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叹了口气:“你着急赶过来, 就是想问我这个?”
乔翰秋仍旧盯着楚宴看,觉得自己应该是魔怔了吧。
否则楚宴为了他都愿意豁出性命, 他怎么能怀疑楚宴?
乔翰秋仍旧心有郁郁:“我是担心你才过来的, 今日皇后会举办家宴,届时聂家也会过来。陛下……就是在家宴上召见我们。”
楚宴微怔,还没想到竟然有这一茬。
萧允泽刻意隐瞒他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这身衣服……
楚宴心口发紧, 害怕乔翰秋发现昨天在萧允泽那边的人是他。
“我昨天因为太累, 被宫人们带到这里之后, 很快就睡过去了。”
听了他的解释, 乔翰秋心里的疑虑一收:“原来是这样。”
楚宴露出微笑, 心里着实虚得很:“你怎么突然问我昨夜在何处?”
乔翰秋的表情僵硬,心里很是愧疚, 觉得自己不该怀疑了楚宴。
“我问那个只是担心你罢了, 毕竟这是宫里。”
楚宴笑了笑,也没再继续深究下去。
楚宴想要和乔翰秋退亲的想法越深, 正好这个时候, 能有时间和乔翰秋谈谈。
楚宴打定了主意, 朝乔翰秋说道:“乔公子,关于之前同你说的事, 我……”
楚宴还未说完,就被乔翰秋打断:“你又想提退亲的事?究竟是为什么?”
“乔公子难道看不出来么?我并不喜欢你。”
乔翰秋抓着楚宴的手:“经过那件事情之后, 你叫我如何相信?盼儿, 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楚宴特别真诚, 希望乔翰秋能相信。
“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喜欢上别人了。”
“我不信!你能为我豁出性命,你告诉我你喜欢上了别人?”
别人觊觎楚宴他相信,但如若要说楚宴背叛他,乔翰秋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是无果。
楚宴这下子彻底犯了难,他还不能言辞太过犀利,以免伤到了乔翰秋的心。
原主对他愧疚是愧疚,不过是真的不喜欢乔翰秋。
这下子,该怎么退亲呢?
见他沉默了下去,乔翰秋越发觉得楚宴有隐情。
思来想去,他只能想到了昨天晚上韦柯跟他说的那些话。
盼儿一定是害怕皇后下令赐婚,他不答应的话,皇后会怪罪乔家!
盼儿都这么为他考虑了,他也要护着他!
“我明白了。”
乔翰秋越发深情,“盼儿,你放心好了,我会处理好聂家的事情的!”
他说完这些话,就径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楚宴还有些懵逼,朝乔翰秋离去的背影伸出手:“你回来,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只是乔翰秋已经走了老远,根本听不到这些话了。
当天下午,楚宴和乔翰秋就得了陛下的召见,皇后正在御花园的一处设宴。
宫人们领着他慢慢朝前面走去,楚宴四处环顾,觉得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熟悉。宫里还大面积的种植了梨花跟垂丝海棠,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拔除。
宫内青瓦红墙,两处绿柳依依。
五月更是花开的好时节,曲折游廊之后,便有一道亮眼的风景。
皇后爱书法在宫里是人人皆知的事,因此今日的设宴,这里的布置也极得皇后喜欢。
地面铺上了大理石,几处案几都放置文房四宝。周边建筑的匾额上提诗写着——新篁才解箨,寒色已青葱。
好是清雅。
等楚宴和乔翰秋入席后,皇后才盛装出席于此。
第一眼看去的时候,的确是贵气异常,只不过她手里还捏着一串白玉佛珠,又多了几分出尘。
听说当今陛下爱这位皇后,荣宠二十年不断。
只是可惜,皇后早些年伤了身子,不能生育,她膝下的七皇子并非亲生,七皇子的生母在生他时丧命,皇后才代为照顾。
“都坐吧。”
听了他的话,楚宴连忙入座。
忽然间楚宴感受到了一股恶意的目光,他朝那边望去,看到的人是聂思语。
“周姑娘可真是好命,一次遇到刺客,一次遇到匪徒,都没让周姑娘损失一根寒毛。”
楚宴垂下眼,淡淡道:“哪里,不及聂小姐,遇到危险的时候还能让身边的人凑数。”
“你!”
