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江逸在集团分公司上班的这段时间做了很多事, 不但和霍江纵里应外合搞了一堆集团账目、供应往来、中高层管理名单, 还私下里置办了房产,给许棉订了辆车, 又给云海弄来了一波春拍的拍品。
别的没什么,那一波拍品名单才是真的让许棉跟贺彦因一起跪了。
Boss简直是人生赢家,再生父母, 金主爸爸。没有江总,他们云海今年的春拍简直没法见人。
如此一来, 展览便能加紧速度去准备, 虽然准备的时间太晚, 也不及其他拍卖行准备充足,好歹也能有个像模像样的春拍。
至于规模什么的,不用太过在意,各大拍卖行总有拿得出手的拍品,也总有不太拿得出手的拍品, 云海刚成立新上路, 谁也不会过分苛责, 反正在拍卖圈, 能走长远的,才是笑到最后的。
可惜丹舟这笑了两代人的拍卖行,最近却不太笑得出来。
先是黄太太的千万珠宝的委托丢了,白听羽这老板又在一个上流圈的晚宴上丢了大脸,被人围观了一回热闹。
如今拍卖圈都传,丹舟上一代老板不在, 这一代老板不行了,竟然拿父辈的家业去泡妞,这想泡的、要追的竟然还是别家拍卖行的老板娘,堂堂古董圈拍卖行的老板呢,这么没有风雅,简直是业界笑柄。
不仅如此,业内又传闻,丹舟怕是不行了,之前堂兄妹两个内斗,哥哥胜了,妹妹败了,结果呢,妹妹找的女婿竟然是海城商圈赫赫有名的荣氏。这白听羽再厉害,怎么跟人荣氏斗,这不是鹌鹑蛋碰水泥么。
“没有风雅”“业界笑柄”“鹌鹑蛋”,这些词传到许棉耳里的时候,她都快把白听羽这人给忘了。
她近来心情特别好,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家江总最近都没有去霍氏的分公司上班,不但不上班,还每天坐镇云海,用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在公司上下立足了威严。
云海的员工们这才知道,卧槽?原来贺总不是真正的boss!?卧槽?瓷器部的许经理竟然还是老板娘!?卧槽?我们云海的老板是不是也太帅了!?
诶诶,老板有点眼熟啊,好像有一次来过公司吧,就是那次来了之后直奔许经理办公室、差点帅晕半个公司女员工的那次!
当时大家还私下里猜呢,以为是许棉的追求者,原来是他们云海的老板呀。
所有人:“!!!”
而这样一起工作,一起下班,下班了一起吃饭的日子,对许棉来说实在太久违了,好像又回到了富海宝莱破产,他们一起住在别墅的那段日子。
但他们如今更亲密,不止是同事,不止是领导和员工,还是恋人。
但许棉也清楚,霍江逸的回归并不是一切的终点。
恰恰相反,他的回归预示着他为霍江纵的掩护结束了,而掩护的结束意味着,未知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一周后,四月底,园区六宗地块正式进行拍卖,其中五宗地块是纯住宅用地,一宗为二次拍卖的商业用地。
拍卖前一天晚上,一行人在荣哲的那套别墅里聚餐。
这次不止他们四个,荣哲还带了白惜见。
五人围着餐厅的大圆桌,都是妙人,各有姿态,尤其是白惜见,一杯酒下肚,眸色里闪过了悟,目光在霍家两个兄弟之间来回一转,捏着酒杯,淡淡道:“明天一过,你们霍家就要爆发战争了。”
霍江纵举杯,一副做好了赴汤蹈火准备的样子:“借你吉言。”
霍江逸也晃了晃酒,漠然道:“早死早超生。”
本来是荣哲组织了用来给霍家兄弟俩壮胆的“践行局”,结果酒没喝多少,胆没壮几下,就成了荣总裁一个人的“倾诉大会”。
他拍着桌子大谈特谈当初追他家姐姐追得多辛苦多梦幻,又感慨他和他家姐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遇到对方之前,双方都是感情不顺,等他们遇到了,便是真命天子与真命天女的命运碰撞,火花四溅,噼里啪啦。
霍江纵问他:“‘噼里啪啦’是什么形容,你还能有点脑子?”
荣哲瞬间翘起尾巴:“我虽然没有脑子,但我不用吃狗粮了啊。”
霍江纵:“……”
荣哲:“霍老大,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再不抓紧,以后我们所有人撒的狗粮就只有你一个人吃了。”
霍江纵无语地转头看霍江逸,第N次质问:“你都交的什么朋友?”
