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开车回城, 想先送大房回他住的地方, 他拒绝了。
“直接回你家,我在楼下呆会儿。”他说。
她想说没有必要, 可他又说,“最后一次。”
车便真的回了她家楼下。
她将车停在停车场,他下车找了个花台坐, 一直抽烟。
她锁好车, “你早点回去。”
他冲她摆摆手,“你上楼,别管我。”
崔玉向前走了两步, 忍不住又回头看。
“别回头,你再这样我就舍不得放了。”
她低头,咬咬牙,小快步进了小区门。
大房坐在花台上抽烟, 直到烟盒空了,什么也倒不出来。他啐了一口,将烟盒丢在地上踩了又踩。这操蛋的世道, 狗逼的玩意。
一盒烟伸到他眼前,手指白皙纤细, 手腕骨瘦且分明。
他看过去,是朱迪。
他笑了, 接了烟盒,扯开金丝线摸出一根。
“你抽吗?”
朱迪摇头,拢着衣服坐他身边。
“都快半夜一点了, 还没睡呢?”他含着烟迷迷糊糊问。
“等崔玉和嘉树,想接他们的。”朱迪轻声道,“没想到崔玉自己回来了,车上还有个你。”
“你也是半条命的人,好不容易有个傻瓜蛋捐骨髓,咋一点也不爱惜?感冒了怎么办?发烧了再去医院?还是你以为人会傻第二回?”大房冲他脸上喷烟,“不是说要当我儿子爸爸?早死了怎么当?”
朱迪闷了闷,“我自己有数。”
“有什么数?”大房继续抽,完了一根又是一根。
“你别来了。”朱迪认真道,“崔玉在船上发现怀孕后,一直没睡得着。我带她回海城,去大学城找了房子才好点。后来你出现,她又失眠。等谈好一个月见一两回,她好转。你冷不丁出现一会儿,她第二天精神就不好。”
大房嗯了一声,算是听进去了。
“嘉树现在小,还没啥。等他长大了,青春期叛逆的时候怎么办?你也年轻过,狗都嫌的时候干过些啥?那样的错误不要再犯了。”
“个个都说得我是瘟神一样,怎么就祸害嘉树了?”大房很不服气,“不就是,结婚吗?”
有什么了不起?
不就是结个婚吗?
“你一定不会让他们幸福,总有一天会抛弃他们,到时候怎么办?”朱迪道,“等有了没,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狗屁。”大房冷笑,“你以为我是你那个不知所谓的亲爹?”
朱迪也不吃惊,只道,“你果然知道,资料查得很全啊。”
“没办法,有钱好办事。”大房盯着他看,“我要再花点钱,还能把你亲爹找出来。你有兴趣没?”
朱迪摇头,“不必。我不想知道他是谁,也不想把妈妈的伤心事翻出来。我的爸爸只有一个,那个人一点也不配。”
大房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半晌有点诡异道,“兄弟,咱们打个赌行不?”
朱迪冷漠地看着他,他道,“愿赌服输,来不来?”
“赌什么?”朱迪问。
“明天我把我爸妈全部搞定,他们会放弃嘉树。包括我,过了明儿不见他,一个月两回的约定都不算数。”
朱迪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
“也就是说,房家和崔玉彻底没关系,也不会承认嘉树。”大房扯了扯嘴角,“你们自由了,可以不管我,随便谈恋爱结婚生小孩,都没问题。”
“当真?”
“我给了崔玉承诺,就不会骗她。”
“你想要什么?”
大房又把烟丢地上,“她和嘉树都是我的宝贝,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既然她觉得跟我在一起很累,会辛苦,我当然也舍不得。放她去找能让她更幸福的,这是我心甘情愿。可是朱迪,我捧在手心里,你能接得住吗?”
朱迪手紧紧拽在一起。
“你对自己的病,有信心吗?”
“你能陪得起他们一辈子吗?”
