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久呢?”
“嗯。小姑姑平时在舞蹈室,也会多看着他。”
李婉有点忧愁,“那你们怎么办?一直这样处着,也不结婚也不那啥的?我怎么好跟别人解释呢?要是真不合适,咱们也不耽误他。你要不要重新考虑?”
“解释什么?考虑什么?”
“你爸说孩子总不能一直藏起来,年节上跟亲戚聚会要带出去认人。得讲讲孩子来历啊,说一下你的男朋友,以后怎么打算的——”
崔玉将穿好衣服和小鞋子的嘉树放在地上爬,又去收拾昨儿带过来欢喜的衣服和各样奶瓶,全装袋子里挂肩膀上。她一手捞起嘉树,一手拎袋子,下楼。
李婉追着出来,“你给妈一个准话呀。”
她站定,看着李婉道,“妈,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怎么处理吗?现在怎么动摇了?”
李婉有些局促和尴尬,道,“妈也是关心,担心你们——”
“妈,我知道了。”崔玉应了一声。
崔玉下楼,朱迪已经吃完了煎蛋和果汁。嘉树看见他便兴奋得抓手,他也伸手抱着小娃娃,在他脸上乱凑。
李婉跟在后面小心观察,人的感情无法隐藏,朱迪对嘉树的喜欢也是真真儿的。可他再好,毕竟不是亲身父亲,身体并不是那么好,后续的问题太多。母亲自私,关系到女儿尤其自私。前面崔玉表现坚决,大房又拖拉着需要什么时间和计划,她也操心白女士和房中铭的反应。
可现在情况变了,她便想选择对女儿和孙子更好的路。
大概是出于愧疚,李婉和朱迪打了个招呼,从冰箱里翻出许多滋补的东西,一定要塞给他。
朱迪一手抱着小孩子,一手推脱,怎么都推不掉。
崔玉伸手接了,道,“妈妈给的,收下吧。”
又说,“嘉树,给外公外婆做再见。”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再见,但朱迪抱着他往外走,他迅速地转头盯着李婉看。
已经会认人了,谁带就对谁亲热。
李婉实在舍不得,但女儿脸上一点笑也没有,她不敢再说什么。
送出院子门,眼睁睁看着女儿和外孙上车离开,她忍不住抹了一下眼睛。崔明生跟着出来,有些担心道,“那事儿我就说不要瞒着小玉,你偏不听。你看那样子,恐怕根本没瞒住,这是连咱们一起都记恨上了。”
李婉很不甘心,“也不是我们告诉她白阿姨的,是人自己找过来的。人说了喜欢嘉树,也喜欢崔玉,会想办法说服房中铭。我还能说啥?”
崔明生手背在后面,“你就是不死心。让小玉和大房在一起有什么好呢?你看看,你那老同学嫁进去几十年了,儿子都三十岁了,还啥主都不能做。认孙子认得偷偷摸摸,选媳妇还得看男人脸色。你说啊,咱们家要是也这样,你不得掀桌了?”
“咱们小玉,是能吃那委屈的?”
李婉嘟囔,“大房跟他爸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孩子不愿意,就不行。”
老两口还没吵得清楚,对面的花园门开,白女士出现。她手上拎了个篮子,里面装了好几个小碗,有捣碎的蛋黄,有煮得稠稠的迷汤。李婉赶紧戳了崔明生一下,让他别再乱说话。崔明生哼了一声,转身往里面走,不愿和白女士说太多话。
白女士笑笑,“嘉树醒了吗?”