他暗指白佑那件事,让聂思语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当时也是被吓到了,所以才拉了个人过来给自己挡住,哪里知道拉过来的人是长公主的爱子白佑!
这下子可好,长公主非要让陛下彻查这件事,还顺道放出了狠话,说她这样的品性不配嫁入皇室。
聂思语本来也没想要嫁入皇室,但长公主的话,却把她的名声给彻底败坏了。
楚宴拿这件事情来刺她,聂思语还当真是反驳不动。
正当此时,随宫人的话落下,萧允泽和陛下到了。
在座之人连忙起身:“参见陛下。”
萧帝走到了上方,同皇后一起坐下:“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
看到他入座后,几人才随后入座。
萧允泽正好坐在楚宴对面,用指腹摩擦了一下唇角,朝楚宴笑得意味深长。
楚宴所幸当没见着,撇过了眼去。
“今天召见你们,是想问问那日具体的情况。”
“回陛下,我认为那群匪徒,应当跟诗酒宴上的刺客无关。”
“哦?何以见得?”萧帝朝乔翰秋望了过去。
“当日那些匪徒,自称是同周家结仇之人,这是其一。假若那批匪徒和刺客有关的话,他们这个时候应当明哲保身,不可能还出来的,这是其二。”
萧帝沉思了片刻:“朕也觉如此,只不过长公主因为爱子受伤,非要缠着朕彻查下去。”
那好歹是他姐姐,又在萧帝继位的时候出了大力,萧帝不想伤了她的心。
“你的话朕会原封不动的转述给长公主。”萧帝又望向了楚宴,“乔翰秋说那些匪徒是同你周家结的仇?”
楚宴也答:“是,这件事儿发生后,我也问过父母。周家祖上是开镖局的,兴许是那个时候结下的孽果。”
萧帝只想查清匪徒同刺客之间的关联,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周家的事。
他这么一问,也不过随口罢了。
萧帝起了身:“朕还有政事处理,你们好生享受今日的家宴吧。”
“恭送陛下。”
等萧帝走后,这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气氛没有方才那么严肃了,皇后笑道:“桌上的酒,乃是雨熙公主送来的,你们尽可饮用。”
楚宴方才早就喝过一小盏,味道清甜,适合女子饮用。
他倒是挺喜欢喝酒的,他现在这样病恹恹的,有得喝就不错了,没资格挑剔。
楚宴抿了一口,眼底露出满足来。
一旁的乔翰秋一直看着他,见他喝了一口酒而已,就像个餍足的猫儿似的笑了起来,乔翰秋有些无奈。
见他拿起了第二次,乔翰秋便阻止了他:“盼儿,你身子弱,别用多了。”
楚宴舔了下嘴唇剩余的酒渍,只好将杯中的酒放下。
真可惜。
两人恩恩爱爱,刺痛了聂思语的眼。
她出口道:“今日周姑娘穿的这身儿……”
“思语,别胡闹。”
聂思语笑了起来:“兄长,我没胡闹呀。周姑娘这身儿看着也是英气……像个男子似的。”
寻常女子或许受不了她的讽刺,楚宴却怡然自得:“多谢聂小姐赞扬。”
聂思语一看楚宴这个反应,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他怎么不生气?没听见自己讽刺他么?
萧允泽听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针对楚宴,虽然对方完全没觉得伤到,但他就是觉得不爽。
“这身儿怎么了?这身儿还是本殿选的。”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萧允泽脸上的笑意仍旧不减。
韦柯还不禁咂舌,殿下是个薄情的性子,这会儿怎么这么护短了?
谁让他染上的坏毛病?
“大皇子怎会……为周姑娘选衣物?”