“如果和你在一起,她还是不幸福。那你凭什么?凭什么要和我抢她?”大房声音有些尖锐,完全没了平时的爽朗,“就凭你比我弱?”
“别找借口粉饰自己,对着镜子看清楚,到底怎么才是对他们最好的。”
“你有病,还把崔玉困住。那不是爱,是自私。就像你对你父母——”
朱迪手推了大房一下,“闭嘴,别提他们。”
大房一把将他打开,“老子能屈能伸,能舍也能拿得住。你呢?拽着崔玉和我儿子当救命的稻草,亏心不亏心?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对得起老子——”
给你的那些血吗?
“咱们就赌一个互相。你对崔玉说我在会让他们不幸福,行,我来解决问题,消失;可我觉得你根本不会爱上崔玉,真正爱上那种。我能说到做到,而你敢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实心意?”大房眯眼,“赌一辈子。”
“你,敢吗?”
朱迪很平静地说敢。
大房讽刺地笑了,那就看谁能留到最后。
朱迪看着大房耸肩离开,原地站了很久。半晌后摸出手机,找到宋医生的电话。
电话拨出去,响了五六声被接起来。电话中人很清醒,仿佛从来没有入睡。
“宋医生,我现在心悸,呼吸困难,全身无力。”他说,“脑子里有个人一直在跟我说话,我不想听的。”
“你在哪儿?”宋医生语速不快不慢,有些低哑。
朱迪没回答,“我现在可以去找你吗?”
“可以,但你最好呆在原地别动。发一个定位过来,我马上去找你。”
“我可能等不了太久。”他叹口气,“可我还是想活——”
“我马上下楼。我这边开车到你家那边,不到十分钟,很快。别挂电话,跟我讲讲话,我需要你帮助。”电话里传来宋医生走路的声音,关门的声音。
朱迪揉了揉眼睛,“还是挂电话吧,不耽误你开车。”
“你在哪儿?家楼下是不是?”
“是。”他回答,挂了电话。
黑夜沉沉,居然看不见一丝曙光。
崔明烟习惯早睡早起,良好的生活习惯让她有安全感。
半夜两点,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迷糊着眼睛抓起来看,是隔壁的宋医生。接电话,那边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朱迪犯病了,但还有求生欲。”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都这个点,怎么突然犯病了?”
“应该是遭受比较强烈的刺激,必须马上安抚下来。你去我家,把治疗室收拾一下,准备好精油和熏香。”
“嗯,还有呢?”
“灯光也调整一下。”
“知道了。我顺便把他明天排的班取消,这样子还是不能接触过多人群,避免刺激。”
“特别是崔玉,恐怕真成他病因了。”
崔明烟挂了电话,翻出崔玉的电话又停住。情况已经够乱,不能再给他们任何人压力。她下床,套上家居服,裹了一件大衣去隔壁。宋医生走得太急,连大门都没关上,露出门槛里面的香案和财神像。
一个给人治心病的医生,信奉的却是财神爷。
她恭恭敬敬给点了一炷香,对着香案拜了三拜,“财神爷,看在钱的份上也不能让宋楠失手。拜托你开开眼,等事成后,我家也给你供一个位置。”
崔明烟和神仙做完交易,熟门熟路开客厅大灯,打开治疗室门,从壁橱里找出香烛和精油来。这个屋子她来过很多次,最绝望的时候,潜意识给自己安排过许多次末日,都是在这里被拉回来。
宋楠不是话多的医生,大多数时候都让她自己说。刚开始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个人经常面对面一个小时也不说一句话。后来她自己玩儿手机,宋楠就趁机看书。她播放傻雕视频的时候,宋楠让小声点,说书背不好考试不过怎么办?
再后来,她手机也玩得没趣了,就去翻宋楠的书架。大多数是心理相关的书籍,剩下的全是各种发财小窍门,理财方法,组合投资,以及赵公明的话本子。
“发财了吗?”崔明烟好奇,“真能挣到钱?”