李婉为难道,“小玉刚来,把他带回去了。”
白女士脸上有浓烈的失望,深深叹了口气。
儿子这几个月很反常地失落,经常回家疗伤,又半夜三更起来偷看小婴儿的视频。她再是个傻的,被身边人瞒得透透的,也知道出事了。可儿子大了,事关崔玉,便不能大张旗鼓。再一个,大房千万防备,摆明了不会说老实话。
因此,她借口去瑞士修养,飞过去住了几天后,借口环欧旅游,回国了。中间房中铭来过几次电话关心,她都给忽悠过去,又找刺儿吵架,赌气把手机丢了。
如此一番做主,回国,聘新人查李婉的住址,追着住过来。
一两个月,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一个机会。
她出现在李婉面前的时候,李婉正抱着嘉树晒太阳。李婉惊骇万分,转身就要跑,她追上去道,“我知道是大房的孩子,家里谁都没说过,谁也不知道我在这儿。李婉,看在咱们几十年交情的份上,你信我一次。”
李婉不敢信她,女儿把嘉树交过来,搞丢了怎么办?被抢走了怎么办?可白女士在门外哀哀地求着,确实没有外人出入干涉。最后提起了大房的婚事,白女士松口说,她愿意帮忙说服房中铭。
李婉的心,就偏了。
“没办法。”白女士把篮子放旁边,“妈妈这个时候确实离不开小婴儿。”
李婉抱歉道,“等下次吧,还有的是机会。”
白女士乐观道,“嗯,我晓得。昨天看见嘉树,我晚上睡觉都睡得着了。长得可真好看,那眼睛和睫毛,比白林小时候好看多了。小玉虽然是遗传了你,但嘉树肯定遗传外公了。”
崔明生年轻时候标准美男子,白肤黑眼长身量。
说得没几句话,白女士的手机响了。她摸出开看了一下,皱眉,“是中铭的电话,不能接。”
当然不能接,她此时应该在欧洲,而不是海城城郊。
电话断了,来了短信。
白女士点开看,脸色变了。
李婉问,“怎么了?”
白女士惊骇道,“他知道我在这儿,让我赶紧回家去。”
“怎么了?”李婉的心吊起来。
“他说白林找他谈话,要说嘉树的事情。”白女士满头大汗,“他怎么,不,白林为什么突然找他?他们一直不对付的。不不不,他怎么知道嘉树的事?我还没安排好,我还——”
李婉脸阴了一下,怪不得女儿提前来接嘉树,果然是知道了。也就是说,她在女儿那儿彻底失去信任,连质问一声也没有。
白女士急匆匆要回老宅,李婉既不放心她更不放心崔玉,要一起去。白女士担心家里会闹起来,有些不愿意。
李婉生平第一次对她严厉了些,“是你们家的事情,但也是我女儿和孙子的事。你们不能背着我擅自决定,我有权利知道。我这辈子没对不起你过,你说过,说过出事会给小玉讨公道的。咱们什么都不想要,就问问,这个公道怎么给?”
白女士有苦难言,最终同意。
李婉上楼交待,只给崔明生说要去一趟房家,又给崔玉发了个短信。
“小玉,妈妈让你失望了,很对不起。今天房家要处理嘉树的事情,咱们家不能没人给你撑腰。不管你想要什么,告诉妈妈,妈妈去帮你争取。”
崔玉短信回得很快,“除了嘉树,什么都不想要。房家的人,钱,全都跟我没任何关系。”
“妈妈明白。”
李婉下楼,对白女士道,“走吧。”
崔玉接到李婉短信的时候,距离欧阳北家不到一刻钟路程。她很烦躁,原计划是大房去搞定房家人,如何又把李婉牵扯进去?她挂手机的动作大了点,朱迪问,“怎么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道,“妈那边有点事,你和嘉树先去欧阳家,我等会得掉头回去。”
朱迪本能觉得不对劲,摇头,“一起啊。”
“不行。”崔玉怎么可能让他跟着去房家。
朱迪抱着嘉树的手紧了紧,小娃儿不受力,很不舒服地扭起来。他惊觉,立刻放开,轻声道,“崔玉,我只是关心你,你别把我排开。”
崔明烟再三交待不能刺激朱迪的精神,说他的病因一是父母的死,二是大房,最后才是崔玉。
“是不是和房白林有关?”朱迪敏锐地问。
终究是瞒不住。
崔玉叹口气,道,“昨天晚上我和他谈妥了,以后都不再来看嘉树,房家彻底放弃。定了今天去找房中铭谈,但事情稍微有点变化,白阿姨带着我妈去那边了。我担心有变数——”
朱迪唇抖了抖,房白林铿铿之言尤在耳边。他说爱崔玉,愿放手让她自由幸福。你呢?你敢真心爱她吗?