霍江逸耸肩:“国外念书的时候随手捡的,就这质量,凑合吧,好歹我有真朋友,你还没有。”
霍江纵:“……我要不要提醒你,我虽然没有真朋友,但我也没有弟弟,我只有一个妹妹,叫许棉。”
这兄弟俩再加一个荣哲,说不到两句就杠,别说许棉,白惜见看看都觉得蛮搞笑的。
两个女人也没凑三个男人的热闹,吃了点饭就挪去了客厅沙发。
白惜见抬眸四处看了看,突然道:“这是小哲的房子?”
许棉突然想起什么,头皮一麻。
她笑了笑,白惜见也笑了笑。
能说什么,难道能说:是啊,这就是荣总的房子,不但是他的房子,还是他曾经用来金屋藏娇的房子吗?
当然不能。
所以许棉选择了微笑,并且闭嘴。
但白惜见仿佛能洞悉一切,她冷感的气质下有一颗对人事细微观察的心,也不愧是做拍卖师的,能从一点点细节处深挖到无限的内在。
她竟然对许棉说,荣哲就是对女人太没有防备了,才会次次被骗,感情经历才会那么波折。再遇到她这种女人,蛇蝎一样,本来离得越远越好,千万别沾,他竟然装穷都要追,把蛇蝎感化得,索性蜕壳化蝶了。
许棉没想到白惜见这么形容自己,也问她:“你都接受了吗?”
接受现在,接受荣哲,接受他们在一起后可能发生的状况、矛盾和问题。
白惜见神情冷傲,唇角勾了勾:“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之前的情况非常糟糕,跟他在一起,情况不会更糟,就已经很圆满了。”
许棉一语道破:“可我觉得和他在一起,你们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好。”
白惜见笑了笑,感慨:“是啊,有一个生怕女儿嫁穷人的妈妈,碰上这么有钱的未来女婿,当然是要越来越好。”
许棉却道:“我是说你。”
白惜见一愣,突然意识到许棉只是看着年纪小,其实是个很善于直面问题、也很会挖掘重点和本质的女孩儿,还很聪明。
她点头:“借你吉言,越来越好。”
又道:“也遥祝隔壁餐厅的两个男人,明日旗开得胜,一往无前。”
次日,土拍现场。
霍明慎一行人走出电梯,根据提示牌找到土拍大厅,缓步迈入,负责这次土拍的国土局负责人与其握手,寒暄几句,镇定入场。
和文物艺术品拍卖不同,土拍的现场氛围更为严肃,毕竟土拍牵涉的金额巨大,且竞争激烈,又一向由政府牵头,无人敢轻待。
霍明慎坐下,身边是他的秘书。
秘书倾身低语几句,霍明慎回头。
隔着几排,侧后方,久未露面的霍江纵一身西服淡定地坐着,见霍明慎望过来,平静地转眸回视,眼里面上没有任何神情。
霍明慎威严地看着这个大儿子。
这曾经是他最信任的长子,给予了厚望的儿子,却也是伤害他最重最深的逆子。
他至今想不通,霍江纵为什么要拍那块地,有什么必须拍下的理由。他的坚持是为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
他钻营一切、甚至不惜学江逸离家出走和家里断绝关系,难道就不怕赔上身家还万劫不复?
霍明慎想不通,可就算想不通,就算他今天不会拍下任何地块,也想亲眼目睹一下这逆子的坚持。
他有多大的财力?多厚的根基?多硬的翅膀?能在没有家族助理的情况下砸几亿乃至十几亿、几十亿拍下一块商业用地?
