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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娇 蓬莱客 0 字 2022-01-05

他将那副画面从自己的脑海里很快地驱逐了出去,随即闭合窗牖,再次登上坐台,以指拈诀,闭上了双目。

……

罗天法会的第七天,也是最后一天了。

这七天里,除三清之外,有名有号的六御大帝,五方五老,天庭众仙,以及地上蓬莱三老、南极仙翁……悉数前来赴会。上境的上空,终日瑞霭缤纷,祥云飞升,瑶台里琼香氤氲,宝阁中仙筵不断。每日早晚,在巽风台上,更有精通黄卷上经的道门宗师为齐聚而来的道家弟子讲经释卷,传授天机。

山门的结界,确实就像乌威说的那样,从第一天起就打开了。

甄朱跟着乌威,还有许许多多和他们一样的东西,涌入了山门,期盼抓住这千年一遇的机会,窥听到往日断不可求的仙机真谛。他们自然没有资格像道家正宗弟子那样,位列巽风台下听经,而是纷纷藏身在附近的草木或是山石之后。他们当中,有树怪,花妖、狐仙、鱼精,杂七杂八,天上地下,各种各样,什么精怪都有。乌威总是早早就能替甄朱抢到好位置。每次听经的时候,他也全神贯注,连一个字也不会放过,唯恐漏听了什么重要的法门,晚上回来,甄朱在树屋里辗转睡不着觉的时候,总能听到树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乌威在连夜修炼。

每一天的清早,乌威总是兴奋地告诉甄朱,他自觉昨夜灵力真的又有了进步,同时督促甄朱和自己一起修炼。

但甄朱却有不在焉。

她盼着进入山门,盼着罗天大会的到来,为的可不是修炼,而是能再次见到青阳子。

但是那么多天过去了,他又怎么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人?别说近距离见面,就连他的背影也没看见过。

失望了六天,直到最后一天,她才变得兴奋了起来,无比的期待。

第七天的最后一坛晚课,将由鸿钧老祖的闭门弟子青阳上君亲自为道众们讲经。

那一天,一大早,巽风台周围的听经位置就被精怪们一抢而空,乌威照例,抢到了个最好的位置。

仿佛度日如年,终于熬到了傍晚时分,伴随着那熟悉的晚课钟声,甄朱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终于,她看到他在三代弟子的持护之下现身了。

他以玉簪将黑发在头顶束成道髻,一身道袍,洁白如雪,在振衣的晚风之中,登上了巽风台,开口开始为座下的道众们讲经释卷,一时间,鸾凤飞舞,仙鹤唳云,有玄猿登台献果,有灵鹿衔芝而来,山边天际星子光曜,巽风台上花雨缤纷,人人心醉神迷,四下静寂无声。

他的声音,中气充足,平和舒缓,却又带着一种仿佛透入了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随风飘进了甄朱的耳朵里。

她前世的爱人啊,今生已经成了老祖座下的弟子,此刻正高高地端坐在法坛中央,面若冠玉,双目清湛,看起来是如此的庄严而清正,凛然不可侵犯,而和她的距离,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巽风台下,道众和所有聚拢前来听讲的妖精们无不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讲经,而她则望着他英俊的侧影,看的痴了,直到讲经结束,他下了巽风台,忽然,甄朱看到他身形微微一顿,接着,仿佛迟疑了下,他蓦然转过头,朝着她的方向,投来了一瞥。

乌威占到的这个位置,相比较虽然是最好的,但其实距离也有点远,而且,甄朱也没化为人形,一直隐没在一株花树的阴影下,或许他根本就不可能看到自己。

但是就在那一刻,在他回眸的一瞬间,甄朱竟然心跳如雷,出于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思,她竟然哧溜一下,把头缩到了一块石头的后面。

等她终于鼓足勇气再次探出头时,他已经只剩一个背影了,在一众弟子和道众的相随之下,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