他低头,嘉树冲着他笑得亲热,又天真又无辜。
“咱们一起去吧。”朱迪把嘉树抱起来,“把嘉树暂时放再欧阳家,请老板娘帮忙看一上午。”
李婉开车带白女士,一路设想种种,按照房中铭往日的脾气,应该是大发雷霆。
大房从小不得他的心,教养上没费过功夫,感情也就不是很深厚。可以想象,嘉树的事情爆发,他会借机生多大的气。
白女士让李婉放心,她能顶得住。
李婉并不十分信任,冷冰冰道,“我家小玉,除了嘉树什么都不要。”
白女士有些忧伤,半晌道,“白林一点也不像他爸,像我。”
李婉偏头,“咱们去了就知道了。”
车行至房家老宅,大门洞开。
下车,进屋,客厅里一片安静。大房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房中铭很罕见地搬了自己的棋盘和棋子出来,用软布一个个擦拭。
听见响动,房中铭转头微笑,“太太,我还以为你在周游欧罗巴,准备今儿一早飞过去给你一个惊喜。要不是白林半夜回来说你在海城,我就要白跑一趟了。”
气氛,说不出的和谐。
白女士怔住了,包括后面的李婉。
大房站起来,招呼道,“妈,李阿姨,过来坐。吃早饭没?没吃的话我让人弄来点,要吃什么?”
白女士疑惑地坐到沙发上,“白林,你怎么知道——”
她在海城?
李婉明白,这是崔玉告知的。
大房笑嘻嘻,想去厨房招呼保姆上早餐,李婉给拒绝了。她依然有些气,说话就有点冲,对着房中铭道,“房董,不好意思啊。你来电话的时候我和阿白正聊天,既然是关于嘉树的事情,我也就厚脸皮来听听。”
“阿姨别着急,咱们慢慢聊。”大房安慰。
“不,我急。”李婉双手撑在沙发上,“之前你给我说什么三年计划,两年半流程,咱们就没同意过。嘉树生出来,一天天大了,心里总吊着个事情。既然都说开了,咱们就定个章程出来,免得活不安省。”
大房想开口,房中铭支了支手阻止,道,“李婉,事情既然出了,咱们不是不认账。这段时间没去打扰你们,也是把事情想清楚一点。一要为孩子好,二是不伤大家感情。有孩子在,总算是亲戚。只是事情怎么认,确实要有个章程,你的意思——”
李婉最不喜欢的就是房中铭这点,说话从来不抖落自己的底线,反而喜欢把人摸得透透的。她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别用生意场上那套对我。小玉和白林的事情,谁对谁错都不追究,就当跌坑里了。嘉树户口上在咱们家,姓的是崔,就没道理给房家。”
房中铭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李婉刚要张口回答,厅外面传来极有节奏的高跟鞋声音。
“嘉树姓崔,和房家没有关系。”崔玉的声音十足穿透力,“我可以自己养。”
门大开,崔玉的的影子从晨光中走进来,带着初冬的冷霜之气。她对白女士打招呼,冲房中铭鞠躬,视线扫过有点惊讶的大房后,径直坐到李婉身边。她道,“对不起,来得太仓促,但不能不来。”
房中铭沉默地看着她,点点头。
大房身体往崔玉所在的方向倾斜了一点角度,清了清嗓子后重新坐直。他摸出手机,想问她为什么来,又放弃。
崔玉两手合在大腿上,直视房中铭。
大房想了想,走到白女士和李婉身边,“妈,李阿姨,你们去外面等等。”
有崔玉来,变数更多,难免会波及朱迪这个不好的话题。
白女士自然不愿意,有点坚定道,“嘉树是我孙子,我必须要认。”
崔玉不和她杠,对李婉道,“妈,你也出去吧,这事我自己处理。”
李婉没立场再坚持,站起身。
房中铭想了想,最后道,“太太,你要在这里,有些事情不方便聊。”
白女士并非容易说服之人,她生气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最不方便的就是你。要不是你跋扈不通情理,能把孩子们吓成那样吗?小玉有了嘉树也不敢说,生孩子也在外面,孩子出生也不敢抱回家看。白林明明舍不得崔玉,可你发话让她辞职,他也不敢挽留。”
大房有点吃惊,没想到自己一番做作居然在白女士那儿有了这样好的效果,居然直接把炮火全冲老爹去了。他悄悄看崔玉一眼,崔玉转头不看他。
李婉更不知道崔玉辞职还有中间这一场戏,气得没办法,扭身走了。
房中铭被白女士说得头痛,道,“你看看,正事没谈,你拖出一大堆不相干的来。我懂你的意思,会好好处理。你身体不好,不能过于激动,赶紧——”
“不行。”白女士不动弹,“是你们叫我回来说谈,怎么又让我走?”
