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正好, 阳光明媚, 百花齐放,春意盎然。
便是连亭子里的场景都像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勾勒出恋爱的粉红泡沫, 让旁观者生出几分对春天的美好感触——除了阮哲彦。
昏暗的书房,难得亮堂了些, 投影仪投放出的大屏幕浮在书桌前, 映照出一片惨白的光影, 混合着昏暗的背景,显得书房愈发阴森恐怖。阮哲彦靠着椅背, 神情冷凝,惨白的冷色光打在他身上,让他显得过分苍白, 像极了反派的标准出场画面。
投影仪仍在运转,阮蓝他们的对话声里带着春天的明媚气息,就连那些纠结的低落情绪, 在此处都显得充满活力, 将书房里的惨白和寂静映照的愈发阴森可怖。
阮哲彦神情淡淡,目光始终落在阮蓝身上, 看她欢喜, 看她洋洋得意,看她偶尔投来的目光,情绪平静,毫无起伏, 将一切隐藏在深处,安静欣赏着眼前的表演。
简修明坦然出口的话让阮蓝怔然,她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但最终,这些情绪全都变成了一缕缕的甜,在心口,在胸膛间,四处乱窜,让她弯下眼想:原来他真的有点喜欢我。
“你已经抓住我了。”阮蓝扬了扬相握的手,朝他轻眨了眨眼,态度自然的近乎既定事实,让人生不出怀疑的念头。
“除非……”她试图安抚简修明:“除非死亡将我们分离。”
简修明因着这句话瞪了她一眼,让空气中响起清脆的笑声,她得意洋洋近乎炫耀:“我为了得到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怎么会在成功后就将你丢弃呢?”
这个比喻成功让简修明皱起了眉。
他像个苛刻的老古董,阮蓝盯着他紧皱的眉这样想着,转开了话题:“我会一直等着你得胜归来,做我的大英雄。”
简修明仍想说些什么,那种不真切的感觉若隐若现,让他有些心浮气躁。
阮蓝靠在他怀里,叹了口气,知晓是自己操之过急,但她已经感到厌烦了,不管是被逼着干她不想干的事情,还是顺着阮哲彦的计划继续接下来的剧情。
她垂下眼,想,接下来应该是什么剧情?蔚慕悦?
无聊又无趣,阮蓝甚至有些疑惑简修明的一无所知,阮哲彦的计划清晰的如同展示在他们面前一样,那么多蛛丝马迹,那么多暗示,他却仍会为蔚慕悦的失踪而惴惴不安。
她怎么会出事呢?
毕竟,她也只是阮哲彦用来威胁她的一个工具罢了,就如同游尤。
他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实现他最终的目的,没有一步多余。
但对于阮蓝来说,接下来的一切都很多余,她不是原身,而阮哲彦的计划建立在原身的愚蠢上,他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为她铺好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耐心的等待着她做出选择。
这让她都有些嫉妒了。哪怕她如此愚蠢又如此骄纵,却永远有人愿意为她铺好后路,让她无忧无虑的继续做她的恶毒女配。
她将视线落到了游尤身上,游尤接收到她的命令,站起身,将简修明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才开口道:“我送您离开?”
简修明皱起眉,好似为自己找着借口般道:“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他将目光投向阮蓝:“悦悦……我不能不管。”
他恢复了冷静和理智:“蓝蓝,耐心一点,我会先和顾洛沟通起来,关于这件事,等时机成熟了……”他垂下眼,带着几分私心肯定道:“我们会打败他的。”
阮蓝其实并不是一定要让他离开,只是她觉得对他而言,或许离开这里,会更好受些。毕竟他是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又何必跟着变态一起起舞呢?
但既然他选择了留下来,阮蓝也不再强硬要求他离开,只是懒洋洋的做出了提醒:“我哥很变态,到时候你不要被吓到就行。”
他还能更变态?不对,为什么蓝蓝说的这么笃定?她见过他更变态的模样?
奇怪的念头在脑海里转悠,简修明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安静的游尤,展开了不该有的联想。
游尤撩起眼,冷淡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恶意,让他蓦然回神。
“既然你要跟顾洛沟通,那不如先回去处理这件事?”游尤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冷淡又挑不出错,在简修明狐疑的表情中,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不信任:“我有些事情需要和大小姐汇报。”
他轻飘飘的将简修明排除在外:“恐怕不是很适合简修明先生旁听。”
简修明皱起眉,看向阮蓝。
阮蓝也有些意外游尤的话,但这些小小的意外,在简修明疑惑的目光,以及游尤投来的征询视线里,飞快的变成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气氛突然焦灼了起来”的莫名无措。
理智告诉她应该同意游尤的话,但情感警告她,别开口,如果她不想面对一个修罗场的话……等等,修罗场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阮蓝迟疑的目光在浑身精英气质显得异常能干的游尤和克制着情绪显得有些清冷的简修明身上来回,心虚使她沉默,但……
她跟游尤这么纯洁的上下级关系里,到底哪一点能触发修罗场?
