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惜毁掉她的心智,不惜赌上他和她的性命,也要让岑七强行种下情蛊。
然而两年的悔恨与愧疚,早已将他折磨得再也没有别的任何奢愿。
只要她在他身边,哪怕她只是这般敷衍地笑着,哪怕只是为了应付他般喊那么一句尚言哥。
他就已经别无所求了。
萧尚言没有想到,秦落羽会主动为他处理伤口。
他甚至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点真切的关心。
萧尚言心头仿佛被哽住了似的,心里万般情绪,却只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落羽终于在他的对面坐下,“尚言哥。”
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秦落羽并非只是为了权宜之计,而是发自内心地喊了这一声“尚言哥”。
她毫不回避地对上萧尚言炽热滚烫的眼神,目光真诚而恳切地看着他。
“尚言哥,你还记不记得,我十二岁生日时,父皇送我一盏特别漂亮的西域琉璃灯。”
“我很喜欢很喜欢,每天晚上都要将它放在房里,看着它发出的光,才能睡觉。”
“可越是爱惜,好像越是会出事,那盏琉璃灯不过陪了我一个月,就被我不小心摔碎了。”
“我哭了好几天,很长一段时间都闷闷不乐。你哄了我许久,后来还死磨硬泡缠着你父亲,花了快一年的时间,为我设法找了一盏同样的西域琉璃灯,在我十三岁生日的时候送给我。”
“可那时我已经都忘了琉璃灯的事了,虽然收到你的礼物很开心,可我只是玩了两天就再没碰过那盏灯了。因为我觉得,那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十三岁的我喜欢漂亮的衣服,喜欢很美的妆容,喜欢看话本故事,喜欢听戏,可就是不再喜欢琉璃灯了。”
“十三岁的三公主没有做错什么,尚言哥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三公主她再也回不去十二岁了,再也回不去她喜欢琉璃灯的那个时候了。”
“有的时候,很多事就是这样,很无奈,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
“尚言哥,送我回去吧,送我回我该回的地方,好吗?”
秦落羽注视着萧尚言,柔声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咱们以后,都往前看,好不好?我希望大秦国能好好的,也希望尚言哥你能好好的。”
她第一次主动握住了萧尚言的手:“尚言哥,答应我,帮着大秦皇帝把大秦治理好,照顾好我母后,照顾好素菡,可以吗?”
从那场和亲大婚到现在,隔了四年多的时光,她和他第一次,这样温和平静地对视着。
萧尚言从她明澈的眼底,恍惚看到了那早已远去的少年时光。
她的眼神那般温柔真诚,就好像她和他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这一刻,她仍是那个天真无邪喊着他尚言哥哥的三公主,而他,也依旧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对她心心念念的少年。
他心头的情绪激荡着,翻涌着,好半晌,终究又重新沉落下去,只剩下空荡荡茫茫然的失落与孤寂。
他如同一个孤独奔跑在荒野里的孩子,固执地追寻着心心念念的人,突然有一天却茫然无助地发现,他追寻了那么多年的人,只是记忆中的幻影。
他再也不可能找到她了,因为她早已消失,从此之后,只留存在他的记忆里,不可能再回来了。
眼前这个女孩,她明明长着一张和三公主一样的脸。
可她却不是他的三公主。
她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说出的话,却仿佛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逼迫着萧尚言不得不正视一个他早就知道却迟迟不肯去正视的现实。
十三岁时喜欢漂亮衣服美丽妆容的三公主,再也不可能变回十二岁时喜欢琉璃灯的三公主。
而今二十岁喜欢陵君行的三公主,再也不可能变回十六岁时,喜欢萧尚言的三公主了。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萧尚言茫然地想,他和她,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他喜欢的三公主,喜欢他的三公主,早就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萧尚言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再也忍不住,将她抱在了怀里,埋在秦落羽的肩头哽咽出声。
他哭得像个迷途的孩子,像个茫然无助的孩子,像个执拗不肯认清现实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孩子,一朝再次重逢那念念不忘情真意切的温柔,那颗自以为坚硬的心,却终究融化得一塌糊涂。
坚冰融化,迷雾散去,他终于肯认清现实,却被那沉重的痛苦击得难以承受。
秦落羽没有推开他,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伸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无声宽慰着他。
萧尚言送秦落羽回西蜀的那天,是个难得的晴日。
隔着一条护城河,那头便是陵国的大军。
秦落羽依稀可以望见对岸那袭熟悉的玄色身影,正定定地朝着她与萧尚言的方向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