大房走到白女士身边,“妈,李阿姨恐怕是误会了,你赶紧去解释解释。我和崔玉这边跟老头子好好聊,聊完了找你们行不?”
白女士咬唇看着他,再看看崔玉,“反正,你要做什么妈都支持。你别怕。”
“好的好的,我都知道,妈对我最好。”大房几乎是哄着,将白女士推了出去。
厅内只剩三人。
大房将大门闭上,转身站到崔玉身边,“咱们不是都说好了,怎么突然跑过来?”
崔玉深吸一口气,“谈嘉树的事情,我不能不来。”
大房苦笑,还是不信他。
房中铭摇头,“小崔,没想到你临走了埋下这么大一个雷。让叔叔说什么好?”
“抱歉,我也不想的。”
他挥挥手,“说说你想要什么。”
“嘉树。”崔玉斩钉截铁。
房中铭笑呵呵,“小崔,你现在像是要和人打架一样。你们家和咱们家,多少年的交情了?现在又有个嘉树,怎么能处得像仇人一样?心平气和,好好聊,什么都能谈的。”
崔玉缓缓将肩膀放松,房中铭已经进入了谈生意的模式,自己外强中干没好处。
“你妈刚刚说开诚布公,那咱们就开诚布公好了。嘉树确实是房家的孩子,不消验DNA,只看长相就是百分百。叔叔信你,不会有二话。否则现在在场的就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几个律师。这事你明白吧?”
大房眼睛微微一凝,老狐狸到底要干嘛?
崔玉点点头,了解。她拿了一千万,给老房的印象必然不好,以他的本性绝对不会把嘉树这个隐患留别人手里。可他现在表现平和,是怀柔?
“发现你怀孕——”房中铭盯着她,“差不多快九个月,临产了。白林很久都不去看你一回,我那时候就考虑,这孩子是留下来好,还是不留比较好。留下来吧,总归是个麻烦,万一你用他做把柄挟制白林和我,后患无穷;可是不留,又太作孽了点儿,毕竟都能活了。”
崔玉有点惊讶,老房居然如此推心置腹?
“你白阿姨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只说李婉走了,生活很多不方便。还说你不讲情理,许久都不来探望一回。我自己又查了点儿事情,发现白林也不是不想去看,恐怕是你不愿意。”
“思来想去,我决定再等等,看你什么时候能来找我坦白。毕竟不算是大事,都能处理。”
“爸,你干啥?”大房打断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结果,你一直没来找我。”房中铭没理儿子,继续道,“白林明知道,也不来找我。事情就很明白,你们想先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生下来就生下来吧,好好养大也是咱们房家的子孙,也不是什么大事。”房中铭指着大房对崔玉道,“我分了点儿精力在你身上,就忽略你白阿姨那边,不知道她自己也琢磨出来了,稍微有点遗漏。你知道白林昨儿半夜跑回来,跟我聊了什么?”
大房起身,有些不耐烦,“爸,多余的事情别谈。”
“他跟我讲了点儿陈年往事,又想跟我做交易。目的呢?他自己说不想放弃房家的产业,更不想把嘉树带回来,要求和你签协议,让嘉树放弃一切有关房家的责权利。”
“你说好笑不好笑?千方百计要把孩子保下来,结果却说要和房家划清界限?”
崔玉开口,“房叔叔,嘉树放弃一切,我没意见。”
这正是她来的原因。
房中铭看看大房,再看看崔玉,“所以你们就联合起来,找了一个什么所谓的筹码?”