罗天大会结束了,今夜子时到来之前,他们这些来自山门之外的精怪,就都必须要出去了。

大家恋恋不舍地出了山门。

乌威极其兴奋,回到住的地方,以为甄朱睡了,和一只交好的柳树精交流着修炼心得,说个不停。

一轮满月,慢慢地升上了头顶,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洒满了整片山林。

这七天的罗天法会,即便甄朱无心修道,但浸沐其中,她的灵力在不知不觉之间,似乎真的也有所进益了。比起从前,她此刻身随念动,很容易就能变回了人形,抱膝靠坐在树干之上,仰头望着夜空中浮云遮蔽下缓缓穿梭的明月,一遍遍地回想着今夜他端坐在巽风台上讲经的模样,心潮起伏。

耳畔依然断断续续地传来乌威和柳树精交流修炼心得的隐隐说话之声。

他这么兴奋,可能一说,就是一夜了。

甄朱终于下定了决心,悄悄地从树上下去,找到住在近旁的一株梨花精,请她明早代自己向乌威传个话,说她有事先离开了,叫他不必再记挂自己。

离开之前,她在乌威的洞穴口,留下了她之前从悬崖上采到的一株老灵芝,随后,在月光的指引之下,朝着那扇山门疾行而去。

山门的那道结界,在今夜子时过后,就又会封闭了。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她不趁着今夜子时结界封闭之前再次进去,那么接下来,恐怕将会很难再有机会去接近青阳子。

先进去再说吧,至于别的,走一步,看一步。

而那只梨花精,甄朱其实早就看了出来,她一直默默地喜欢着乌威,只是乌威迟钝,从没有留意到她而已。

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直留在乌威的身边,也不合适。

……

甄朱赶回了山门,气喘吁吁,但幸好,终于顺利地潜了进去。

就在她刚进去后没片刻,身后一道金光,她感觉了出来,那道结界又回来了!

她心情激动万分,又紧张无比,唯恐惊动了那只此刻不知道在哪里打盹的凶恶仙鹤。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里去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梦魇般的声音:“美人儿,我可跟了你一晚上了,你这是自己送上了门的,可别怪我!“

甄朱猛地回头,看见月光下一张冲着自己笑嘻嘻的男子的脸。

竟是那条恶龙!

前次和这金龙遭遇过后,接连几天,甄朱都有点提心吊胆,后来一直没见他再现身,渐渐也就忘记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刻,他竟然阴魂不散似的这么突然冒了出来。

甄朱毛骨悚然,也不敢高声呼叫,只拼命地朝前逃跑,却哪里跑的过这恶龙,被他追的无路可去,又气又怕,心慌心乱,没留意脚下石阶,一下被绊倒,摔在了地上,尖叫一声,整个人就骨碌碌地沿着山阶朝下滚去。

云飚纵身扑了上来,一下将甄朱接住了:“美人儿,你跑什么?上回我是被你唬住,说什么你认识我师叔,还受他的庇护!这回我看你再怎么撒谎!还是乖乖从了我吧,本太子是要带你上天享福,又不是要吃了你!”

甄朱奋力挣扎,却哪里挣扎的过一条恶龙的力气,被他强行从地上抱了起来。

云飚刚抱她入怀,就感觉到怀里一团绵软,手感酥麻入骨,全身上下,顿时汗毛倒竖,恨不得一口吞了她才好,急吼吼地低头要去香她。

甄朱大惊,绝望之时,脑海里忽然又浮出了陆压道人的真符,这一刻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慌忙默诵,三遍才过,额头眉心那天被陆压道君用拇指点过的肌肤忽然一热,跟着一道金光,只见云飚惨叫一声,转眼就飞出了数丈开外,布袋似的,重重跌落在了地上。

金光威力之大,到了骇人地步,击飞了金龙不算,气浪竟还继续朝着他身后的那道山门涌去,遇到阻挡,轰的一声巨响,犹如平地炸开一个焦雷,驭虚观前那道已经在这里矗立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巍峨山门,竟然也被轰掉了一角,半边山门,随之轰然倒塌。