阮蓝沉默了两秒,简修明便得知了答案,他站起身,意外的有些风度翩翩:“我确实该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
他警告般的轻瞥了眼游尤,目光划过怀里的阮蓝,哪怕在一团迷雾和错综复杂的情绪中,仍是柔软下了一切,就好似褪去了那坚硬的外壳,将内在展露在她面前。
他熟稔且自然的在阮蓝脸侧亲了一口,低笑着道:“我等蓝蓝亲口跟我说。”温热的气息铺洒在耳畔,他压低的声音,带着笑意,飞快的蹿过耳膜,在四通八达的大脑里,直达心脏。
有些酥麻从心口泛起,让阮蓝咽了口口水,将刚才的疑惑抛到了脑后,满心满眼全是简修明,身体前倾,打算做些什么来止住这股情潮,然而对方比她更快。
简修明松开手,站起身,仍是那副克制隐忍的正直模样,朝阮蓝微微颔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阮蓝有一瞬间陷入了迷茫,她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空荡荡的沙发,那股躁动的想做些什么来满足自己的情绪仍在鼓动着她,但一眨眼的功夫,对方那抹格外坚毅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她视线里。
他是故意的?
阮蓝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看了半晌,生生品出了几分醋味,有些懊恼的情绪又平稳了下来,转为了啼笑皆非,她伸手托腮,盯着他离开的方向沉思了几秒,开口打破了沉默:“游尤,我们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很暧昧?”
这听起来像是死亡发问,无论回答什么都会触发死亡选项的那种提问。
游尤却仍是游刃有余的模样,他思考了几秒,才谨慎着措辞回答了阮蓝的问题:“或许在他们眼里是这样?”
阮蓝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不出对他的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在他们的世界里,大抵人类之间的感情只有那么几种,亲情,友情,爱情。”游尤又跪了回去,在厚厚的地毯上膝行了几步,最终停在了阮蓝脚边,他扬起头,露出几分亲昵的笑:“所以,见着了过分的亲近,便以为该是爱情了。”
阮蓝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便乖觉的轻蹭了蹭她的手,气息彻底从克制变成了亲昵,他不再像刚才那般谨慎的不肯多言,而是自然的将头靠在阮蓝膝盖旁,任由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脸,露出几分好似猫咪撒娇般的不满:“愚蠢的见识和多巴酚主宰的大脑让他们见着了游尤跟大小姐的相处,便只会得意洋洋的总结出游尤喜欢大小姐这个结论。”
阮蓝被他说得忍不住笑了下,轻声训斥他:“不许指桑骂槐。”语气轻松,带着几分轻微的宠溺,像是看到家养的小猫跃跃欲试的想将猫爪伸进水里般,哪怕你说了无数遍,它下次看到了水还是会试着伸爪子。
游尤轻轻哼了声,乖觉的不再说简修明,而是就是靠着她的腿的姿势,仰头看阮蓝,露出个狡黠的笑,全心全意的注视着阮蓝,恍若他的世界里只有她的存在般,足以让任何目睹这个场景的人确信,他们之间存在着的某种远超越世间情感的联系。
“如果这是爱情,那世间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以及正在发生的爱情,都将在游尤对大小姐的心意前黯然失色。”他注视着阮蓝,轻声道:“如果这是亲情……”他停了下来,克制住了自己的话:“游尤不敢跟大少爷争锋。”
阮蓝嗤笑了声,倒未曾开口。
游尤的话锋一转:“但人们大抵会认为,没有血缘的亲情是不存在的。所以……”他像是终于能将一切倾诉般微妙的兴奋了起来,又像是在跟自己的信仰告解般虔诚:“世界一切对于感情的定义都无法形容游尤对大小姐的……”他停顿了下,找不到合适的词,便索性跳过,继续自己的话:“如果大小姐想和游尤在一起,那游尤会是最好的情人。”
他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偷吃了葡萄的小狐狸,裹挟着得意和兴致勃勃:“如果大小姐把游尤当弟弟,那游尤会是最乖的弟弟,如果大小姐把游尤当朋友,那游尤就是最好的挚友。”
“但比起这些无趣又人人都能做到的角色来,游尤属于另一个世界,为大小姐而生,为大小姐而死,游尤是大小姐的狗,是大小姐的剑,是大小姐的盾牌,是大小姐的……信徒。”
他侧过脸,在阮蓝漫不经心的划过的手上,轻落下一个吻,像是宣誓,又像是自我剖析:“游尤从未爱过大小姐。”阮蓝手一顿,掐住了他的脸。
他便含糊不清的继续道:“您是我的信仰,我忠诚于您,信仰于您,生死付之于您,爱恨维系于您,一切俗世的感情都无法形容它,我怎么会爱上您呢?”
他嘴角绽开笑容,有种惊心动魄的东西流淌在内,让阮蓝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
“这是对您的玷污。”
阮蓝松开了手,他才恍然从那股奇特的情绪中回过了神,意识到了什么,焦急的仰头看她,探寻着她眉眼里的情绪,浮起几分自责:“我知道大小姐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大小姐又不开心了吗?”
阮蓝安抚般的摸了摸他的头,想,我知道阮哲彦是怎么做到的了,他击碎了游尤的世界,然后重新塑造了新的世界,由阮蓝和信仰构建,近乎邪.教般的将那些想法烙印在他脑海里,并从此根深蒂固。
她甚至能理解原身为什么不喜欢游尤说这些,就如同她此刻的感受般,对阮哲彦的恐惧和对游尤的负罪感,这是一个人的本能反应;在这种沉甸甸的情感前,无法承受和下意识逃避的选择,是弱者的本能。
游尤的存在就像是阮哲彦强大的证明,他越是显露出这种纯粹的信仰模样,便越是彰显出阮哲彦的强大,足以让人为此而颤栗。
让人坚信他无法被打倒,无法被击溃,无法被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