事情不受控制,大房的脑子疯狂运转起来。老家伙完全不顾及之前的承诺,将事搅得一团糟糕。朱迪的事情,目前知晓的人不多,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生父的身份,可不能让老头子喊破了。
大房打断道,“爸,其它的不要废话。”
房中铭呵呵一笑,“瞧瞧,我的好儿子拿了个筹码来威胁我,结果他比我还要紧张。”
崔玉看了大房一眼,他果然是有些慌张的。大房手掌心有点潮湿,以崔玉对朱迪的维护程度,爆出那事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有嘉树是意外,我和崔玉完全没料到。她发现之后很惊慌,但不愿意告诉我,反而想借别人的名头结婚。我找到她,打消了她的主意,希望她能继续和我在一起。”大房再一次隐下了朱迪的名字,“老头,你说开诚布公,那我就开诚布公了。当时那情况,你能同意我和她结婚?”
房中铭笑了一下,老眼看向崔玉。她有些倔强地坐在沙发上,颈项和腰背挺直,什么都压不垮。十多年前,那个少女也是如此直挺挺地坐在他面前,大声地说,“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大房又道,“你肯定不愿意。口头上说让我婚姻自主,自主的前提肯定是对象能让你满意。我也晓得,再加上她并不愿意接受我,所以就算了。”
崔玉看了大房一眼,他居然不提朱迪?
“现在孩子生下来,崔玉身体有点顶不住,一边是操心被你发现,一边被我缠得烦了。我们商量好了,孩子给她带。我不插手,不出现,不影响她恢复身体。”大房道,“但妈想要嘉树,你的态度也不明,是很不利的因素。因此我来找你谈,想办法让房家放弃,给他们自由。给你看的那些筹码,算是交换。你承诺不出手,我就承诺永远不让它公开。”
崔玉有些怔怔,手指绞得很紧。
房中铭手指在沙发上敲了两下,似在思考。
大房额头汗珠滚下来,还想补充点什么,房中铭却开口了,“崔玉,你的意思呢?”
崔玉嘴唇干裂,哑着声音道,“我一开始就说过,只要嘉树。”
房中铭看了大房一眼,脸色有点难堪。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被甩了。
“白林,你的意思呢?”他问。
大房心上插了好几把剑,忍痛坚持道,“孩子给崔玉,咱们所有人都不去打扰他们。妈,你,我,包括房家和白家的全部人——”
“也就是说,崔玉不愿意要你,所以干脆让我少个孙子?”房中铭咳了两声。
这一声孙子出来,大房和崔玉都不说话了。
房中铭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既然你们不隐瞒,那我也不绕弯子了。”
“如果嘉树出生前,你们手无寸铁来找我,我必定不会留这个孩子。第一,代表崔玉存心不良,我不想被一个孩子制住;第二,代表白林愚蠢,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没有任何倚仗就来找我。这样的父母,既贪心又无能,养不好孩子,孩子不要也罢。”
“如果嘉树出生,你们立刻来找我,我更不会认这孩子。第一,确确实实证明崔玉把孩子当工具,想讨好处;第二,还是白林无能,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我,便拿孩子当挡箭牌。这样的父母,还是养不好孩子,长大了无非是另一个白诺。”
“嘉树到现在快五个月,我觉得时间差不多,该谈谈了。”房中铭看着大房,“毕竟,你能正正经经熬一年吃苦头,还能挖出点儿我见不得人的往事威胁到我,令人刮目相看。”
大房并没有被表扬的欢喜,反而眉头皱得死死的。这死老头,心眼万儿八千个,自己被算得死死的。若不是白女士提前被发现,或者自己运气好遇上朱迪,怎么搞?搞死人也搞不死他。
“确实,我被威胁到了。”房中铭低头想了会儿,“现在告诉你们我的决定。孩子姓什么不重要,但只要我认,他就是房家的孩子;太太也很喜欢嘉树,对小崔还算满意;因此,你们什么关系不重要,但小崔不能插手房氏的任何事务。”
话有点委婉,大房和崔玉一时间都没反应得过来。
半晌,大房心里嗤了一声,死老头嘴巴硬,既不想承认输了但又死要面子,于是变相同意崔玉进门,换一个大孙子。可他又不好意思直说,先把两人都贬损一番再假惺惺,何必呢?什么关系不重要,不就是结婚也行?可加一句崔玉不能插手房氏?真是太不了解崔玉的本性,还想再拿捏一把,用结婚换——
果然。
“对不起。”崔玉沉静道,“房叔叔,我只要嘉树。”
房中铭表情没动,但眼神有些疑惑,“小崔,我的意思你没明白?”