满地掉落着碎裂了的大大小小的琉璃石块,那金龙也被埋在了堆下,起先趴着一动不动,仿佛昏死了过去,片刻之后,听他呻.吟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满面的血污,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接着,他才仿佛回过了神,咬牙切齿地朝着甄朱蹒跚走来,没走几步,身体摇摇晃晃,吐出一口血,跟着又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刚才金龙被轰出去的时候,甄朱也摔到了石阶之上。

但她根本完全忘记了疼痛。

她想了起来,当日陆压道君传她真符的时候,有提过,是她在危险之时可以用来自救。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些天这金龙要对乌威下杀手的时候,她催咒却无效。

因为当时,她还不算有直接的危险。

但是那个陆压道君,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一道金光从她这里出去,把这金龙给击的吐血就算了,居然还把青阳子家的祖传大门也一块儿轰塌了半拉!

这下她该怎么办?

她趴在地上,瞪大一双美目,盯着面前的事故现场,整个人还完全懵着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冲出来一团硕大的黑漆漆的鸟影,接着,那只仙鹤赤丹的两只爪子着地,啪嗒啪嗒地跑向坍塌的山门,到了近前,仿佛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呆了,片刻过后,甄朱听到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足以和海豚音媲美的尖叫之声:

“啊——啊——啊——”

“不好啦——快来人哪——山门它倒塌啦——”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明天有事,今天两章合并一章更了,明天就不更了,小主们不要等~

谢谢

☆、仙缘(五)

仙鹤赤丹这一声魔音,穿透夜空,一下就打破了驭虚观深夜时分的静谧和安宁。

这座雄伟的山门,从不知道多少万年前开始,就已经立在这里了,风雨不倒,岁月弥坚。在天下修仙人的眼中,它是至高仙境的象征,在所有鸿钧门徒的眼中,山门更是不可侵犯的神圣存在。

天庭的南天门可以倒塌,但谁也不可想象,有一天,鸿钧上境的那座山门竟然会塌?

没片刻,整座驭虚观里灯火通明,喧哗四起,山门附近很快聚集了许多人,全是被刚才那一声震天动地般的轰然声和仙鹤的尖叫声给惊出来的,除了鸿钧门下的二代、三四代小辈弟子,那些还没离开的神仙,也三三两两纷至沓来。

众人起先都不敢相信,直到亲眼看到缺了半拉的残破山门和崩的满地的断瓦残桓,这才真的惊呆了,嗡嗡嗡的疑惑议论声此起彼伏。

执事广成子急匆匆地排开众人过来,看见塌了一半的山门和遍地的狼藉,脸色大变,转向赤丹,厉声质问:“你怎么看守山门的?好端端的塌了?”

广成子是老祖次徒元始天尊的弟子,在鸿钧门的二代弟子中,他的天分和修为虽不是最高,但生性稳重,处事公正,老祖对这个徒孙颇器重,所以留他在山中执事已久。

但即便是他,遇到今晚这样的事,一时也是沉不住气了。

这仙鹤赤丹在山中已久,倚老卖老,今晚偷喝了一点仙筵美酒,回来犯困,想着山门必定无事,刚才就躲在近旁打起了瞌睡,没想到睡梦里轰然一声巨响,醒来连山门都不见了一半,吓的魂飞魄散,这会儿被广成子一质,回过魂来,忽然仿佛想了起来,朝着还趴在地上的甄朱跳了过去,喉咙里发出一道尖利的人声:“女妖精!女妖精!是她!一定是她打坏了山门!刚才我听到一声巨响,跑过来就看到金龙太子吐血倒地,山门也塌了!就是她干的!”

鸿钧门下的三、四代弟子众多,一听仙鹤指认,无不怒火中烧,人群里冲出来七八个性躁的道士,将甄朱团团围了起来,“妖女受死”,“女妖精纳命来”,声音不绝于耳,七嘴八舌地怒斥个不停。

甄朱心里委屈啊!

