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南楚国与大秦相邻的一座边境小城中,一间很不起眼的小小客栈前,平日飘扬的酒招,都被冻住了。
任凭风雪呼啸而过,酒招只是纹丝不动。
这样冷的天,路上便连一个行人也没有。
客栈内烧了炭火,倒是暖和得很。
伙计靠着柜台一角打瞌睡,店老板拨弄着算盘,算着账打发时日。
夜色渐渐昏暗,眼看今天不会再有客人。
店老板叹了口气,放下算盘,吩咐伙计去点风灯。
有客人没客人,这灯,都得点起来。
伙计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拉开了门。
不意门外竟站着一个满头满身都是白色雪花的人。
那人背朝店门站着,正在拍打身上的雪。
伙计心中一喜:“客官,里边——”
一个请字还没说出来,那人已然转过身来。
屋外天光昏暗,伙计吓得陡然倒退两步,跟见了鬼似的“哎哟”了一声。
店老板刚点亮了烛火,见伙计这个反应,甚是不悦:“毛二,你怎么回事?还不赶紧把客人迎——”
他一边说话一边端着蜡烛走过去,烛火照亮客人的脸,客人朝着店老板礼貌笑了笑。
店老板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手里的蜡烛掉在了地上。
黑暗中,店老板的声音有些哆嗦:“毛二,还,还不赶紧点灯!”
毛二动作颤抖地打亮火石,摸索着点燃了风灯。
那客人似甚是无奈,微微叹了口气:“放心,我不是鬼,就是长得丑了点。”
声音竟甚是清脆动听,听来颇为悦耳,应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
见店老板和伙计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己,那人耐心解释:“得了场病,高烧起疹子,所以成了这样。”
店老板壮着胆子又瞧了眼客人,只见对方满脸结痂的红疹,便连脖颈处露出的白皙肌肤上都是暗色疤痕。
其面容虽然丑陋可怕,但一双眼倒甚是清澈明亮。再加以语气和善,不似歹人。
店老板终于放下心来,“客官,您坐,您坐。”
那人找了张桌子坐下,随意点了些吃的,跟店老板与伙计聊了几句天气,打听了一下路程。
饭菜上来,那人便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吃完,要了间房,准备去后院客房歇息。
“小的带客官去。”
伙计方才和客人聊了几句,觉得客人很是随和,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态度不免热情了许多。
后院并不大,客人跟着伙计经过柴房的时候,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沉重喘息,又像是人痛苦的呻吟,粗噶嘶哑至极。
客人顿住脚步:“柴房里......有人?”
“对,也是一位客人,在我们店里呆了些天了,两条腿都断了,估计快不行了。”
提起这人,伙计也不知道是感叹还是什么,“之前刚来的时候,他手里还有点钱,好歹我们还能给伺候着,现在钱也没了,这天寒地冻的,我们也不能把他赶出去不是?只能把他搬到柴房,好歹让他有个能窝身的地方,平时给他点剩饭剩菜,让他凑合着对付一下。”
客人若有所思:“腿断了?”
伙计说:“可不是?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那腿生生是被人打折的,浑身都是伤。”
柴房里的喘息更粗重了些,那人喉咙里蹦出嘶哑的呼声,不知在说什么。
客人仔细听了听,觉得那人喊的不是饭,就是水。
伙计往柴房里看了一眼,大声道:“您可消停点吧,我们都还没吃饭,哪儿来你吃的?等着吧,晚些时候,会有你吃的。”
客人跟着伙计回房,安顿好行李,叫住正要走的伙计:“劳驾待会儿给柴房那人准备些饭菜,记在我的房账上。再帮我给柴房里点盏灯,我过去看看他。”
伙计愣住:“客官您看他干嘛?要死的人,可不好看......”
客人笑了:“我恰好会点医术,你不是说他腿断了还受了伤?我说不定能治。”
伙计心道这客人还真是面丑心善,倒是个好人。
他忙不迭地去安排了。
柴房里那人头发胡须长得很,乱蓬蓬地遮住了面容,鬓边头发花白,岁数应该很大。
客人掀起那人破烂脏污看不出本色的长袍,声音温和:“您忍着点疼,我帮您看看伤。”
那人本来趴在柴草堆上,闭着眼喘气。
听到客人的声音,他仿佛被雷电电到般,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向那客人。
那人苍老衰弱的眼里竟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死死锁住了那客人,目光在客人布满红疹斑痕的脸上逡巡不去。
客人低垂着头专心给他检查伤口,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倒是伙计吓了一跳,连忙道:“人家好好帮您看伤,您这是什么眼神?我说老伯,您可算是遇到好人了知道吗?一会儿我们就给您送饭菜来,也是这位客官请您的,您得好好谢谢人家,知道吗......”
伙计絮絮叨叨地说着,客人只是笑了笑,“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她检查完那人的伤口,温声道:“老伯,您这伤,得有些时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