崔玉摇头,“叔叔的意思我明白,但很抱歉。”
房中铭大约是有些气,呼吸有点急促,转眼看大房。
大房低头。他愿意了,他的家庭愿意了,可她不愿意。他涩声道,“爸,对不起,我听小玉儿的。把嘉树给她,签文件互相放弃,以后各自——”
房中铭扬手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甩向大房,大房避了一下,坚持将话说完,“——各自生活,不相干涉。”
烟灰缸落在地上炸裂开去,清脆的一声。
崔玉的心跟着抖了一下,她滋味复杂地看向大房,可以说今天的一切源自他的坚持。明明要失去儿子,他却还对着她笑得跟个傻叉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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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五、六章
朱迪等了很久。
崔玉的车停在房家老宅外面, 说外面太冷, 让他在车里等。
房家的门岗对她很熟悉,因此只问了一声便放她进去。
他下车, 顺着老宅的外墙走。
说是老宅,只是样式老,而非建筑时间久。海城地属江南, 传统民居多爱用青砖白墙黑瓦, 庭院式的建筑内又做成园林。透而不透,内外可窥。
外墙上有些窗洞,透过格子能看见崔玉的背影。她急匆匆, 几乎是用跑的向园林更深处。
崔玉和房家的纠葛,贯穿了十二年。
她在旅游船上痛苦的时候,他以为只是一个俗套的富家子欺骗感情的故事。对房白林的鄙夷,伴随着崔玉的痛苦程度而生。
嘉树出生, 那小小的生命毫无芥蒂地对他笑,仿佛他犯过的错都抵消了。
怎么能就那样算了?
怎么能忘记那些痛苦呢?
这世界不可能如此轻松,未免对他过于不公平。
崔玉依然对大房不冷不热, 但女人的心充满了感情,一旦重新接受便很难拔除。
房白林说得没错, 他是自私的。他不愿意崔玉和嘉树原谅那个男人,他更不愿意自己的恨没有着落。
理智告诉他该恨的是生父, 可找到那个人却仿佛是对养父的背叛。
宋楠说人生不可类比,嘉树绝对不会成为朱迪,崔玉也不是她的母亲。她说自己会催眠, 但只会协助病人进行正向的心理暗示重建世界观,绝对不会走向偏执和负面。
朱迪不明白了,为什么让他爱上崔玉,会是偏执。
爱情是自然而然发生,源于本心。若是今天催眠你,某天心理暗示失效,又怎么办?
崔明烟嫌宋楠这话太委婉,“宋楠,直接点,别迂回。”
宋楠说只是不想刺激他。
“他都要走邪路了,还不刺激?”崔明烟冷笑。她因美得凌厉,一旦收起亲和力,便显得高不可攀。她冷冰冰道,“大多数人都会有爱情,但爱情的表达方式和人的本性相关。有的人表达爱是主动付出,有的人表达爱是沉默接受,有的人越爱越是索求。自私鬼永远都在索求,多少都不会够。”
“房白林是个二,但很不吝啬付出;我家小玉比较被动,付出和接受各半;”崔明烟仰起下巴,“朱迪,你跟我一样是索求型的自私鬼,小玉还不够填满你。”
朱迪不服气,凭什么?
崔明烟当然没有回答,只是严重警告宋楠,不要再给他提供基础心理咨询之外的帮助。
朱迪抬手摸摸自己的心,那里确实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他本以为,房白林只不过是放放狠话而已。
没料到他居然和崔玉协商完成,真要去执行。
此刻,那美轮美奂的园林内,某处大概正在讨论着嘉树未来的归属。
这事实仿佛房白林甩过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嘲讽地问他,“你敢吗?你敢赌吗?”
