。”
妙心说:“她有那层身份在能高兴到哪里去?天天忧心掉脑袋,你还指望她像你一样乐呵呵的吗?”
说起小六子三人都有些沉默。小六子一直在宫里蹉跎着也不是办法,霜落便说:“要不我和陛下说说?”
妙心瞪她:“你顾好自己吧!小六子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你在皇帝身边谨慎些,少惹是生非。”
三人分别时,霜落提起想把妙心和云芝接到望月居的想法。果不其然妙心不愿意,她这辈子都要在浣衣局的。云芝也不愿意,她说皇帝和娘娘身边不如浣衣局逍遥,规矩忒多。
如此霜落也不好勉强,与妙心云芝告别后回望月居了。
这天晚上风特别大,望月居枯树枝被风折断,窗户房门被狂风吹的猎猎作响。霜落趴在床上睡醒一觉,床榻外侧空荡荡的魏倾还没有回来。
霜落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从床上爬起来等着,芍药往她身上披了件衣裳。一直坐到后半夜,天边的星子隐去,才听院外有了动静。
霜落赶忙起身,不等她出门魏倾就进来了。他见霜落等到这个时候不大高兴,对着下人一通责备。霜落跑过去拉他的手,哄说:“好啦,是我自己要等你的。”
魏倾吹了一路风,手很凉。霜落不嫌弃,拽着他说:“帮你暖一暖。”
魏倾笑,把人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威胁说:“下次不准等我了,晚睡对身子不好。”
霜落点点头,等熄灯躺下后霜落还是睡不着。魏倾太累,困意袭来闭眼前他想到什么,拍着霜落脊背道:“那副画像我收到了。”
“喜欢吗?”
魏倾点头,下巴蹭着霜落额头:“喜欢,就是有点小。”
“那下回画副大的?”
魏倾也是这样想的,“可以,画副大的挂在福宁殿。”
把她的画像挂在福宁殿,魏倾岂不是每天抬头都能看到?想到此霜落心里有点甜,渐渐地忘记了白天不高兴的事。
都是骗人的吧,什么狗屁鬼故事,她才不相信呢。
翌日一早天依旧阴沉沉的,看起来似乎要下雪,天气越来越冷屋里早生上了银炭。霜落手里捧着一个小暖炉,她轻轻点着脚坐在桌案边乖乖等魏倾用早膳。
昨夜魏倾忙的太晚,今早起迟了些。好在今日休沐不用上朝,但福宁殿积压的事情却容不得他休息。魏倾在霜落身侧坐下,霜落自然而然递过去一碗瘦肉粥。
魏倾接过,斜着目光打量她。霜落莫名:“看我作甚,快吃呀?”
“我总觉得你今日有点怪,有事?”
霜落嘿嘿地傻笑:“哪里怪?是不是特别贤惠,特别能干,特别招人喜欢?”
好一通没脸没皮,魏倾笑,顺着她的意思答:“是有一点。”
霜落小嘴巴拉巴拉,说话跟倒豆子一样:“其实也没什么,昨日我去见妙心姑姑和云芝,她们提醒我懂事点。我想想也是,你对我好,我也得疼疼你。因此,就努力当个贤妻良母吧——”
“贤妻?”魏倾挑眉,又道:“良母?”
他的话里揶揄的意思很浓,霜落不服气,嘟嘴叉腰道:“怎么,你瞧不起我?”
“不是瞧不起你。”魏倾的手有意无意触碰她的。
霜落很快反应过来,呸,什么贤妻良母,他们可还没成亲不是夫妻呢,她这不是上赶着嫁人么,她这张嘴都说了些什么啊……霜落慌忙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想多心疼心疼你。”
魏倾却跟没听见似的,一只手握住她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贤妻。”
霜落要羞死了。
用完早膳魏倾要走,走前不忘捏着霜落的脸调侃:“好好做。”
霜落头埋的很低,恨不得戳到桌子上,魏倾走了好一会耳朵上的热度都没消下去。贤妻良母……霜落摸着肚子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下午果然飘起了雪花,鹅毛般大片大片飘落,没一会地上全白了。屋檐上,树枝上全都好似披上了一件棉衣,整座皇宫都变成了白茫茫的颜色。
霜落瞧见雪就兴奋,若不是身子不允许肯定早去雪地里跑几圈了。她站在廊下伸手去接雪花,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
雪花落在掌心很快就化了,霜落对青竹说:“我要出去玩。”
青竹自然同意,一帮奴婢收拾好,怕霜落冷又往她身上添了几件衣裳。出门时霜落裹的严严实实,她里头穿的是雪白袄裙,外罩红色披风,披风帽檐和领子处有绒绒的毛,全副武装下只露出一双水杏般的眼睛。
望月居院中积雪已经厚厚一层,霜落吩咐谁也不许动这里的雪,让雪再下一会,赶明儿她要在此处堆个雪人。
出了望月居往北走就是御花园,此处景致极好,飞雪直下雕刻出一座座玉宇琼楼。银装素裹之下,朱墙黛瓦好像换上新衣,别有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