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胤之前那条被谢知非斩落的大龙死而不僵,意外的成了苏星河最好的劫材,一子接一子的落下,逼得谢知非一手接一手应。
杀到最后,原本必胜的黑子反倒渐生颓势,翻云覆雨的黑龙同起死回生的白龙纠缠在一起,最后成了一个平局。
害怕自己师傅被谢知非迁怒,匆匆赶来的函谷八友立在一旁已经有些时候,只是见谢知非同苏星河下棋全神贯注,不敢打扰。
此时一局结束,好棋成痴的范百龄立刻乐呵呵道:“师父这棋走得鬼斧神工,将死局盘活,可谓经典。”
“尚可,尚可。”苏星河捏着自己新续起来的短须,笑着让范百龄记下来。
这是坑爹呢!
“……”谢知非两指夹着一枚黑子,哒哒的敲在棋盘上上清脆作响。
苏星河虽然不是紫胤,但用的却是紫胤的棋子。
失了乐趣的谢知非瞥了眼乐呵呵的苏星河,无声的威胁过去:你师傅还要不要救了!
被谢知非如此威胁的苏星河手一顿,笑容一僵,不明所以:这往日里他胜谢知非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就算谢知非败他数子也不曾见谢知非有何不乐意的地方。
怎么今日看起来同黑面神一样?
师门一脉都是怪脾气,习惯了晴雨无常的苏星河瞬间通透明悟:“既已下完,我这便替教主摆回去。”
然而苏星河刚一动手,便被谢知非制止:“不必,你且听屋外。”
树屋内众人立刻凝神听去,四周悄然无息,之前众人关注棋局,倒是没发现一直不停的吵闹声什么时候停的。
康广陵喃喃道:“师父,两位师叔祖的声音好像停了。”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众人心惊,苏星河面色一白,康广陵等人则是茫然四顾,就在这时候,一道轻风吹入木屋,带来一阵让人心醉的淡雅熏香。
树屋门口出现一个身着白衣,体态婀娜的蒙面女子,一双美目秋水潼潼,苏星河的面色‘唰’的就青了。
“师兄你让我得好苦,你且……”
李秋水话到一半便停住,这树屋里哪儿来的无崖子,不过是无崖子不中用的徒子徒孙和一个俊俏的郎君。
无崖子这混蛋又去哪里了!
李秋水一双美目在谢知非身上停了片刻,转向煞白着脸,满头细汗的苏星河:“苏星河,你在这里便好,你师父呢。”
当年无量山的事还历历在目,此时看到多年不见的李秋水,苏星河顿时支支吾吾,眼神闪烁:“师父……师父啊,他在……在……”
苏星河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时候又有一道人影冲进来,身形是个七八岁女童,可是一身气势恢宏,宛若天下独尊。
巫行云一进门,问话同李秋水一般无二:“师弟!师弟呢!苏星河你过来,那小和尚说你师父被人给伤了,他伤到哪儿,现在到哪儿去了!”
如果说之前的苏星河如时钟乳滴水,现在苏星河便是锯了嘴的葫芦,半句也不说。
苏星河心里想到:两位师叔因师父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昔日师父神功在身还好说,此时师父一身修为已逝又陷入假死。
若是让两位师叔过去,这二人在师傅面前打起来,那岂不是害了师父?
看着苏星河低头不做声,李秋水同巫行云眉尾一扬,便要发火:“怎么,这些年不见,连规矩也忘了么!”
倘若李秋水同巫行云一怒之下打过来,不管是让假死的无崖子成了真死,还是让苏星河一不小心断气都是损失。
想到这里,谢知非立刻让天蝎将苏星河拉到自己身后,起身道:“二位,无崖子一身修为尽散,陷入假死。苏星河带他来我五圣教治病,我虽保他一直未死,却也没找到他假死不醒的缘故,故而将他安置在我这里。”
“你说什么。”闻言李秋水同巫行云均是一震,显得不可置信,不约而同道:“他陷入假死!”
旋即巫行云又惨声道:“是啦,那小和尚说师弟一身内力传给他,让他做逍遥派掌门人,他若不是陷入无法的危险之境,又怎会选那么个丑和尚。”
听到巫行云对虚竹的定义,谢知非沉默了:“……”
玄慈和叶二娘虽然老了,但还是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英俊貌美,即便虚竹不是个俊俏郎君,至少还是平均水准,算不得丑和尚。
李秋水一双剪水秋瞳往谢知非看来,言行举止端的是温雅斯文:“想必你便是我师兄疗伤的人,师兄他……他……现在在何处。”
谢知非淡淡道:“此时无崖子便在隔壁。”
李秋水同巫行云又是齐齐‘啊’了声,丢下这里诸人,飞身要进入树屋的另一边。
然而两人身形飞快,谢知非速度更快,眨眼便拦在两人面前。
树屋精巧,连门也是玲珑精致,谢知非拦在那里,李秋水同巫行云顿时无法越过去。
巫行云沙哑道:“小子,看在你救了师弟的份上,我今日让你几分,你给姥姥我把门让开!”