聂思语觉得自己抓住了把柄,萧允泽的话听上去太暧昧了些,她就故意这么问。
“周姑娘进宫住了一晚,也怪本殿的人没有说清楚,他没有带衣物进来。本殿赐下一些,也是待客之道。”
聂思语娇笑了起来:“看来殿下很看重周姑娘啊。”
萧允泽没有反驳。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乔翰秋的心。
他就像是被谁给带了绿帽似的,顿时醋意横生。
“聂小姐,你一个女儿家,未免太多嘴了点吧?”
乔翰秋冰冷的看了眼聂思语,早已不复之前的待人处事柔和。
聂思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喜欢乔翰秋,一则是因为对方出色的外貌,二则是因为对方温柔的性子。
乔翰秋向来有君子之风,待人处事无不温和。
而现在,他竟然出言怼一个女子。
聂思语心中郁郁,只把这些都怪罪到了楚宴头上。
若不是为了他,乔翰秋怎么会对她这样?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还是坐在上方的皇后开了口:“今日可是家宴,你们这样吵来吵去,着实让我觉得头疼。还有,允泽你也算思语的表兄,她还小,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着她些吧。”
萧允泽低垂着眼,看着酒杯里清澈的酒水:“我记得,聂小姐都已经十七了?”
言下之意是聂思语都十七了……谈什么小?
皇后没想到萧允泽这点面子都不给她,脸色顿时拉了下去。
她刚才和善的态度一下子转变:“本宫听说,周家想要退亲?”
“……是。”
乔翰秋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宴。
皇后却因为楚宴的话而露出些许笑意:“那乔家和周家就已经没有干系了,乔翰秋,本宫见你一表人才,便做主将思语许配给你。”
乔翰秋碰的一下站起了身,因为站起来的时候太用力,不小心掀翻了他前面的小桌。
所有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乔翰秋什么话也没说,走到中间去朝皇后跪伏下去:“求皇后收回成命。”
聂思语被当众拒婚,也站起身:“乔翰秋,你敢!?”
乔翰秋嗤笑了一声:“草民只想要一位贤惠的妻子,不想要聂小姐这样的心狠之人。”
聂思语的脸面被他当众扫地,乔翰秋这一拒婚,只会让周围的人议论她,说她嫁不出去。
她的处境,只会更难堪。
聂思语明白这一点,才会对乔翰森生这么大的火。
“这可是本宫赐婚,你可想清楚了,真的要拒绝?”皇后的话带上了威胁。
乔翰秋语气坚定:“是。”
这下子不仅是聂思语,就连皇后也觉得扫了面子。
没想到啊,乔翰秋竟然这么不识抬举。
皇后的眼神彻底冷了:“你拒了本宫的赐婚,可周家也要和你退亲,不若本宫行行好帮你们免去那些繁文缛节,周家退亲之事,本宫做主了。”
乔翰秋跪在地上,手骤然的收紧。
“多谢皇后。”
这场宴会到最后被弄得不欢而散,期间除了聂思语之外,聂靖云并没有做什么手脚。
他反而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光看向了楚宴,一直在角落里喝闷酒。
等差遣宫人送走了楚宴,皇后才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
“萧家向来出些情种,娘娘可千万别忧心了。”
皇后面色冷凝,看了于婉容一眼:“你怎么不说他们萧家尽是出些喜好男色之人呢?”
于婉容讪讪,这萧家王朝传承了三百多年,期间的确出了好些个喜欢男色的皇帝。
就跟诅咒似的。
“不过陛下到底是爱护娘娘的,娘娘就别再耿耿于怀了。思语这婚事……”
“别提什么婚事了,乔家给聂家的难堪,难道还不够多么?”
