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那个孩子?
她甚至还主动给他缝了一双新袜子——自己都没有得到过这种礼物好吗?!
某位画家气鼓鼓的看着小孩被抱着大笑,忽然有点理解当初想赶走萨莱的那种心情。
她最近都不对自己笑了……凭什么那个新来的小男孩可以得到这么多宠爱!
达芬奇找了一个空隙,去了一趟波提切利的画室。
俊美的青年正倚在门前晒着太阳,见到好友时抬眸一笑:“在米兰感觉怎么样?”
达芬奇有太多问题想问他,开口道:“那个男孩——是怎么回事?”
“拉斐尔?刚好我要和你谈他来着,”波提切利转身领着他走进画室,跟里头坐在高脚椅上努力画线条的男孩打了个招呼,转身指了指旁边的两幅画:“怎么样?”
达芬奇怔了一下,露出诧异又专注的眼神:“这是他画的?”
他身旁的那幅素描,不仅轮廓准确,线条匀称,而且寥寥几笔就将人物的神态与冠帽的褶皱表达的颇为清晰。
——一个三四岁的男童,是怎么做到拥有这样成熟的作品的?
绘画这件事,既需要灵感和才华,又需要大量的基本功和肌肉技巧。
看似简单的横竖线条和阴影,其实是需要对力量的精准控制才能达成的。
可拉斐尔的这副素描,不仅将鼻梁、额侧、脖颈旁的肌肉起伏予以表达,而且眉毛和眼睑方面的细节也颇为完美。
不可思议——
他转过头,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了这幅画上面:“这是你教给他的技巧吗?”
“不,他父亲是一位成熟的画家。”波提切利解释道:“虽然不算宽裕和出名,但好歹教会了这个孩子很必要的基础。”
伴随着聊天的进行,波提切利又领着他看另外一幅自己的画作。
这大概是波提切利创作的第三幅博士来拜了,银行家公会那边坚持委托他来创作,便又改变了构局和主题内容,进行新的创造。
当初在达芬奇创造博士来拜的时候,他虽然口中非常嫌弃,但也很诚实的去参考了许久波提切利的构图和着色。
那虽然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但达芬奇也记得非常清楚——
虽然他无法赞同波提切利对于人物关系还有情绪的表达,但至少在色彩和构图方面,这位朋友确实有颇为独到的一面。
到了如今,他们一起再看这幅新画的时候,便如同两位知己在互相理解着对方一样。
拉斐尔作为小学徒,只帮忙点缀了花草和庭院外的小孩。
但哪怕只有这么几笔,达芬奇也能一眼就认出来,哪里是他的手笔。
“他会是个天才,”达芬奇喃喃道:“对角度和位置的理解……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对吧?”波提切利笑着招了招手,让拉斐尔小朋友过来解释他画画时的想法和构思。
三个人在画室里或看或聊,到最后还一起调和了颜料互相示范和讲解,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
等到了离别的时候,小拉斐尔都已经把这位新朋友当成老师了。
“再见,达芬奇先生,”他昂着头脆生生道:“明天您还会过来么?”
“一定会的,小天使。”达芬奇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明天教你画颈纹和手指的弯曲好不好?”
男孩欢呼了一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达芬奇笑眯眯的回到了居所,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问题。
我今天……是找波提切利做什么事情来着?
画画么?
不对——
他忽然回过神来,连手上沾着的油彩都没顾得上清洗,便又急匆匆的下楼去寻找波提切利。
后者正在一众女郎的环绕下懒洋洋的倚在长椅上吃着杏果,缭乱的歌声与妖娆的舞姿让整个庭院都飘散着旖旎的气氛。
波提切利见达芬奇快步回来,示意女郎们先去另一侧休息,挥了挥指尖的圆杏道:“小天使已经回去睡觉了,他得好好长个子才行。”
“不……”达芬奇真的走到了他的面前,反而有些犹豫。
“那是什么事?”波提切利坐直了一些,示意他坐到旁边:“米兰那边出了问题?斯福尔扎在找你的麻烦?”