他要冷眼旁观整个过程,旁观大儿子的疯狂,最好他无功而返,他才能第一时间当面斥责他打压他,让他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他这个霍家长子如果没有家族的助力,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不久后,拍卖开始。
土拍的过程和其他拍卖没有不同,也是起价和加价幅度丢出来,大家举牌竞拍。
唯一的不同大概只有价格的高低,过亿的起拍价,千万的加价幅度,仿佛土拍现场的钱不是钱,是水。
所有人都静看钱如水一般在竞价者之间流淌,三亿,五亿,十亿……每一宗地块,尤其是住宅用地都会拍上一个常人听来不可企及的天价。
这期间,霍江纵始终静坐,霍明慎亦是如此。
终于,第五场拍卖,海地2019-WG-5号,商业地块进入拍卖阶段。
起价,2.1亿。叫价幅度,1000万。
霍江纵不出意外,第一个举牌。
他一举牌,紧随其后也有其他相中这块地的竞争者举牌竞价。
价格一路上涨,三亿,四亿,五亿……
等到了五亿,竞拍便到了一个分水岭,举牌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当霍江纵再次举牌应价的时候,没人再跟着出价。
拍卖师开始叫价:“七亿六千万,第一次,七亿……”
霍明慎突然转头,冷冷地看向侧后方。
秘书抬手举牌。
拍卖师:“32号,七亿七千万。”
霍江纵举牌。
拍卖师:“61号,七亿八千万。”
秘书再举牌。
拍卖师:“32号,七亿九千万。”
霍江纵转眸,与侧前方的霍明慎对视。
场内骚动渐起。
海城商圈,谁不知道霍家,谁不知道霍家长子霍江纵。霍明慎如今正当壮年,也操持着家业,没有退休,又有谁不认识他。
如今父子公开竞价,竞的还是一块二次拍卖的商业地块,这特么什么情况?
议论声四起,拍卖师控场,同时主持着竞价。
而价格就这样一路从七亿多被叫上了八亿,眼看着就要朝十亿直奔而去。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么竞价,要么就是都想拿下这宗地块,要么就是有一方知道另外一方势在必得,故意抬价。
而无论哪种,父子间如此竞价,闹得也太过难看了。
再眼尖点的,配合之前听到的一些有关霍家父子之间的传闻,就能猜到,这是儿子挑担子,老子在后面拿根鞭子抽呢。
霍江纵想要这块地,怕是要被他老子抽掉几层皮。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块地的竞价要被父子俩竞上十亿开外的时候,网络委托竞投席上的工作人员突然抬手示意。
主持人:“网络竞拍人,98号,九亿一千万。”
现场所有人都愣了下,卧槽,什么情况?今天还有通过网络竞拍的?
秘书也不解地用眼神询问霍明慎。
霍明慎皱了皱眉,摇头,同样不清楚这杀出来的98号是什么情况,示意先看看。
秘书又询问,还举牌?
霍明慎想了想,点头,秘书举牌。
拍卖师:“32号,九亿两千万。”
霍江纵随后竞价,九亿三千万。
网络竞拍的98号竞价,九亿四千万。
这一次,霍明慎反而示意秘书不要举牌。
——没人竞价,当然要哄抬价格,既然那逆子执意要拍,索性给他抬上一个天价。
如今有人争,最好那网络竞拍的98号拍下地块,也刚好让霍江纵彻底死心。
既然如此,他们这边就没有必要和那98号去竞价,别一千万一千万地加价把人给吓跑了,还指望这98号拿下地块给他家这逆子好好上一课,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叫“世界不围着你一个人转”,什么叫“没有家族支持,你一个人算个屁”。
霍明慎计划得周详,反正他是来围观的,是来给那逆子上一课的,是来看他怎么惨淡收场的,他出不出手都一样,有人代劳,更好。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98号的九亿四千万丢出来,霍江纵竟然也没有举牌,主持人开始三次叫价:“海地2019-WG-6号商用地块,98号,九亿四千万,第一次。”
“九亿四千万,第二……”
他不竞价?
就这么放弃了?
没钱了?
霍明慎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转头往后看,只见霍江纵拧着眉心,手持牌号,双手搁在桌面,似乎在三次叫价的任何一个瞬间,都有举牌应价的可能。
然而拍卖师在第一次叫价后,霍江纵没动。
第二次叫价后,霍江纵也没有动。
第三次叫价结束,他依旧不动。
拍卖师当场落槌,干干脆脆果断的一声“咚”,当场宣布:“好的,海地2019-WG-6号商用地块,由网络竞拍人98号,以九亿四千万拍下,恭喜。”
拍卖师说恭喜,拍卖场内一般无论拍什么,竞拍席间都会礼节性地给予掌声,哪怕这位98号是网络竞拍,本人并不在现场。
然而霍明慎预想中的霍江纵竞拍失败、惨淡退场并没有发生,不但没有发生,他回头一看,霍江纵竟然露出一个坐拥胜利果实的微笑,淡定地沉稳地鼓着掌。
哪里有失望?哪里有失落?哪里有愤怒?
可他不是没拍成那块地吗?
不是让别人拍走了吗?
不是跟家人作对、用尽所有的办法都要拍那块地吗?