宋楠看她一眼,道,“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这房子怎么来的?”
“你的收费挺贵的呗,我白坐一小时给上千呢。”
“你以为收的是什么钱?”
“治疗费?”
“不是,精神损失费。心理医生天天对着不想活的病人,能不厌世吗?”
好像很有道理。
忍不住,崔明烟和她聊起精油来。她其实不喜欢玫瑰精油,太甜腻浓郁了;薰衣草还行,但千万不能放太多,每次只小小的一滴滴,慢慢散发最好。
话题打开,自然而然什么都说了。
“看吧,你们一个比一个更明白自己。”宋楠摊手,“太聪明了,医生都没用武的地方。”
“身体受伤好办,会痛,有伤口有病灶;精神受伤就麻烦,一没物理观察手段,二没发明量化工具,三是本能欺骗。”宋楠不和她聊病,反而聊一些纯理论的东西,“治身体的病一要对症下药,二要靠时间养,现在大家都明白这些道理了。可治疗心理问题,却个个巴不得药到病除。”
“神棍,你和朱迪说我能药到病除。你是要他走入邪路吗?”宋楠手指摇晃,“心理问题,同样要药和时间。”
崔明烟收拾好一切,叹了口气。朱迪虽然没有病入膏肓,但不给他一个安慰剂,怎么熬过黑暗的夜晚?她曾经在黑夜里走了很远,撑着一口气下来,也不过是因为崔玉对她说过那样一句话。
总有很多人追小姑姑,可小姑姑还没追过别人吧?
崔明烟说她追过。崔玉问怎么追的,她说只要盯着那男人看一分钟就足够了。
崔玉笑了,说那叫诱惑,不是追。
真正的追求是有味道的。
什么味道?
苦,比黄连还要苦。可会让人上瘾,尝过一口就丢不掉了。
崔玉说,你试试吧,说不定到你这儿就变成甜了。
因此,朱迪出现问题的时候,她给了他一个安慰剂,大意是宋楠有办法帮助他把大房弄走。诸如他们去约会大房看孩子等等,小巧手段,持续缓释,效果绵长。
崔明烟的回忆到这儿就停了,因为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晃晃悠悠出治疗室,坐到旁边的书架角落里。
“去治疗室等我,我先给你温牛奶。”宋楠在交待朱迪。
“谢谢。”朱迪的声音很虚弱。
影子飘过走廊,进治疗室,坐到柔软的沙发上。
崔明烟托着下巴看他,越来越瘦了,犹如病王子一般,灵魂在身体里腐烂。
宋楠端着牛奶进来,他无神地转头看着她,“宋医生,你会催眠吗?”
“一点点。”她把牛奶给他。
“能不能给我催眠?”
“关于什么?”
“让我爱上她。”
崔明烟垂下眼眸,安慰剂失效,他果然开始追求更加激进的手段了。她忍不住出声骂了一句,“你在放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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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二、三章
大房在崔玉家楼下又站了许久, 想象好几次白女士的惊诧, 然事情到这一步便无可挽回。
他回到自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他找到老房秘书的电话, 打过去问行程。也是巧得很,那秘书说因为白女士出国快两个月了,房先生不放心。因此, 挤出来一个周的空档, 要飞过去看望她。现在老房先生正在老宅子里休息,明儿一早的航班。
真巧。
大房挂了电话就笑,重新给房中擎去了个电话。房中擎也接了, 声音有些迷糊。
“大房?什么事?”他问。
“小叔叔,你什么都没对我爸说过,对不对?”大房再一次确定。
房中擎在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应该是下床避人说话, 许久才传来声音,“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事情,所有。”大房意有所指。
“知道。”房中擎也回答得毫不犹豫。
“谢谢。”大房感谢, “多谢你闭口不谈。”
“别高兴得太早。”房中擎有些懒洋洋道,“我对你的事情是闭上了眼睛, 但因此也令你父亲怀疑。他现在根本不让我碰关于你的事情,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房中铭极有可能已经知道崔玉的全部,按兵不动而已。
白女士的行踪不明,应该稍微阻碍了一下他的行动。
大房再次感谢, 心里有底,挂了电话。如果不是崔玉突然去找李婉,如果不是恰好遇上了白女士,会完全被动。他很庆幸,崔玉的警觉一如既往,避免他搞砸一切。
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房中铭明知一切却按兵不动,也是大房的机会。
“回来了?”客厅的灯亮起来,房中铭站在楼梯的最高处。
大房回头,房中铭穿着一身毛料睡袍,一边系带子一边走下来。
他打着哈欠,“人老了,睡不着。”
大房沉默地看着他,看看时间不过半夜两点。嘉树还睡在李婉的房子里,崔玉一定辗转反侧,他不能贸然出手。
“怎么不说话?”房中铭问,“你妈出门快两个月了,你有没有打电话问候?”