达芬奇沉默了一刻,还是低声道:“不,和她有关。”
“她?”波提切利扬起了眉毛道:“你那位朋友要结婚了?你觉得友谊受到了威胁?”
达芬奇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姿态也如同投降了一般。
“不……”他轻声道:“我爱上她了。”
波提切利差点被杏核卡住。
他呛了两声,用手帕包好了果核,直接翻身下了椅子道:“你——终于开窍了?!”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是圣父显灵不成——你居然也有开窍的一天?!”波提切利绕着他转了两圈,简直如同在认识新朋友一样:“你确定那种感情是爱?不是哪个新来的男人让你感觉到危险感?”
“已经有一年了。”达芬奇露出无奈又为难的神情:“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她。”
“你们还不够靠近么?”波提切利反问道:“我听德乔说,你们不都一直住在一起,每天早晚都能见到对方——你难道想住进她的卧室里去?”
“阿雷斯安德诺,”达芬奇皱眉道:“如果你只是想挖苦我,那我们不必耽误对方时间了。”
波提切利坐了回去,良久才开口道:“你在拜托我教你怎么追求她?”
“嗯。”达芬奇难得对他这么有耐心,姿态也放低了许多:“我实在不擅长这些。”
“我为什么要教我的情敌?”波提切利打量着他的表情:“我也很喜欢她——虽然并不打算再深入些什么,但起码还是喜欢着的。”
“阿雷斯——”
“看来你是真动心了。”波提切利嘟哝了一句,伸了个懒腰道:“你首先要明白,她喜欢和需要的是什么。”
“如果人家姑娘喜欢的是甜梨,你却锲而不舍的天天给她送酸枣,只会把距离推得越来越远。”
达芬奇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想波提切利果然很懂这些,找他就对了。
“海蒂喜欢……自然吧?”他像个小学生一样试图回答这些问题:“做实验,做药剂,或者帮助那些可怜的人。”
波提切利揉了揉脸,感觉自己像在教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
搞不好拉斐尔将来都比他会取悦姑娘。
“还有呢?你再想想?”
“她不喜欢珠宝首饰,也不喜欢饮酒作乐。”达芬奇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一路都想给她带些礼物,最后还是只摘了一束黄水仙花。”
波提切利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慢悠悠道:“海蒂是个很独特的姑娘。”
聪慧,美丽,但又不屈从于任何**。
即使是送给她一车珠宝,她未必也会挑一下眉毛。
“她很坚强。”达芬奇在想起她的时候,笑容也会温柔起来:“而且独立到仿佛不需要任何人。”
“越是这样的姑娘,越有脆弱的地方。”波提切利思索着道:“也许她其实也很需要休息一下。”
“所以……我应该多帮她做一些什么?”
“不仅仅是这样。”波提切利摇头道:“她只有足够信任你了,才会真正接受你的帮助,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达芬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萨莱的事情告诉了他。
“原本过生日的那天,她还主动亲了我的侧脸,”他懊恼道:“现在又开始冷邦邦的叫我达芬奇先生了。”
波提切利一脸复杂的看着他:“这事听起来只有你做得出来。”
“我感觉她只想和我做朋友了……”达芬奇闷闷道:“也许再也没有希望了吧。”
“不,列昂纳多,”波提切利想起了什么,垂着眸子道:“不要放弃。”
“至少你和她现在还可以日夜相见,至少她还在你的身边。”他喃喃道:“哪怕十几天不见,你都会急着骑马连夜南下,如果真的完全失去她……”
你恐怕也会和我一样,活在无形的枷锁里。
而且那枷锁牵连着心脏,跳一下的疼痛都会牵动全身。
他深爱的那个人已魂归梦里,如今自己都快要习惯这种如影随形的感觉。
可再一次想起西蒙内塔的笑容时,他还是有些窒息般的感觉。
疼痛又快乐,与从前毫无差别。
“列昂纳多,你该抓紧她的。”他注视着达芬奇道:“爱当然会带来疼痛,可这也是爱的珍贵所在。”
“我会的。”达芬奇扬起了笑容:“这世间没有第二个这样好的她。”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