她哪里知道陆压给的护身符厉害的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要是早提醒她,她刚才也就换个方向再念咒了,现在弄出天大的事,把人家里的大门都给打烂了,她也知道自己是跑不了,刚才只能硬着头皮留下,这会儿被这么多怒气冲冲的道士给围住了,哪里还敢乱动,老老实实地低下头,眼角风忽然瞥见那个金龙太子还直挺挺地仰在地上昏迷着,心念一转,干脆也学他的样,装作晕了过去,一动不动。

广成子分开门下,来到甄朱面前,见地上俯卧着一个女子,头脸被一头墨青的乌发遮挡,身形虽然像是个窈窕少女,但仍一眼,就看出了她确实是蛇体所化,只是灵力微不足道,这会儿仿佛昏迷了过去。

广成子微微一怔。

今夜子时后,山门中就不再允许精怪停留了,这蛇妖却半夜现身在这里,举止确实可疑,但,以感应到的她的修为程度,就算比现在再深上一百倍,也不可能将山门毁损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这山门可不是普通的门,建造门的琉璃石,当年曾在老祖丹炉里炼化过七七四十九天,精坚绝不是一般法力或者神器所能毁损半分的,就拿鸿钧门来说,连他自己的修为,恐怕也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这条蛇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而且,居然还将三师叔通天教主的徒弟混元金龙伤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她法力实际深不可测,现在不过是用某种自己所不知道的方式隐藏,故意表现气弱的样子?

广成子心里又惊又疑,又怕这女妖使诈伤了门下弟子,令人都退开,自己上前一步,正要开口问话,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掌教师叔到!”回过头,见青阳子来了,急忙迎了上去,将经过说了一遍。

青阳子每晚卧眠之前,必会完成打坐功课。今夜也像平常那样,坐于蒲团之上,周天运气,刚进入心神合一的境地,却被山门方向传来的一声巨响给搅了,收回元神,出来见山门坍塌,狼藉遍地,云飚吐血昏迷倒地,万年以来,这样的情景,前所未见,即便是他,难免也感到惊讶,一边走,一边听广成子禀事,先是快步来到云飚的身边,为他探息切脉。

他修行万年,不但熟习黄卷道经,而且精通医理,察到他已伤及肺腑,经脉逆行,伤势颇为严重,立刻为他正脉,又助他服食定元丹,片刻后,觉他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有所好转,知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叫门下弟子在旁看护,这才转头,看了眼近旁那条已经幻为女体趴在地上始终一动不动的蛇妖,朝她迈步走去。

“女妖精!上君到了,你再诈死也是没用!还不现出原形,快快受死!”

身后一个三代弟子冲着甄朱怒道。

甄朱虽然趴在地上低着头,一直假装晕了过去,但这一刻,却也分明清楚地感觉到了,青阳子他就站到了自己的面前,知道也该醒了,便装作刚苏醒的样子,动了动身子,硬着头皮,睁开眼睛,慢慢地抬起脸,终于对上了他那两道俯视下来的目光。

她抬起脸的那一刻,周围安静了下来,议论声渐渐停息,就连刚才那个冲她怒吼的三代弟子,也半张着嘴,视线定在了她的脸上,一时移不开去。

广成子一怔,没想到这蛇妖貌美如此,迅速看了眼近旁的弟子门人,见那些年轻些的三四代弟子,无不看着这蛇妖,目中难掩惊艳之色,显然惑于这蛇妖色相了,不远之外还有众多大罗神仙在看着,唯恐传出去坏了道门名声,忙看向身畔的掌教师叔,见他神色如水,喜怒莫辨,关于今晚这场意外,也不知道他此刻到底作何想法,便打了声咳,严厉环顾了一圈近旁的那些年轻弟子,众人才回过了神,不敢再看。

广成子沉着脸,令边上的弟子们全都退下去,这才转向地上蛇妖,怒斥:“大胆妖孽!赤丹说是你毁了山门,还打伤了云飚!可有此事?”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甄朱就心心念念地想着和他相见。在她原本的幻想里,两人相见之时,最好是桃花流水,她巧笑倩兮,向他婷婷而去。没想到前次的第一次见面,却是那样的情境。