“打了。”
发的短信给管家,每次管家都回一个视频信息。想来,白女士搞定了新管家配合谎言。
房中铭点头,去厨房给自己拿了一杯温水,“直接通话还是别的什么?我想和她视频,她不愿意,跟我吵上天了。”
大房垂眼,毕竟母亲还是偏向他和崔玉。
“我说要是修养不管用的话,不如直接飞美国。去那边彻底检查一下身体,看看到底是什么病。讳疾忌医,能有什么用?”房中铭一口气将水喝干,“你也是,忙着自己那点小生意,妈妈都忘记了?”
“抱歉。”他道,“爸,我先上楼睡了。”
起码得拖延到次日早晨,崔玉将嘉树带走之后。
“别着急,咱们聊会儿。”房中铭突然来了兴致一般,“听说你最近挺用功的。”
大房停住,转身看他。
他坐在沙发上,指指对面的位置,“坐啊。”
大房就真坐了下来,状似无意道,“我以前也挺用功的,虽然用了妈和你给的本钱,但算下来都是赚的。反而是现在,没什么本钱,好不容易挑了个项目还需要继续投钱,短期内没收益。”
“钱生钱容易,白手起家难。”房中铭很客观,“你以前随便玩玩就挣钱了,现在随时操心破产。”
大房笑了一下,“这应该是爸爸担心的问题。我那边小打小闹,宋海平再能耐,也不过把我和高长青投过去的钱亏完。没上资本市场,没加杠杆,那就不算真的亏。”
房中铭够贪心,房中擎执行力够强,短短十多年将房氏的市值翻出去不知多少倍。摊子铺开,看着势大,但其实负债累累。市场行情一日三变,随便哪个政策不对,银行抽贷,那就是个死字。
再加上商场如战场,从来没有真金白银做慈善的生意人。一旦遭遇危机,房氏只会成为被野狗啃噬的肥肉,而绝不会有人雪中送炭。
道理谁都懂,只不过不知道那危机什么时候来罢了。
“没想法来试试手?”房中铭有些诱惑,“操小船和驾大船,感觉不同。”
“没兴趣。”大房拒绝了,“我和小叔不一样,追求的东西也不同。你年纪大了,该放的工作就放,该找职业经理人就找。现在经营企业,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我知道你对房氏感情深,养它比养我精心多了。人隔了三岁就想法不同,何况咱们差了三十岁。”
“你就让我自己在外面闯,能成什么样就成什么样。”
房中铭看着他,似乎有些动怒,但有莫名其妙地压了下去。因时间仓促,大房没在他身边成功放下眼睛,也没来得及收买可靠的人,只偶尔和秘书通话,似乎有透露过集团内部对未来的发展方向有不同声音。
“那个宋海平,想听你说说。”房中铭道。
大房便敞开了,从李希怎么找项目,怎么联系上宋海平,如何说服他,自己又如何昧良心凑钱借钱。高长青半道儿来插手,又如何化敌为友,借着新认识的关系,帮宋海平搞定了试验需要的种种手续。又说宋海平果然是个书呆子,只晓得埋头工作,不晓得抬头看看周围的行情,更不知道如何推广企业和去政府机关打交道。
幸好李希在这方面是一把好手,定着宋海平的牌子出面跑了一段时间,方方面面都给摆平了。
并且,还借机申请到该区政府提供给高新产业的国家补贴。
亲自下去做事情,才晓得其中艰难。往往跑出去一天,一件事情也没办成;若是有幸办成了一件,需要买罐啤酒庆贺一番。当然,也不是人人都买房少爷的账,有时候还被这身份带累了。
如此种种,房中铭听得很认真。
大房本来也只是随便讲讲打发老人家,可说到后面自己来劲了。
房中铭突然飞出来一句话,“你推了高家的婚事,后面还能和高长青好好合作,算是能控制自己了。不过,是真不喜欢高长青,还是为了崔玉?”
