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了国师府管家, 萧瑶才知,宋世迦根本不在国师府。
他昨夜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封信, 吩咐管家报丧。
管家寻了大半日,寻遍京城也没寻着人, 实在无计可施, 才按照宋世迦的吩咐做。
“陛下, 要不陛下再给臣一些人手,臣再带人去找找?”国师府管家官居三品, 位同王府长史。
平日里走出去, 甚至比大长公主府长史更受尊崇, 此刻却是急得满脑门的汗。
国师大人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掳走的?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没的,陛下会不会砍了他的头?管家战战兢兢,颈后发凉。
“不必了。”萧瑶深吸一口气,“他不会再回来的, 传本宫旨意,着光禄寺准备丧仪。”
“世迦哥哥恐怕要食言了。”
“你会知道的,等我。”
走出国师府时, 萧瑶满脑子回旋着这两句话。
国师府门前围着的百姓们, 证实了国师暴毙之事,万众齐呼:“天降亡我大琞啊!天将亡我大琞啊!”
世迦哥哥, 这,就是你想让本宫看到的后果么?
这江山是萧氏的,不是她的,可萧瑶还是忍不住难受,她视为兄长的国师, 其实并不在意天下太平。
他受万民景仰,却根本不在意民心安定。
可是,不论他想做什么,她是不会等他的。
刚入宫门,御驾便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拦住。
季昀长身立于御驾前,望着御驾上厚重的车帷,清泠面容第一次清晰露出焦急的情绪:“陛下,国师大人,真的死了?”
宫人、侍卫们也屏住呼吸,等着萧瑶回应,萧瑶微微撩开窗帷一角,透过窗帷罅隙扫了季昀一眼。
又放下窗帷,语气镇定冷肃:“是,本宫亲眼验看过。”
闻言,季昀登时面色煞白,连让开御道也忘了。
国师死了?这怎么可能!国师突然暴毙,他该去何处寻那情丝草?
御驾绕过季昀,继续前行,萧瑶的手炉已经凉了,她却仍紧紧捧在掌心。
为何季昀听说国师暴毙,会是这样的反应?是不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为大琞前途忧虑?
可他若是深知自己的身份,为何要假作不知?
手炉上的凉意透过掌心,一丝一丝往心底钻,过往熟悉的每一个人,都变得那样陌生。
他们都在想什么?都想做什么?
眼前的一切像是缥缈一梦,隔着迷雾,叫人看不真切。
坐在御驾中,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闯过宫巷,萧瑶脑海闪过无数的画面,有国师,有季昀。
国师曾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问缘由地帮她,又在风雪将至时,决然将她丢在宫道上。
季昀呢?赠她书册,护她离开青菱河,掷地有声答应做她的皇夫,日日在她面前以臣自居,以那般亲昵的方式服侍她。
或许,还是在他明知她不是萧氏血脉,他才是的情形下。
御驾停下,宫人掀开车帷,干冽刺骨的北风呼啸着,迎面扑来,灌进萧瑶略显单薄的宫装,她身形晃了晃,骨头缝里都窜着冷气儿。
国师暴毙的消息渐渐传到宫外去,萧瑶按部就班地准备着他的丧仪。
萧瑶正心不在焉盯着眼前的折子发呆,半夏忽而进来禀报:“陛下,季皇夫病倒了。”
“病了?”萧瑶愣了愣,把玩着手中碧色印玺,漫不经心道,“那就传太医。”
她面上一派淡然,心口却是痛得厉害。
季昀骗她骗得这样狠,她竟然还会不由自主地心疼他,为他担忧,萧瑶甚是恼恨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或许她该早些去寻那位长老,回南黎去,解了这可恶的情蛊之毒。
“可……可季皇夫不要太医们诊治,说要去钟灵山请霍神医。”半夏瞧着萧瑶面色不虞,越发吞吞吐吐。
闻言,萧瑶朝窗棂处望了望,外头似是又飘起雪絮来。
细细小小的,像撒着盐巴。
不是病得下不来床么?还要去钟灵山。
他其实是想让她担心,逼着她去看他吧。
“摆驾坤羽宫。”萧瑶站起身来,由着半夏替她系上大红滚白狐毛的氅衣。
半夏替她撑着油伞,萧瑶望着头顶伞骨,有些恍惚。
走出宫门,宫巷深处吹来的寒风越发冷冽,呼啸着吹鼓她身上氅衣。
一抬眸,萧瑶见着方嬷嬷领着一个人往这边来,她凝神望了望,不曾想,竟是季姑姑。
没来由的亲切感从心底往上冒,萧瑶面上一喜,赶忙上前唤她:“季姑姑,您何时进宫来的?”
季姑姑含笑请了安,又向方嬷嬷道了谢,方才对萧瑶道:“除夕将至,山上冷清,姑姑昨日下山搬回季府住了,今日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正好也来看看陛下身子如何。”
她的身子,左右季姑姑不会同她说实话,她也无意拆穿,有什么可看的?
萧瑶笑着拉住她的手,示意宫人取来油伞替季姑姑遮雪,这才拉着她一道往坤羽宫去:“皇夫病了,本宫正要去瞧,劳烦季姑姑随本宫一道前去。”
坤羽宫内殿,银炭烧得正旺,萧瑶进来不多会儿,便觉热得让人微微不适。
偏季昀坐在罗汉床上,盖着毯子,脸上还不见血色。
萧瑶坐在他身侧,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暗叹一声,将他的手拉过来,捂在手心,像捂着一块冰。
“季姑姑,季昀的身子如何?”季姑姑刚收回手,萧瑶便迫不及待地问。
“不太好。”季姑姑如实说,同季昀对视一眼,又冲萧瑶道,“姑姑要替季皇夫施针,可否请陛下暂且回避片刻?”
萧瑶有些迟疑,她想看着季姑姑替季昀施针,名义上,季昀仍是她的皇夫,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