那也就算了,毕竟当时她还是条蛇,严格来说那次见面,可以自动忽略不计。

但是今晚就不一样了。

她已经幻为了和他一样的人形,是她本来的面貌,他也站在她的面前,一袭道衣,穆如清风,而她却依旧狼狈不堪,这种样子,简直叫她自己都觉得自惭形秽。

甄朱动了动,想从地上爬起来再说话,头顶却倏然一道寒光,广成子已出剑气,白气森森,凛冽一团杀意,立刻扑面而来。

“快回话!”他厉声喝道。

甄朱悄悄地飞快地看了一眼青阳子,见他目光沉晦,神色冷淡,显然是默许了广成子的举动,咬了咬唇,再也不敢乱动了,睫毛微微一颤,垂下了眼睛:“道长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她可不能承认是自己做的。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她只能效仿金龙,干脆也晕过去的原因。

那个陆压道人,在传给她心符后曾说过,不许她对上境里的人提及自己。

“就是她!就是她!她想抵赖!上君,执事,你们不要被她骗了!”

赤丹急的在旁边一跳一跳,瞪着双白多黑少的鸟眼乌珠,扯着脖子说着嗓音怪异的人话,模样看起来讨厌极了。

臭鸟!等哪天寻个机会拔光你的毛,叫你变成一只秃头鸡!

甄朱看了眼一旁还没苏醒过来的金龙太子,一脸的茫然无辜:“上君,道长,真的和我无关。他是天龙,他什么样的法力,我又什么样的法力,我怎么可能将他打成这副模样?更不用说山门了,别说我没这个能力,就是给我天大的胆,我也不敢动它一下啊!”

“狡辩!”广成子喝道,“这里只有你和我师弟云飚,不是,还有谁?”

甄朱双眉微蹙,露出余痛未消的痛楚表情,趴在地上摇头:“我真不知道。刚才我只看到一道金光从我身后飞来,击中了金龙太子,太子一下飞了出去,金光又轰的一声,打破了山门,我当时被吓坏了,也被气流击中,一下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你们就都已经到了。至于到底怎么回事,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地上这些由血气之物所化的妖精,就算修炼千年万载,最后修成了妖仙的正果,他们的灵神里,还是会带着一丝附骨的天生腥臊之气,凡人不可闻,但在道行高深的修行者那里,一旦近身,就能闻到。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所谓正道里的神仙和人仙都鄙视妖仙的缘故。妖仙都这样了,那些更低等级的妖精,就更不用说了。

但她虽是妖精所化,却不带半点的腥臊妖味,散出的神气,不但干干净净,而且有种玉般的清润之息,这让广成子难免感到奇怪,又听她说的郑重其事,不像是在凭空捏造,迟疑了下,慢慢收了剑气,看向一旁始终一语未发的青阳子。

“师叔,你看……应当如何处置?”

青阳子神色端凝,望着地上的甄朱,淡淡发问:“今夜子时之后,山门里就不允外物在内,你应当知道的,又怎会与我师侄云飚一起,滞留在山门之内?”

甄朱心口微微一跳。

果然问到了这个!

幸好刚才装晕的时候,她已经想过应对了。

但她实在有些不敢对视他那双仿佛能够穿透人心的清湛双目,垂下了眼皮,正要开口,听到对面传来一阵疾步之声,抬眼,见又来了一个道士。

这道士须发黑中掺白,自然也是手执拂尘,一身法衣,红光满面,一派的仙风道骨,但细致的打扮之处,却又和普通道士有所不同,身上的鹤氅异常华美,袖襟都用金丝绣着华丽的道家云纹,金光灿灿,通身富贵,身后跟了十几个徒弟模样的人,正是七天前从紫芝涯碧游宫来上境参拜师尊的通天教主李通天。

李通天位列三清之末,分位不俗,他一现身,近旁正在围观的众多仙翁天君便纷纷和他招呼,他也无心应对,草草应和了几句,匆匆赶到近前。

青阳子见他也来了,转身迎了上去,叫了声“三师兄”,李通天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地上的云飚,脸色一变,急忙到他近前叫他名字,见他紧闭双目没有反应,猛地转头怒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竟然敢伤我的徒弟?”