崔玉两个字出来,大房卡壳了。
他抬头看着房中铭,而房中铭却捡起茶几上摆的橙子剥起来。黄色的橙肉,白色的经络,一点点展开后果酸的气味充斥鼻端。
“策马扬鞭三千里,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将一小瓣橙子放口中,“谁没有年轻的时候?你为女人昏头也不是一回两回,我有心理准备。”
大房轻声,“一大半是自己不愿意,一小半是因为崔玉。”
“一小半?”房中铭扬眉,几根白发额前颤抖,“连你小叔叔都说服了,只是一小半?”
大房肚子里还在套词,没想到老家伙居然主动提起来。
“他也是同情我。”大房不动声色。
“跟你有什么关系,同情你?崔玉是崔明烟的小辈,是看在她面上。”房中铭叹口气,“他呀,还是重情,心里放不下。我说过了,真放不下就把人找回来,他又不愿意。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拦着他。”
大房动了动眼珠子,“爸,当年是你让小叔和小婶结婚的呀。”
“我只是建议,怎么选还是看他自己。他和崔明烟本来问题就多,只不过差一根稻草。”
冠冕堂皇。
大房心里冷笑了一下,让结婚的是他,人婚姻中让去追回崔明烟的也是他。婚姻,在房中铭眼里到底是个工具。
“不高兴了?”房中铭将剩下的一半橙子给他。
大房接了,撕下来一瓣吃,“有点儿。”
“也就是你妈影响你太多,给你灌输不必要的东西。”房中铭问,“她应该还不知道崔玉和孩子的事情,不然肯定闹翻天。出去玩也好,省得搞得乱糟糟的。”
大房扯了扯嘴角,没想到,最后骗过房中铭的居然只有白女士。
“之前我让中擎去找崔玉问问你的事情,他回来说崔玉不知道。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姑娘办事很有条理,对你了如指掌,怎么可能不清楚?即使辞职后的事情不清楚,也不应该那样回我。不过我理解中擎的为难,便让别的人去处理。”房中铭叹口气,“那时候,嘉树都要出生了。”
老狐狸,果然是能憋得久的。
嘉树的名字出来,更显得厅里安静。
“一个孩子,也不是养不起。”房中铭道,“好好养大成材,给一份财产也就是了。”
大房将剩下的橙子全塞口中,大力咀嚼。
“你就是太纵容崔玉,什么都随她高兴,事情不是那么办的。”
用力吞下酸甜的汁水,大房扯了张纸巾擦嘴,“你觉得该怎么办?”
“你和崔玉如何我不管,孩子得带回来自己教养。看不惯房家的人太多,关键时候抽梯子的人也多,何必把软肋放在外面让人有机可趁?”
“崔玉不愿意。”大房将纸巾揉成团,丢垃圾桶里。
“你呢?”
“我也不愿意。”
房中铭两手交握,“没别的可能性了?”