现在这么冷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根本没想拍那块地?——这是霍明慎的第一反应。
可想想又不对,以他对这个大儿子的了解,他但凡想要什么,绝对会弄到手,不可能轻易放弃,既然如此……
霍明慎突然想到什么,震惊地再次回头。
不,不对,他刚刚都想错了。
霍江纵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把那块地拱手让人?
他不应价,他不举牌,他那副在拍卖师三次叫价中拧眉做心理斗争的样子,根本就是装的!
那块地,已经在他手里了!
那个98号,也是他的人!
霍明慎想通这些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又被这逆子耍了,他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霍江纵!他早料到拍卖会有阻碍,也料到他这个做老子的会亲自过来。
他料到了一切,让整个拍卖在自己的掌控里,场内场外里应外合!
这逆子!
同一时间,云海国际,老板办公室。
霍江逸完成了网络竞拍,最终以九亿多的价格在场外为霍江纵拿下了那宗商业用地。
接完现场工作人员确认交易的电话,他收起手机,站起来。
坐在沙发上等着、一直没有打扰她的许棉跟着抬起头,直起背:“拍下了?”
霍江逸笑:“当然,没有你男人拍不下的东西。”
许棉跟着笑起来。
她真心为他们高兴,为最终拿下那块地的霍江纵高兴,为场外助阵里应外合的霍江逸高兴。
虽然她明白不久后等待这兄弟二人的会是什么,但她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从前霍江纵是一个人,霍江逸也是一个人,他们各自要面临不同的难题,面临家族的压力,可现在不同了,他们兄弟并肩,站在一起。
她甚至信心十足地认为,江纵和江逸,他们不是正面和反面的对立,不是不相容的,他们是互补的,是头上月光照着脚边的六便士,也是脚边的六便士倒映着头顶的月光。
他们拧成了一股力量,这力量该是无穷的,令人期待的,是谁都无法想象的。
而他面前这个男人——
许棉站起来,走向霍江逸。
“去现场签合同吗,我陪你一起去。”
霍江逸微讶,他们之前说好了,她留在行里,他自己去。
鉴于有连夜被霍家从香港押送回海城的前车之鉴,这次荣哲在拍卖现场安排了一打保镖,霍家动手,保镖动手,霍家不动,保镖不动。
霍江逸原本没想许棉去,怕突生意外吓到她,也觉得这是他们兄弟和霍家之间的事,不该牵扯到她。
但许棉坚持要去,她说:“你在场外竞拍这事瞒不住的,霍家那边迟早会知道,到时候就知道你和你哥里应外合了,知道了你们里应外合,还会觉得我这个又认识老大有认识二少的‘许小姐’是无辜的吗。”
又认真地想了想,说:“近十个亿的拍地款呢,万一你们钱不够,我还能跟你结婚从信托基金里面捞点财产,补贴你们一下。”
她这么说,霍江逸哪儿还能拒绝。
她既然不回头,既然要站在他的身边,他高兴还来不及。
反正命都是她的,怎么样都行。
不久后,结束当日拍卖的土拍现场,霍明慎特意留下,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场外协助霍江纵拿下了那块地。
结果没等到别人,把霍江逸给等来了,同来的还有那位一直没有见过、只有耳闻的许小姐。
霍明慎:“?????”
跟在后面的秘书:“?????”
霍江逸绅士地曲臂让许棉挽着,一路走进门的姿态仿若在走红毯。
走近了,还不忘淡定地微笑,和他这个亲爹打招呼:“爸。”
许棉温温柔柔地跟在后面:“叔叔。”
霍明慎一时错愕,没反应过来,一道身影飞快地从他身旁走过去,朝着霍江逸长开双臂,热情似火地打了个兄弟之间的招呼:“弟弟!”
霍江逸也抬手与霍江纵拥抱,好兄弟哥俩好的语气:“大哥!”
霍明慎:“????”
秘书:“????”
兄弟两人面对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互还拍着对方的肩膀。
霍江纵:“辛苦你了。”
霍江逸:“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还是大哥在现场竞拍比较累。”
霍江纵:“不累,不累,有你在,这不是顺利拍下了么。”
说着,他又转头看霍江逸身边的许棉:“呀,弟妹也来了。”
许棉配合着两位高材生的剧本,甜甜地微笑:“大哥。”
霍江纵点点头。
霍明慎:“??????”
秘书:“?????”
不对啊,他们兄弟不是关系不合相互看不上吗,他们不是为了许小姐还大打出手吗?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自认为一向了解两个儿子、掌控一切的霍明慎懵了半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个98号,那个在场外和霍江纵里应外合的98号,就是江逸,是霍江逸!