甄朱心肝儿一颤,下意识地慌忙低下了头。

青阳子眼角风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即看向李通天,面带歉色,说道:“三师兄勿怪,全怪我防备不周,以致于出了意外,伤及三师兄的徒儿。好在他已经服了师尊的定元丹,性命必定无碍,三师兄不必过虑,可先将他带去休养,等我问清了原委,再去向三师兄说明情况。”

鸿钧老祖一代四大弟子,青阳子入门最迟,年纪最小,资历也最浅,但资质却最高,也最得老祖的喜爱,这一千年来,老祖闭关,青阳子便暂任掌教,神佛两界都知,老祖有意要将上境的衣钵传给他。

以李通天今日在天庭和凡尘中的地位,原本也不至于盯着上境掌教的位置不放,只是他总疑心老祖私下传授青阳子自己没有的绝学法门,更对只认掌教为主的镇山至宝天机镜念念不忘,所以表面上虽然对这个小师弟客客气气,实际心里难免总是怀了一丝芥蒂,何况,这金龙太子云飚不但拜他为师,在天庭里又有天后这样的背景,现在在这里被人重伤成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两道目光一扫,立刻落到甄朱的身上,一眼辨出她是条蛇,旁边又早有他的弟子将仙鹤赤丹的话转告给他,他脸色沉沉,盯了甄朱一眼,一道诛首剑气就朝蛇妖飞了出去。

甄朱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云飚的师傅一来就痛下杀手。

她是真的被这道朝自己扑来的森森剑气给吓住了,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连陆压道君教给她的保命真符也忘记了,什么反应都没有,只睁大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那道剑气朝自己飞来。

剑气雪白,映在甄朱的一双漆黑瞳仁之中,两点白色的影。仿佛感应到了即将喋血的气息,这剑气陡然暴涨,在空中幻化为紫电,挟着一种隐隐的兴奋的嗜杀啸声,转眼就扑到了她的面前。

李通天这一下出手,实在过于突然,几乎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其中也包括了广成子。

在鸿钧老祖的眼中,天下妖类,并非个个皆应诛杀,相反,若得善缘,种下善念,妖类也可向善修成正果,这也是每千年一次的罗天大会之所以不拒妖类的缘故。

在老祖的这种潜移默化之下,广成子也不是那种逢妖必杀的修道者。刚才他既觉得这蛇妖可能并不是打伤金龙毁损山门的肇事者,也就没想着要取她性命,突然见李通天痛下杀手,也是心惊,有心想阻拦,却又碍于他的份位,一个迟疑间,那道紫电距离蛇妖脖颈已经不过半寸之距了,这时就算他想再出手施救,也是来不及了,眼看就要喋血当场,青阳子袖中右手微微一动,拇指中指拈诀,弹指之间,一团柔和青霜随诀而出,将地上蛇妖瞬间笼罩,这青霜宛如一个旋涡,至刚,却又至柔,吸力无穷,眨眼之间,就将紫电煞气全部吸入其中,刹那消弭于无痕。

这一杀一护,不过就发生在滴水之间,那些站的远些的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便就已经结束了。

李通天面露不可置信般的惊诧之色,蓦地看向自己的这个掌教师弟。

青阳子眸中依旧无波,只收了手诀,护着地上蛇妖的那团柔和青霜便也随之消失。

甄朱脸色雪白,原本睁的滚圆的一双美眸一闭,头歪向一边,人就失去了意识。

这回是真的晕了过去,被吓晕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回来把这章写完了,看到评论里有亲这么晚还在等更新,想想还是发了,谢谢亲们在我开文后的留言鼓励,么么哒我爱你们~

下章是明天晚上。

☆、仙缘(六)

当着众多鸿钧弟子和大罗神仙的面,自己的紫电剑气就这么被青阳子给化解了,李通天的脸色未免有些难看,沉着面道:“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师兄我就不懂了。这蛇妖伤我徒弟,还将山门毁损成这个样子,分明是在生事,居心更是叵测!我鸿钧门是什么地方,岂容妖孽如此放肆?你不出手就算,怎还横加阻拦?”