大房摇头,“没有。”
房中铭叹口气,手深入睡衣口袋,似乎要拿手机。
“爸,你既然知道嘉树的事情,就没别的要说了?”大房问。
房中铭手顿住。
大房心平气和,“要说软肋,说有机可趁,不能只处理嘉树。其实也是巧合,我本来不太愿意提,既然你都说了,就不得不提一嘴。”
“我应该有个弟弟,你查崔玉的时候自然会涉及到他。翻得底儿掉天,他的父母是谁你门清。再往我这边查查,是不是连我帮他的事也清出来了?也是为了这个,左右为难,才一直没动手的吧?”
房中铭铁人一般,感情上没有任何动摇。
“嘉树还小,等他成年起码要十八年。那个弟弟就不一样了,已经长大,受了颇多的苦。一旦他明白自己的身世,应该就不是别人有机可趁,而是房氏直接地震吧?我那份,是不是得再砍半?”
“我本来只想做个好事,老天爷肯定是可怜我,让我发现了这事。开头只是怀疑,等拿到DNA鉴定才不得不相信。我大度,没揭发给妈晓得,还顺便献了一血。本来确实想把嘉树弄回来,但崔玉不愿意。我想了很久,你肯定不乐意我和崔玉结婚,崔玉也在房家呆不住,那弟弟更是个麻烦事情。想来想去,干脆都别要了,至少能保得住房氏清净。”大房看着房中铭仿佛凝成坚硬面具的脸,道,“我不想你帮我把嘉树弄回来,然后指着这点情份,借机把那便宜弟弟弄进来让我妈伤心。”
房中铭定定地看着他,“看来早就想好了?用这个跟我交换条件?”
“爸,咱们是父子,哪儿有隔夜的仇?”大房叹口气,“现在咱们是一道儿遇上同一个问题了,商量商量该怎么处理。我分他那些血,救他一命,难道就不抵能从你这边拿到的好处?再说了,你了解我妈,别的事情都好说,就受不了你有烂账事。她要真知道了,肯定马上从李阿姨家冲回来找你。对了,你的人没去跟着李阿姨啊?没发现我妈跑李阿姨家对面买了个房子住下来了?”
房中铭创业在婚后,严格算起来房氏是婚后资产。开初为了显示自己的诚心,他分了好些散股给白家诸亲戚。后来集团壮大,开始逐一回收股份。别的都不说,白家外公手里的全给了大房,白女士手里也有不少。还是一家人的时候,这些股份的控制权交给房中铭代理,但若一家人打起来就不一定了。
□□是白女士,大房十分有把握当她知道朱迪的存在后会如何爆炸。
房中铭似乎十分吃惊,忍不住直起身体,“你妈没出国?”
大房摊手,“挺遗憾的,我本来想瞒着你们俩嘉树的事情,结果一个也没瞒住。妈也是两个多月前发现了,没声张,悄悄去蹲点儿。我看她的意思,是想认嘉树得很。”
“可不管她多喜欢嘉树,恐怕就有多讨厌我那个便宜弟弟。恐怕,还得牵连着嘉树都不喜欢了。你想过没?”
“爸,你看是咱们先商量好了再告诉妈,还是叫她回来一起商量?”大房隐约有些威胁的意思。
白女士退居多年,从不参与房氏的任何决策。她和房中铭结婚日早,房氏的一切均有她的一半。她从小没太缺过钱,也不看重钱,人生中最要紧的是家人和朋友。夫妻感情不顺大概是唯一的遗憾,可若有一天这遗憾有了实证呢?
成名的夫妻,感情问题,最终都是利益的问题。
“咱们商量好了告诉她呢,你另外那个儿子就永远不见天日。现在除了你我,没人知道这事。”
“嘉树同样,该不回来的一个都别回来。”
房中铭看一眼大房,“这是你想要的?”
犹如相亲那一回,他在电话里确认,“这是你想要的?”