谢知非纹丝不动,只是缓缓道:“我虽设法将无崖子救了回来,但他依旧命悬一线,至今昏迷不醒,稍有不慎便会离开。若你们两人就这样进去,保不准会大打出手,局时莫说是我,便是我苗家始祖来了,也救不了一个死人。”
“你……你敢骂他……”天山童姥听不得这些,张口便想骂人。
只是这嘴一张,顿时想起了谢知非说无崖子需要安静的话,一长串骂人的话搁在舌尖上又吞了回去:“我晓得了,你让让,姥姥我不收拾这贱人便是!”
谢知非继续问道: “我有一事不明,那日擂鼓山上,除在此间之人,应无第二人知晓苏星河带无崖子来我五圣教,两位是如何知道的。”
“原来是这事!”
说到这件事,李秋水同巫行云不禁得意起来,只见巫行云瞥了眼苏星河:“那小和尚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不过大致还是讲了些,在江湖上找不到苏星河这个不中用的家伙,那日还在山上的五圣教便最有可能。”
这件事还得从数月前说起。
虚竹有了七十年的内力而不自知,一路下山的时候跟在少林寺弟子身后,并不如何显眼。
可是等到了镇上,玄难见众弟子疲惫,唯有虚竹一人精神抖擞,鹤立鸡群,玄难便将人叫过来:“虚竹,众人之前中尸毒,虽因谢大侠出手相助得以解毒,但如今众人奔波劳累,你且代我们去化些斋饭。”
神宗在位,天下富足,民间百姓多有存余,僧人化斋并不难。
若是心中小气之人听闻自己一人化二十来人的斋饭必定不愿,然而虚竹本就老实,加之先前在山上被苏星河那么一拦,担心他人视自己向佛之心不诚。
此时有玄难如此安排,虚竹哪里还不立刻点头立刻点头的道理:“师叔祖同众位师叔师兄且稍等,虚竹去去便来。”
心里想要好好在玄难面前表象,虚竹奔驰也就越快,半个小时过去便到了最近的城镇,化了斋饭又赶紧往回跑。
却没想因为自己速度太快,一个眨眼便错过了等他的玄难等人,直接赶上了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叛变。
因知晓无崖子还活着,无论是天山童姥还是李秋水都不敢对虚竹如何凶狠,虽然不明白为何无崖子会选了虚竹做逍遥派掌门,但哪敢质疑。
两人只是从虚竹口中套话,套得消息后便开始寻找无崖子。
听到这里,谢知非同苏星河他们总算明白,为何这两人能如此准确的寻上门来。
谢知非叹道:“你们若能保证进去后不说话,我便让你们去看他。”
得到这话,巫行云同李秋水狠狠剜了对方一眼:见无崖子才是大事,这老妪以后收拾!
当下两人立刻对谢知非点头,得了这两人的保证,谢知非这才放她们进去。
巫行云和李秋水进去之后的确按照谢知非的要求,一点声音也未发出。
只是一直以来,巫行云同李秋水只晓得无崖子一身修为散去陷入假死,却不知道无崖子成了个残疾。
这特么谁干的!
出来后,李秋水阴沉着脸,狠戾道:“他何以成了这般摸样,是谁伤的他,是谁!”
巫行云直接指着苏星河,看起来好像是夺命的阎罗:“苏星河,你说,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家伙伤师弟至此。”
苏星河自然不会说的,只是苏星河不说不代表谢知非不说。
被丁春秋在江湖上坑了一把的谢知非,早已决定将这一下坑回来,现在时机正好:“说来这个人你们也认识,是丁春秋……”
苏星河:“……”
完了,师父让他守了多年的秘密!
“丁春秋,原来是丁春秋!”听到无崖子被丁春秋打落悬崖,算算时间,岂不就是无崖子失踪,对她避而不见的时候。
李秋水恨恨的咬牙道:“我只当是师兄恼了我这才不辞而别,原来是这贼子干的事。当年我杀了那些个粉面油头,单单绕过了他,当真失算。”
巫行云一听,顿时跳起来对着李秋水打过去:“好哇,你这贼贱人还勾引他的徒弟,你……你个贼贱人不得好死!”
李秋水冷哼一声,到底还顾忌这无崖子,两人准备飞身出去再打一场:“我便是找了那些情人又如何,师兄最终还是选择了我不是你这个矮冬瓜。”
这几十年的深仇大恨打起来,那差不多可以毁了周边的所有。
谢知非立刻道:“二位对无崖子的这份真情倒是令人感动,不去找害了无崖子的丁春秋报仇,反倒是要在就了他的五圣教这里耍威风,令我自佩不如甘拜下风呐。”
若是别人说这事,巫行云必定一个生死符送过来。
只是正如巫行云之前所说,谢知非对无崖子有救命之恩,巫行云不敢对谢知非动手。
将谢知非的话在脑中一想,巫行云便觉有理,李秋水同她之间的仇还可以以后算,无崖子这仇必须早点算:“你没错,姥姥我是被这贼贱人气晕了头,今日我便饶了这贱人。”
李秋水毫嗤笑一声,甚是不屑:“丁春秋那混账东西现在在哪里。”
想到四个月后,面对怒火滔天的李秋水和巫行云,丁春秋会是什么模样。
谢知非笑道:“四个月后少室山将举办武林大会,你们要找的人必定会在那里。”
——丁春秋,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要坑我,就怪不得本教主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要坑你。
苏星河此时只想哭:师父守了几十年的秘密,就这么曝光了。
呜呼哀哉!就算师傅醒过来,也九成九会想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