朱迪在老宅周围绕了两圈,最后站在车旁边。
不远处的门岗频频向他看来,大概觉得可以。
他摸出手机,崔玉还没短信发过来。又等了片刻,外面来了一辆车。车窗半开,露出里面两三个灰白头发的中年男子。
朱迪觉得面熟,大多数时候房中铭出现在新闻里,身边总站着这样的几个人。一个据说是堂弟,另外的则是助理、法律顾问或者财务官。有一个人似乎注意到他的存在,转头看着他,五官轮廓肖似房白林。那人见到他似乎有点惊讶,但最终微微一笑。
门岗开,车进去,留下满地萧瑟。
崔玉终于来了短信,“事情办妥了,签署完文件就出来。”
朱迪回道,“别着急,我挺好的。”
大约是房家的钱和责任足够多,崔玉和李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她们拎着两个袋子,里面装了厚厚的好几本协议书。
李婉如释重负,崔玉眼圈有些红。
朱迪上前,帮忙拎袋子。
崔玉勉强对他笑了笑,道,“好了,以后都没麻烦了。”
李婉点头,“赶紧上车,咱们去接嘉树和老崔,找个地方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崔玉精神不是很好,李婉主动上了驾驶座,“昨儿晚上没睡好吧?我也没睡得着,主要是第一次骗你,心里很慌。你爸说我不应该,我想着阿白的态度软化,以后对孩子是件好事。算是我想差了,妈跟你道歉。你去后面坐,眯一会儿,休息休息——”
崔玉也不拒绝,上了后座。
朱迪坐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她似乎本能地挣了一下,对上他的眼睛后立刻放弃。他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冰凉,汗湿。他再摸摸她额头,也是又冷又湿。
“你——”
崔玉身体稍微往后退了退,“太紧张了。”
房中铭毕竟是房家的掌事人,如果没有大房的牵制,她根本无力和他一回合。能得到今天的结果,也不过是仗着大房的不忍心。她不知大房到底捏了房中铭什么软肋,但父子走到这一步,恐怕不轻松。
她微微合上眼睛,靠在车窗上,“我好累。”
“你睡。”朱迪说。
崔玉点点头,身体几乎缩了起来。
朱迪安静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干裂的唇,眼睛下面浓重的黑眼圈。从今以后,她对房白林再没有恨,留下的全都是爱。
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对着自己被映照出来自私无地自容。
大房站在门岗的顶上,眼睁睁看着李婉开车。他忍不住大吼一声,“李阿姨,记得按时发嘉树的照片来啊!”
双方约定,嘉树归属崔家,放弃在房家的一切义务和权力。基于人伦,李婉按时发一些成长照片给白女士;而房家的律师按月将适应市场行情的抚养费打入一张专门的卡中。
李婉回了一声喇叭,车屁股一阵烟,走了。
他有些惆怅,从今以后,也许再也看不到老崔和儿子了。
白女士在后面哭出声音,“俩蠢货,叫我回来就是放弃嘉树的?我以后和你们没完!”
房中铭皱眉,不想安慰,但却不得不道,“崔玉做得绝,生怕跟咱们牵扯一丝关系。你何必再去讨没趣?要孙子,让白林赶紧结婚生一个就是。”
“你懂个屁。”白女士声嘶力竭,“你儿子就喜欢崔玉,他只喜欢那样的。”
大房嘘出一口气,大庭广众之下被妈妈喊破,其实丢人的。他抓了抓头发,回头看看房中擎和那俩律师,苦笑道,“你们先走呗,别留下来看我笑话了。”
房中擎点点头,转身打发了那俩律师。待两人走后,他道,“真就这样算了?”
白女士哭,“是你儿子喜欢人家,你不帮忙留就算了,还尽扯些没用的东西。”
房中铭有苦自知,只道,“你儿子愿意,我没意见,问题是人家女方不愿意。你以为我总是做恶人吗?”
“要不是你平时做事太过份,会这样?”
又要吵起来了。
大房耸耸肩,深吸一口气,按住白女士的肩膀,“妈,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给你找个媳妇,再生七八个孙子让你宠行不行?”
白女士有些失望地看着他,“白林,你知道妈最骄傲的是什么?是你不像房家人,你重情,你就算会谋会算也有底线。不像他们——”她指着老房兄弟两个,“一个算自己老婆,一个连爱的人也能放弃。我没想过你会变成他们那样,妈妈很失望。”
“真是无理取闹。”房中铭铁青说脸。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