他们兄弟联手,在他眼皮子底下翻江倒海,偷天换日!
霍明慎怒火中烧,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块地拍下之后,整个霍家都乱了。
霍明慎为此发了老大一通火,又质问霍太太,她到底是怎么当家的,两个儿子合起伙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造反,她竟然都不知道?
又怒火中烧地问她,是不是这次造反拍地还有她的份,要不然能瞒得这么天衣无缝?
又是谁给他们兄弟二人出的主意,一个躲在外面,一个在霍家打掩护?
霍夫人冤枉死了,又委屈又恼怒又气,还觉得丢脸。
霍家宅子里上上下下的亲戚都在议论,说江纵江逸这是真准备和家里对着干了,他们是真的不拿自己当霍家的儿子了?
可当务之急,却不是争论,而是搞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又是哪儿来的钱,拍下那块地之后他们又有什么打算,江纵掌控的部分集团的生意是否会因此受到影响,两兄弟这是打算在外面单打独斗,还是打算以此为开端,瓦解霍家的势力,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
相比混乱的霍家,两兄弟这边淡定得多。
既然地都拍完了,也算彻底和霍家公开翻脸了,什么蛰伏、藏身,通通不需要了。
不但霍江纵搬离了荣哲那套别墅,霍江逸也正儿八经地回云海上班。
而他正式上班第一天,就是把黄太太那份委托合同扫了一遍,又叮嘱贺彦因,和黄太太这是第一次合作,也是最后一次合作,春拍之后,务必将那位黄太太请进云海的黑名单。
贺彦因耿直地问:“为什么?”
霍江逸:“因为这位客户把老板和老板娘同时得罪了。”
贺彦因赶忙调头去找许棉,转述了大老板的意思,问她这个老板娘:“黄太太怎么你了,江总这么生气?”
许棉也意外,换了从前,她不会觉得少一个黄太太会怎么样,可如今却不会这么天真了,公是公,私是私,上次晚宴的事黄太太的确冒犯了她,可犯不着不做生意嘛。
何况人黄太太后来也找了她好几次,又是请吃饭,又是当面致歉,还主动表示以后自己的珠宝首饰都会委托给云海。
这可都是送上门的生意!
许棉亲自去找霍江逸说明情况。
她还跟从前一样,上班时间就自觉拉开距离做上下属,一切公事公办,敲门进去就喊:“江总。”合上门,跟着道:“黄太太的事我给你说一下。”
霍江逸正在签几个文件,听到这声江总抬起头:“你叫我什么?”
许棉一怔,站定。
叫什么?
当然是叫江总了。
上班时间不叫江总不叫老板还能叫什么。
她眨眨眼,也没把霍江逸此问当回事,略过这个问题,上前道:“听贺总说,你把黄太太拉公司黑名单了?”
霍江逸签文件的手一顿,坐在桌后看着她:“刚刚叫我什么?”
他怎么这么在意这个细节。
许棉只得回复他:“江总啊。”不然还能叫什么。
霍江逸这个正签着文件的人,直接把笔一丢,身体后倾,往后靠坐,不紧不慢道:“叫错了,纠正一下。”
许棉:“?”
霍江逸看着她,提醒:“换个叫法。”
许棉觉得奇了,他以前也不怎么在意称呼,怎么在霍氏集团的分公司坐了几天办公室,官僚主义的那套毛病都带回云海了。
可人到底是老板,许棉的工作原则一向简单:老板让干嘛就干嘛,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于是站定,从了霍江逸这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新毛病,缓缓道:“好的,换。”顿了顿,“老板。”
霍江逸:“还是错的。”
许棉:“……boss。”
霍江逸摇头。
许棉扬了扬眉锋:“大佬?”
霍江逸摇头。
许棉:“霍总?”
霍江逸再摇头。
许棉:“…………”
他又给自己取艺名了?
许棉顿时头疼。
这什么毛病,以前不是挺好相处的么,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变得这么难伺候。
霍江逸终于示意她看自己,又字正腔圆地亲口给了她正确答案:“来,跟我叫,老——公——”
许棉:“…………”
霍江逸鼓励的口气:“来,叫叫看。”
许棉忍了半天,终于还是问他:“你今天吃错药了?”
霍江逸笑了下,坐直起来,把签字笔重新拿起来,将刚刚签了一半的文件签好。
他解释:“你敲门进来就喊江总,我还真不适应。”
她走到办公桌对面,站着问:“不适应?我以前不都这么喊你吗。”
霍江逸飞快地签着文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许棉不得不提醒他:“江!总!这是公司,是办公室!”
