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幕霜目光复杂的望着床面,心中闪过一道道早就被忽视掉细枝末节的记忆,一点点吞噬掉他的清醒,他的理智,宛如一团深不见底的迷雾,将他彻底包裹在里面。
从前他注意到这截手指时,季浔为什么要躲闪?
自己第一次讯问时,当时她只是说是她不小心切到的,可若真的只是不小心,为什么她从未朝自己说过整件事情的因果,甚至连提都没提过?
彼时谢幕霜刚刚恢复意识,季浔的三言两语他便能全然相信。
但是现在,随着恢复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变长,意识也在慢慢回笼,所有的细节和可疑之处在脑海中如同无数条支流汇聚成汪洋,顺着冲进识海,逼迫他不得不去一点点思考。
眼前闪过一张张零碎的片段。
这其中,包括他在安全区外被咬伤之后的状态,包括他跟着大部队一同狂奔扑向马路上避无可避的无辜青年,包括他狰狞而疯狂手脚并用一下下冲撞着被锁上的铁门。
还有那晚,淡淡的夜色之下,皎白的光线像是碎金子般洒在季浔乌黑的发上,形成一道朦胧的轮廓,像是不入凡尘精灵,整个人都发着清冷的光芒,不容触碰。
可她的眼底,不光映衬着月色,还倒映出浓郁的震惊和绝望。
因为她的小指,正被忽然醒过来的他狠狠咬住,一双通红的双目恨不得要将面前这个,自己平日里碰都舍不得多碰一下的人活活撕碎。
谢幕霜全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双手紧握成拳,在掌心处留下一道道被指甲挠出来的红色血痕。
是他做的。
他变成丧尸后,他害过人,他伤过季浔,是他让自己的女朋友差点因此殒命,是他让季浔右手的手指永远只剩下了四只。
泪水根本控制不住的涌出,一滴一滴打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又顺着弧度掉落,最终浸湿了床单。
当时他在城门外,被无数丧尸啃咬,被十几只手同时抓挠,他都硬撑着没掉下一滴眼泪。
他想着,季浔就在自己怀里,她要是看到他这么痛苦,心里该多难受啊。
这样,自己就算死了,也不能安安心心的离开了。
他目送着季浔安全的进入安全区,却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会为了自己逃离,他想着他终于用生命护了她最后一次,可却没想到最后伤害她的却是自己。
心中似被压下千斤顶,憋的谢幕霜根本喘不过气来,他呆呆的望着季浔的随着呼吸幅度轻颤的睫毛,张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虚脱的靠在墙上。
心口处的疼痛比万箭穿心更烈,他全身上下的精力像是被彻底抽干,只剩下一口气堵在嗓子中央,咽不下也吐不掉。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季浔的屋子。
串联和电线在屋子外面刷锅刷碗,锅碗瓢盆碰撞出的声音热闹的足以打碎一切安静。
俩人捣鼓了半天,终于把这些东西勉强糊弄干净,刚想塞回橱柜里,就看到谢幕霜推开门,一步一蹒跚的朝他们走来。
他的眼圈很是明显的染上一片鲜红,情绪倒是没什么大的波动——
那脸色并非为冷淡,倒像是完全失去了表情的控制,像是个失败的木雕,呆板的摆不出喜怒哀乐,只管草草刻出五官贴在脸上,连走动都如同被牵着一条条看不见的丝线般,僵硬而麻木。
电线到底是女孩子,心思比串联细的多,见谢幕霜这幅神情,隐隐约约感觉出什么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谢幕霜这才回过神,神情呆滞的回了一句:“她没事。”
电线狐疑:“真的?”
谢幕霜:“真的。”
说罢,他便没在管电线的问话,一步一顿的从她身边走了出去。
电线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谢幕霜,片刻之后,直接走进季浔的房间,连忙查看了一下床上躺着的那人的情况。
可能是季浔休息不错的缘故,睡颜平静而安稳,没有什么异常。
她莫名抬起头,朝外望去。
门口处,谢幕霜面冲农田,背靠光晕,半面身子隐匿于黑暗之中,失魂落魄的蹲坐在大门口,像是被重新拖拽回黑夜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