于婉容也不想这么缠着求着对方,可耐不住聂思语喜欢啊。
她嘴里苦涩:“以后思语可怎么办啊。”
皇后手里拨动着佛珠:“聂家好好办我的事,思语的婚事,我来想办法。”
于婉容露出欣喜,连连朝皇后说好。
等于婉容走后,皇后看着手上的佛珠:“念了这么多佛,还是参不透半点佛性。”
—
当楚宴走出这家宴的时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乔翰秋很是失魂落魄,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楚宴为了避免尴尬,故意避开了他走。
这一走,就直接在宫里迷了路。
虽说楚宴之前住过这里,但皇宫那么大,他有好多路都不曾摸清。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楚宴越发的着急起来。
他不小心误闯到了一座废弃的宫殿里,楚宴觉得这宫殿很是眼熟,便朝那边缓缓走了过去。
没想到一开门,就跑出来一个疯子,头发凌乱的掐住了楚宴的脖子。
“杀了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勾引皇上!”
楚宴觉得不能呼吸,脸都涨红了起来。
好难受。
正当此时,有个人分开了他和那个女人,脸色凝重:“你没事吧?”
楚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因为太用力,眼梢还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滚!”
萧允泽朝那边的人说道。
那女人吓得瑟瑟发抖,又疯癫的滚回了这座废弃的宫殿里。
等回过了神,楚宴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起来,他刚才觉得这座宫殿眼熟,就看得太入神了些。殊不知皇宫虽然还是同一个,但时间已经间距了百多年。
感受到了他的颤抖,萧允泽又心疼又后怕:“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呢!”
“我……”楚宴很快就镇定下去,“我不害怕。”
萧允泽抱住了他,刚才若不是他来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萧允泽平生第一次那么脆弱的说:“你不害怕,我害怕。”
这句话让楚宴浮想起了太多东西,他向来不把自己的命当成命,可对于对方来说,每一次都很珍贵。
楚宴的整颗心像是放入了暖洋洋的地方,又因为冻得太久,侵染到了温暖,而变得酸胀。
“抱歉,我只是觉得那座宫殿很眼熟,所以我……”
“以后别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
“嗯。”
萧允泽面色沉重的放开了他,又仔细检查了下楚宴有没有受伤,这才问:“你之前又没来过宫里,怎么会觉得那座宫殿眼熟呢?”
楚宴心绪不宁,低着头摇了摇头。
萧允泽叹了口气,才说:“这座宫殿拥有过无数个主人,不过让它沦为冷宫还是要谈百年前的凌王。”
这两个字,让楚宴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萧允泽望向那边:“据说我和那个凌王有一样的疯病,只不过他当年是用寒石散压制下来的。”
“那你为何不用?”
萧允泽微怔,发现自己从未考虑过这个。
“不能用。”
潜意识告诉他,用了……会后悔的。
楚宴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盯着他看,到最后竟主动说:“殿下,当时纪神医救我,乃是用了葵朱那味药,若你需要,尽可取一些我的血去……”
萧允泽紧蹙着眉:“你以为我是为了葵朱才接近你的?”
楚宴没有答话。
“我从不会这么委屈自己,因为需要葵朱,连自己的真心也要赔进去。”
楚宴是真心想给萧允泽一些血,让他不再发病的。
他以为事情会如同他预想的那样进展,只是没想到萧允泽却不肯要他的血了。
暖风吹得人微醺,萧允泽默不作声的送他去了宫门。
可唯有楚宴知晓,他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了,却全身心的朝他表现——
我想要的人,从来都只有你。
—
楚宴很快就回了周家,那天很早就睡了过去。
等了几天之后,皇后那边就有消息了。
他终于和乔家退亲了!
皇后就传了口信过来,说事情不需要楚宴动手,都给办妥了。
周母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哭了好半宿,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肿的。
“这么好的亲事,乔家怎么说退就退?”
楚宴有些心虚,不想让周母知道这是他的主意:“母亲,你就别伤心了……”
“可这件事情也太快了,他们连文书都不曾备下!”
“母亲,其实这事儿是因为聂侯爷的小姐看中了乔公子,皇后想把她许配给乔公子,让我挪位呢。”
周母睁大了眼:“什么,竟有这种事?我可怜的儿啊!”
楚宴叹了口气,心道周母有分不清他是女儿还是儿子了,显然是病又犯了。
“退亲也好,之前我落水,就是聂思语害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