青阳子歉然解释:“师兄误会了,并非师弟强行阻拦师兄。我知道师兄关切爱徒,见他受伤,一时心急,原本无可厚非,只是以这蛇妖的修为,恐怕很难伤及我云飚师侄,更不用说毁坏山门了。云飚受伤,山门毁损,这都不是小事,正因为不是小事,我奉师尊之命暂代掌教之责,所以才更要谨慎行事。事发之时,这蛇妖在场,事情没查明前,不宜取她性命。”

“还有什么可查的?这妖孽必有同党!死有余辜!”李通天冷冷道。

青阳子点了点头:“师兄所言有理,我也是有所怀疑,所以刚才师兄来之前,师弟正在盘问着她。师兄来的正好,不如与弟一道先听听她如何解释,若说不通,再杀她不迟。”

他说完,看了眼还趴在地上起不来的蛇妖,见她双目紧闭,歪着个小脑袋,一动不动,显然刚才被吓晕过去了,也不动声色,只抬手,以掌心朝她天灵隔空渡气,一道温厚的灵气就像潮水似的轻轻刷过甄朱的全身,体感极是舒适,她身子打了个颤,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很快苏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对上对面那通天教主投来的两道阴沉目光,立刻想起刚才的惊险一幕,犹是心有余悸,整个人立刻僵住了。

“你起来吧。”

青阳子开口了,声音平淡,也不带任何多余情绪。

“我问你,你既然声称今晚事情和你无关,那么为何不遵我山门规矩,半夜三更还现身在这里?你把事情说清楚了,自然没有人会为难你。”

已经趴了一个晚上的甄朱,在许多双眼睛的围观之下,终于得以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定了定神,照着先前假装晕倒时想好的说辞,低声说道:“罗天大会千年才有一次,我有幸能赶上,心存感恩,这七天早晚,每课不落,只怕自己漏听了其中一字一句。今晚最后一课,是上君您亲自讲经,我已期盼许久。我虽愚钝无知,却也听了出来,上君经中处处道心真性,犹如明月,朗照千江,当时巽风台上,我亲眼见到天花缤纷,讲经完毕,上君您虽离去了,我却依旧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想到这是最后一课了,下次就是千年之后……”

“对于你们这样的逍遥神仙来说,千年不过犹如光电,而我一个小小妖类,譬如蝼蚁,千年之后,不知是生是死,轮回几道,更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再次来这里听上君讲经,所以迟迟舍不得离开,一直停留在巽风台前,用心参透我所听的每一句经文,不知不觉,等我觉察,已是深夜,我知道规矩,唯恐耽误时辰,匆忙赶到山门这里想要离开,不想却发生了意外。这就是为什么那只看门鹤会看到我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这借口虽是甄朱临时编出来的,但她话语中的那种感情,却没半分的造假,加上她声音又极好听,又娇又软,随着解释,周围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三、四代里的不少年轻弟子,纷纷被她打动,望着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充满了怜惜和理解。

甄朱悄悄抬眼,看向青阳子。

他正望着她,但两道目光却深沉而幽晦,神色也如他一贯的静如深水。

完全猜不透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甄朱对着面前这张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忽然就生出了勇气,不再躲闪,迎上了他的两道目光:“我虽然是妖,但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伤过一条性命,靠采果食露为生,只求自保,何敢树敌。我的灵力更是低微,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只要出手,就能置我于死地。我怎么可能不自量力毁掉山门伤了金龙来和你们对立?请相信我,今晚事情,真的和我无关。”

