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花厅内,宋佩瑜已经简单洗漱过,也换了身衣服,脸色比之前在琉璃路上时还要差。

宋佩瑜洗漱的时候才发现,重奕手心已经干涸的鲜血是他自己的,想来是用长剑让马车停下的时候,剐破了手心。

虽然将血迹清理后,留下的伤口并不算严重。

但宋佩瑜只要想到重奕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又在短时间内连续拉弓数百次,就觉得替重奕手疼。

疼痛转化为怒火,一部分冲着土匪背后的人,一部分冲着蔚卫指挥使。

吕纪和与骆勇进门后,径直找椅子坐下。

蔚卫指挥使犹豫了下,坐在了吕纪和的对面。

没过多久,除了八皇子之外的人就都到了。

八皇子身边的仆人来告诉宋佩瑜,八皇子受到惊吓,已经喝了安神汤睡下了。

宋佩瑜捏了捏眉心,吩咐仆人好生照顾八皇子,发现八皇子有发热的迹象就赶紧用药。

打发走了伺候八皇子的仆人,宋佩瑜看看已经落座的吕纪和、骆勇等人,轻声问道,“之前在外面也没注意,你们可有受伤?”

“皮外伤罢了,不值一提。”骆勇掀起衣袖给众人看,手臂上已经包扎上了白布。

吕纪和头晕,但是他不想说,神色恹恹的摇了摇头。

其他人也都说没什么大碍。

骆勇迫不及待的看向蔚卫指挥使,问道,“土匪身上可发现了什么线索?”

蔚卫指挥使被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回话。

眼角余光看到同样正将视线放在他身上的宋佩瑜后,蔚卫指挥使又坐了回去,他低着头闷声道,“被带回来的土匪招供,他们都是卫国的人。在卫国活不下去,才会逃到三不管地带。期间听闻了‘千金镜’的名头,得知宋大人随身携带了七面完美无瑕的千金镜,便动了心思。想要抢走千金镜,然后去黎国或者燕国生活。”

骆勇立刻道,“他们在卫国是什么身份?”

蔚卫指挥使低声道,“是镖局的人。”

“主家得罪了卫国的世家,心有不服之下,将各地镖局的人都汇聚到了身边,想要与世家抗衡。最后还是世家赢了,镖局的主家已经没了,这些人也在本地活不下去,便只能逃出卫国。”

魏致远骇笑,“卫国已经乱到能让镖局和世家兵戈相向?官府不管?”

“原本的县令突然生了场急病过世,已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卫京都没再派新县令去,当地便越来越乱。不仅如此,如今在卫国,来往各县镇,已经不再需要路引。运气好还能遇到守城的门卫,只要给够钱财就行。如果城门没有守卫,也能入城。可能入城后就会被当地世家的人带走充作奴仆或苦力。”

盛泰然与柏杨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是相同的震惊。

卫国这种情况,还有何王法可言?

宋佩瑜转了下手上的蓝宝石串子,问道,“指挥使觉得他们是什么人?”

蔚卫指挥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觉得他们没有说谎。”

宋佩瑜坐在首位,居高临下的望着始终低着头说话的蔚卫指挥使,眉目间的风雨更盛,语气却并不急迫,“然后呢?”

蔚卫指挥使抬头看了宋佩瑜一眼,没明白宋佩瑜这个‘然后’是什么意思。

他又低下头去,沉思了半天,才满是犹豫的开口,“我已经让人对比了那些土匪所用的武器,大多都是卫国人惯用的武器制式,还有少部分赵、燕制式的武器。能有二百多人的镖局……”

说到这里的蔚卫指挥使突然停顿了下,脸上闪过几不可见的慌张,再开口时,声音却比之前大了不少,“镖局惯常走南闯北,有些他国制式的武器也很常见,也许是他们逃到三不管地带后,从其他土匪那黑吃黑得来的武器也说不准。”

宋佩瑜不用回头看正依靠在墙边的重奕,就知道蔚卫指挥使在撒谎。

他从未见过如此无能且愚蠢,还将别人都当成傻子的废物。

明明说到‘二百多人的镖局’时,已经发现了不对,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继续往下编。

宋佩瑜气的不愿意再与蔚卫指挥使废话,招手让银宝来给他续茶,动作隐秘的从袖口里掏出个手指节大小的玉雕给银宝。

重奕的目光随之看来,正好看到一闪而过的‘靖’字。

这是他从咸阳出发前,慕容靖交给他的东西,被他随手抛给了宋佩瑜。

吕纪和的头更晕了,自从在奇货城再次遇到地震后,他就落下了些毛病,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会头晕。

因此他一直在很努力的修身养性,还勉为其难的每天抄写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莫生气’。

终于从每天看到‘莫生气’就头晕,到现在轻易不会觉得晕。

虽然宋佩瑜和柏杨都认为,他头晕好转是养回来了,但吕纪和坚定的认为,是他的修养越来越好了。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蔚卫指挥使,吕纪和却觉得,他那些‘莫生气’都白抄了!