霍江逸神情淡定:“公司怎么了?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许棉忽然想起来:“差点忘了,霸权主义那套你也挺会的。”
霍江逸从善如流,她既然说他霸权主义,那当然要好好霸道一次,他语气强硬:“叫,老板让你叫就叫。”
许棉:“?????”真吃错药了?
许棉当然不会叫,这里是公司,何况私下里她也没交过他老公啊……
老公。
许棉将这两个字的音节无声地捻在舌下,来回捻了几遍,em……说不上的怪异。
这默念都觉得怪,要是直接叫出来——
咦~!肉麻!
许棉坚决不叫,依旧叫老板。
霍江逸签完了文件,笔一丢,继续往椅背上一靠,示意她:“你过来。”
有改口叫老公这个前车之鉴,此刻的许棉可不会觉得她家老板叫她过去是聊工作的。
她拒绝,摇头,又飞快地张口聊工作,意图用公务治疗老板今天吃错药犯的毛病:“黄太太的事,我还是跟你说一下吧,她之前找过我了,跟我提过……”
霍江逸沉默地听了一会儿,坐了几秒,突然站了起来。
他一站,许棉就跟早有防备似的,立刻往后退,边退边就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语速飞快:“她跟我提了继续合作的事。黄太太是优质客户,手里珍品无数,人脉也广,我这边也准备跟她做长期合作,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就不要把她拉黑名单了。”
“我说完了,江总再见。”
许棉越说越快,越退越快,眼看着霍江逸绕过大班桌就过来,她兔子似的撒丫子奔到门口,说完最后八字里,拉开门就闪人。
她遁地这功夫是常年练出来的,以前就跑得快,现在也如此,霍江逸晚了一步没抓到她人,眼看着她跑出了办公室。
许棉往外跑,本来要回自己办公室,一想进了办公室不是被他瓮中捉鳖,连忙又转了个弯往楼下跑。
然而这层楼整体是“回”型结构,还只有一个楼梯一部电梯,许棉从他办公室出来,直走、拐弯、顺着往前走,刚好被霍江逸从另外一边截住,一把拉进旁边的小会议室。
她差点叫出来,连忙闭紧嘴,霍江逸将她顺势压在门后,反手锁上了门,又低头看她,无比镇定道:“要叫吗?叫吧。”
许棉:“……”
她放下掩在唇边的手,不确定背后门板的隔音效果,压着声音小心翼翼道:“这里是公司,你注意点!”
又道:“你今天干吗?这里是公司,你难道想在公司作威作福!”
霍江逸本来和她隔着有一段距离,她这么说,他索性贴上来,低头看她:“作威?作福?”
许棉瞪他:“你难道没有?”不但有,还嚣张得很,竟然让她在他办公室喊他老公。
霍江逸诚恳地认了,点头:“有。”
不但认,还觉得应该摆事实出来,于是当场吻下,锁住她的唇,舌尖顶开牙齿轻轻扫了一圈——作威;又勾着她的舌头来了一次呼吸交缠的热吻——作福。
齐了。
许棉:“……”
同时还不忘继续刚刚在办公室里的话题,边将她抱进怀里边道:“黄太太虽然有合作的价值,但好奇害死猫,她选择把珠宝委托给你,又把你送上戏台看热闹。这种人说好听了是好奇心重,说难听了不过是有钱人不拿别人当回事、居高临下的臭毛病而已,云海不需要这种客户。”
许棉从刚刚开始就觉得今天的霍江逸不正常,可聊起正事,他的言词逻辑依旧很清晰,她说继续合作,他就回复她为什么不。
这下许棉又觉得他正常了,或许刚刚只是跟她闹着玩儿的?
他们毕竟已经有好久没有一起工作了,也许是她正式上班之后变得太严肃了,不习惯他的玩笑?也许是他刚刚回来,没想一上来就太过正式地工作上班,所以开个玩笑?
这才导致了两人节奏不一致?
嗯,应该是这样。
在霍江逸身上,许棉总有一套自恰的随时调整逻辑的说辞。
可显然,霍江逸并不是开玩笑,也不是闹着玩儿。
他刚刚可是正儿八经让她改口。
叫什么江总,多生分。
但可能方式不对、场合不对,她都吓跑了,那飞奔出办公室时惊吓的模样可不像是装的。
是真的有点吓到了。
霍江逸能怎么办?
只能收敛一些,亲一亲,搂一搂,抱一抱,给她顺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