四周鸦雀无声,就连神仙也受了感染,其中有那蓬莱仙翁、黄角大仙,年长心慈,听完不禁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那只老鹤赤丹起先也呆住了,转念一想,虽然不敢再咋咋忽忽了,却在一旁嘀咕:“哼哼,我明明看到金龙太子从瓦砾堆下爬出来要去抓你的,只是没抓到,走了几步,吐了几口血,昏死了过去……”

它嘀咕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在场的哪个不目明耳聪,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又起疑虑。

这回李通天自己虽然没有说话,但同行的一个弟子灵宝道人却开口怒斥甄朱:“妖孽!你要是无辜,半夜三更我师兄为什么要抓你?一定是你和同党有诈,被我师兄发现了,他要抓你们,却被你们打伤!”

无数道目光再次齐刷刷地看向甄朱。

甄朱起先隐过了和金龙云飚的那段冲突,为的就是不想提及,毕竟,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李通天那边,说出来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自己今夜可以过了这一关,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没想到赤丹那只老东西,想必是怕自己撇清了干系,剩下就是它看门不力的责任了,这才咬着她不肯松口。

甄朱盯了老仙鹤一眼,起先没有吭声,被灵宝道人逼的急了,知道没法再隐瞒,只好说道:“我出来到了山门这里,就要出去的时候,金龙太子忽然现身,拦住了我的路,说要带我上天,我不肯从,定要走,这才得罪了他……”

她停了下来,眼眸里露出难堪之色。

她虽然话没说全,说出来的内容也很隐晦,但其中所指,却不难想象。

混元金龙云飚荒淫好色,又仗着天后当靠山,天上地下,但凡只要他看中的,就没有弄不到手的,从前还曾和地仙神霄派玉清真王的夫人私通,过后甩了她,那夫人不忿,就说是他强迫自己,当时真王大怒,联合其余神霄八帝一道到天帝面前告状,事情闹的沸沸扬扬。

这少女虽然是妖,但异常美貌,想必这些天入了他的眼,他自然更无所顾忌了。要是这小蛇妖不肯从,惹恼了他,他要抓她,也就合情合理。

仙佛两界,谁不知道金龙云飚的名声不好,李通天虽地位显赫,人缘却也不好。众仙见这小蛇妖话也没说完就停下了,孤孤单单一个身影立在那里,低头不敢再语,显然是害怕李通天和金龙太子的势力,不禁都对她生出了同情之心,纷纷低声议论。

灵宝道人体察师父的心思,原本是想为金龙太子挽回颜面,没想到却成了这样难堪局面,急忙喝道:“妖女!分明是你勾引我师兄在先,我师兄什么身份地位,怎会受你摆布?一定是你奸计不能得逞,这才反咬一口,合着你的同党将他打伤,还毁了祖师的山门!你的同党到底是谁?还不从实招来!”

接下来是生是死,是否能够完成这个轮回,救赎她那个只留遗憾的现世,或许就在这一刻了。

“我知道的,刚才全都已经说出来了!我没有同党,更不知道那道金光是怎么回事!”

“你们都是坐镇一方的仙宿大神,真要杀我,易如反掌。”她抬起头,凝视着对面的青阳子,眼睛一眨不眨,“只是我最后还有一话,不吐不快。你们如果真认定我有同党,凭你们的本事,只要去查,上天入地,谁人能躲?如果到了最后,真的指认是我,我死而无怨!”

灵宝道人见众神仙仿佛都信了那蛇妖,看一眼李通天,他神色更加阴沉,显然极不痛快,知道师傅极爱面子,自己刚才出头出的并不尽如人意,反而丢了通天教的脸,愈发焦躁,一心只想挽回,猛地变脸,厉声喝道:“你再狡辩也是无用!我这就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妖孽!”说完就要召唤法宝,再下杀手。

“三师兄!”

一直沉默着的青阳子忽然迈前一步,随即转身,面对着李通天和山门附近的门徒弟子以及众多的神仙。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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