抬头看了眼宋佩瑜怒形于色的模样,吕纪和不得不扬起笑脸,他对蔚卫指挥使道,“那些土匪是什么离开卫国,期间都是在哪落脚,为何会知道我们今天经过琉璃路前往奇货城?”

蔚卫指挥使被吕纪和这串问题问懵了,满脸茫然的望着吕纪和。

吕纪和深吸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捂住额头。

他不行,他头晕。

蔚卫指挥使已经慌了。

他刚才与宋佩瑜回话的时候,已经发现他审问土匪,得出的结论也许有点小问题。

稍作犹豫后,蔚卫指挥使选择坚持他原本的观点。

那些土匪没撒谎,他们就算不是镖局的人,也必然是卫国的人。

说不定是从卫国跑出来的逃兵。

在他没有大错的情况下,宋佩瑜就百般看他不顺眼,若是他在宋佩瑜面前临时改口,岂不是主动将把柄送到宋佩瑜面前?

蔚卫指挥使本以为宋佩瑜没马上发现问题,他这关就算过去了。却没想到吕纪和竟然又问出这么多,他根本就没想到的问题。

蔚卫指挥使怕这些从咸阳来的贵人着急,确认了那些土匪的身份后,就立刻赶来,根本就没问那么细致。

吕纪和的这些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感受到身上越来越多的目光,蔚卫指挥使慌忙之下,竟然开口说了些与吕纪和的问话毫不相关的话。

说是毫不相关也不恰当,他将从土匪们口中知道的消息,全都说出来了。

蔚卫指挥使也没傻到极致,土匪们与他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他分别审问过活着的土匪,然后结合土匪们的招供和现场留下的证据,才总结出‘大部分土匪没有说谎’的结论。

这些土匪的口径并不统一,除了大部分人说他们原本是卫国镖局的人,还有些人说他们本就是三不管地带的土匪,或者说他们是燕国人、黎国人、梁州睿王的手下……说什么的都有。

蔚卫指挥使之所以相信,这些土匪原本是卫国镖局的人,除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卫国口音,所用的武器也大多都是卫国的制式,还因为那些称自己原本是卫国镖师的人,所说的卫国状况,与蔚卫指挥使收到的消息都能对上。

反倒是那些说自己是燕国人、黎国人、梁州睿王手下……的人。

一旦被问起来到三不管地带之前的生活,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前言不搭后语,破绽明显到让蔚卫指挥使完全没法忽略。

听了蔚卫指挥使推论的过程后,宋佩瑜改变了原本对蔚卫指挥使的想法。

他以为蔚卫指挥使只是蠢笨,没想到蔚卫指挥使不仅蠢笨,还擅长自作聪明。

明知道活着的土匪口径不一,八成是在说谎,却轻易相信了其中一些骗子的话。

只因为这些骗子的话听起来更可信?

宋佩瑜与吕纪和已经被气得不想说话,其他人却没有宋佩瑜与吕纪和这般敏锐。

他们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一时之间想不通不对劲的地方在哪,纷纷陷入沉思。

只有骆勇丝毫都不在意蔚卫指挥使前言后语间的破绽,他现在更关心其他事。

“这些……”骆勇犹豫了下,还是将这些人称作土匪,“这些土匪为什么能毫无预兆的冲到车队面前?”

蔚卫指挥使闻言,刚干爽些的后背再次潮湿起来。

他还不算傻的彻底,他知道,无论土匪突然出现在琉璃路的原因是什么,他都逃不了失查的罪名。

焦急之下,蔚卫指挥使再出昏招,下意识的道,“我这就是派人去问奇货城,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些土匪都是从卫国来的,应该是先经过奇货城,才到的蔚县附近。”

说罢,蔚卫指挥使不仅没觉得在宋佩瑜面前,将锅扣到奇货城上有什么不对,还露出了逃过一劫的满意笑容。

满脸‘我可真聪明’的模样。

骆勇本想继续追问,却不像蔚卫指挥使这般没眼色。

他看了眼正在低头研究茶盏的宋佩瑜,总觉得气氛越来越古怪,也就失去了继续追问的兴致,抱着长剑坐在原地。

花厅的氛围逐渐凝滞下来。

蔚卫指挥使将众人的沉默,当成了对他的认同。

他看向宋佩瑜,主动问道,“不知宋大人想怎么处理那些土匪?”

宋佩瑜瞟了眼空荡的门口,意味深长的看向蔚卫指挥使,“指挥使有何意见?”