大房笑了笑,没回答,道,“嘉树的事情了了,咱们还是安安稳稳的一家人。”
崔玉起了个大早,然朱迪比她起得更早。
“嘉树呢?”他问,“不是要吃早餐吗?”
“昨天太晚了,就放在我妈哪儿。我今天休息,早点带回来。”
“我一起去。”他说,“崔老师给我今天放假。”
她说好,正好带上孩子去伍苇家里玩一会儿。
两人出发的时候才早晨六点半,因要入冬,天亮得晚,外面黑漆漆的。开车到李婉家门外的时候也不过七点出头,崔玉便先打了个电话。
崔明生来开的门,家里热乎乎的,飘着粥和凉拌菜里醋的味儿。
“吃早饭没?要不要来点?”他问。
“不了。”崔玉拒绝,“妈呢?嘉树呢?”
“醒了,在床上玩儿呢。”崔明生看朱迪,“要不给小朱煎个蛋,再弄一杯果汁。他脸色好像不好,是不是昨晚上睡得不行?”
朱迪说没有的事,崔玉回头看,发现他眼睛下面果然有淡淡的黑影。她想了想,“我先上楼给嘉树收拾,朱迪你就吃饭吧。弄小孩子很慢的——”
崔玉发话了,朱迪才去餐厅坐好。
崔明生显然很满意,快手快脚开冰箱,拿各种水果和鸡蛋。老人家生活在郊区,虽然环境都很好,但过于寂寞了。不管是嘉树来,还是有客人,对他们都是一种乐趣。
崔玉站在楼梯口看了一会儿,崔明生的情绪虽然很高昂,但偶尔会偷偷看她。这是心虚的表现,他本性比李婉死板,不擅长隐瞒和说谎。
她转身,小跑着上楼。
嘉树咯咯的笑声很清脆,李婉正在逗他仰头。
她站到主卧门口,嘉树穿好贴身的小衣服,被放在地毯上活动身体。李婉披散着头发,拎着个响铃在他头顶上晃。他果然仰头,试图用嘴巴把它咬下来。
“妈。”她喊了一声。
李婉看她一眼,“来啦?这么早?不是说晚上来吗?嘉树真是太可爱了,让他多陪陪我们呗。”
崔玉实在想问李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以为自己表达得很明白,嘉树只是她的孩子,和房家没有任何关系。可李婉的想法显然不同,她对孩子的到来很震惊,可第一想法还是大房能和崔玉结婚;明了崔玉意志坚定后,虽然也帮忙劝说崔明生接受未婚生子的现实,可私下大房电话纠缠的时候并不反感。发展到现在,白女士住到对门,她还配合着将人请进家门来。
甚至,李婉依然试图隐瞒,将嘉树留在身边。
崔玉哽了哽,“一天没见,我想他了。”
话到这里,嘉树终于发现妈妈来了,转头冲她啊啊地叫。她进房间,躬身将嘉树捞起来,紧紧扣在怀里。软软的,香香的,带着炽热的温度,只属于她的孩子。
李婉站起来,两手将头发挽起,“他也想你了,可你最近不是忙吗?我和你爸左右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还白闲出病来。”
崔玉左右看了看,找出嘉树的外套,坐在床沿给他穿好。
“伍苇怀孕了,我是要多帮忙一些。不过她孕期不安,欧阳北想说把嘉树带过去陪她玩玩,先适应一下小婴儿。反正今天也要找他们谈事情,就一起去了。”崔玉轻握住嘉树的小胳膊往袖洞里放,“朱迪最近休息得不太好,小姑姑给他放了一天假。”
“那个小朱,他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手术成功了吗?”李婉半疑惑地问。
“手术是成功了,暂时也没出现排异反应,但没彻底恢复之前都不好说。”崔玉亲了亲懵懂看着她的嘉树,给他扣好纽扣,“怎么也得再等年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