“这些人冲撞了诸位大人,还让卫国八皇子受到惊吓,实乃罪不可赦。依我看,不如直接送去官矿做矿奴。”蔚卫指挥使毫不犹豫。

因为人口不足,除非谋反,否则死刑很少,最严重的惩罚莫过于去官矿做矿奴。

这些被罚去的矿奴,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官矿,生活完全没有指望,就算没有被苛待,也大多坚持不了几年。

宋佩瑜没答话,靠在椅子上,定定的望着蔚卫指挥使。

蔚卫指挥使以为宋佩瑜还觉得不解气,心中抱怨宋佩瑜暴戾的同时,嘴上却丝毫都没犹豫,“只是这些人本就是穷凶极恶之辈,若是去了官矿后欺负在那里做工的平民也有可能,不如本官直接为民除害,将他们……”

蔚卫指挥使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到时候与琉璃路上的那些尸体都作为杀敌上报,还能算是他的军功,可谓是一举两得。

从头到尾都在发呆的柏杨,听了蔚卫指挥使的话,目光终于聚集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满脸自得的蔚卫指挥使,大家的表情都很微妙。

吕纪和从袖口拿出个瓷瓶,昂头往嘴里倒。

那瓷瓶柏杨认识,就是他给吕纪和的东西,里面是专门去火的药。

银宝悄无声息的从门口进来,远远的对宋佩瑜点了下头,走到正靠在墙边打哈欠的重奕身边站好。

上一秒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宋佩瑜,下一秒突然端起身侧的茶盏,往蔚卫指挥使脸上砸。

‘啪’的一声。

上好的琉璃茶盏在蔚卫指挥使脚边碎成好几块。

蔚卫指挥使毫发无伤,脸上却满是惊怒,不可置信的道,“宋佩瑜,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这话该问指挥使才是,你是什么意思?”宋佩瑜冷笑,“要将那些土匪送去官矿,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灭口?你在怕什么!”

蔚卫指挥使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声音完全盖住了宋佩瑜,“我听闻宋大人遭遇土匪,好心好意的调集兵马去救你,又主动帮你调查此事,你却如此想我?”

蔚卫指挥使涨红着脸站着,宋佩瑜安稳的坐着。

宋佩瑜身上的气势非但没有被蔚卫指挥使压住,反而比虚张声势的蔚卫指挥使更从容镇定。

他已经下定主意要给咸阳传信,换个人来做蔚卫指挥使。

既然如此,也不必再与眼前的人多说废话。

宋佩瑜看向顶着背后清晰脚印痕迹,站在蔚卫指挥使身后的金宝,“此事不劳烦指挥使,副指挥使与左右同知何在?请他们来,我有事要劳烦他们。”

金宝响亮的应声,转身就要往门口去。

蔚卫指挥使下意识的去扯金宝的手臂,金宝却不会像在外面时那样,任由蔚卫指挥使欺负。

两人快速过了两招,竟然是金宝站了上风,一脚踹在蔚卫指挥使的肚子上,让蔚卫指挥使狠狠的摔在了吕纪和身侧。

蔚卫指挥使晃着摔得有些晕的脑袋爬起来,心中又羞又怒,几乎要失去理智。

宋佩瑜他怎么敢?

竟然纵着刁奴如此羞辱他!

蔚卫指挥使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却将金宝的说的每个字都听进耳中。

“小的无意冲撞了吕大人,还请吕大人恕罪。”金宝对吕纪和恭敬的弯下腰,看都没看正四仰八叉的倒在吕纪和脚边,脸已经涨红成猪肝色的蔚卫指挥使。

吕纪和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去吧。”

金宝应了声,目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在蔚卫指挥使身上停留了两秒,才若无其事的转身,一路小跑的走了。

怒火直冲蔚卫指挥使的脑门。

他还以为吕纪和与宋佩瑜不一样,没想到都是一路货色。

宋氏的奴仆敢在大庭广众下对他动手,还不是什么大事?

正坐在吕纪和身侧的骆勇,见到蔚卫指挥使面目狰狞愤恨的望着吕纪和的模样,站起来走到吕纪和身侧,防备的望着蔚卫指挥使,“你想做什么?”

他想杀了宋佩瑜与吕纪和,再将那个叫金宝的东西抽皮剥骨!

蔚卫指挥使目光闪烁,眼中隐隐带着泪光,悲愤开口,“您也是武将之后,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宋佩瑜与吕纪和如此欺辱我?今日他们能在蔚县如此欺辱我,来日他们手握大权,就会再如此对待咸阳武将,对待您和令尊。”

“放你娘的狗屁!”骆勇抄起手中的长剑就往蔚卫指挥使背上抽,“你去撒泡尿看看,也配和小爷比?自己办事不妥当,倒是会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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