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你来找我?”
南若迎上顾渔, 想到这孩子的遭遇,声音不自觉放轻。
顾渔看上去倒还好, 点点头, 然后拿起挂在腰间的小本子,翻开一页翻转过来给南若看:
“谢谢你救我。”
五个字写的很大,占据了整页。
南若目光从他喉咙处掠过, 心里叹息,道:“我只适逢其会,恰巧撞见罢了,无需言谢。”
顾渔摇头,又翻了一页:
“我说过, 救命之恩必结草衔环以报,我来报恩了。”
南若道:“不必如此, 我救你是出于本心, 而非有所图,何况你舅父已回过谢礼了。”
王尚书在带侄子回去的当天就派人抬了两箱谢礼给他,还有那道旌表旨意,也多亏王尚书为他在皇帝面前请奏, 虽然皇帝本来就有此意顺水推舟,但他提了, 才有舟可推。
何况这桩事本身已经让他获得了极大的利益——有了官身。
顾渔似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 小本子又翻了一页:
“舅父归舅父,我归我,言需有信。”
抿着唇, 倔强的看着他,大有一副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架势。
南若回头看了眼朝这边看过来的南宫云林,将顾渔带到树荫阴凉处,道:“你在这暂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顾渔牵扯到王尚书,他得向渣爹汇报一下。
快步走到南宫云林面前,三言两语说给他听,一副等爹吩咐的乖顺模样,余光暗暗觑着他的脸。
南宫云林目光从顾渔那边收回来,说不出来是什么眼神,似感慨似叹息,微微低头,嘴唇微抿,嘴角下垂了两息——这是愧疚!
南若心中飞快掠过各种猜测。
“他也可怜……”南宫云林像寻常知晓顾渔遭遇的人一样同情感慨几句,而后道,“你随便找个事让他还了就是,到底是王尚书的外甥,若他还执意坚持,你就当多个友人。”
也许将来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这一句他没说出来,少年人之间的情义最忌功利,栀奴如今这般就很好,心怀宽仁又知分寸,若他提醒,许会起了反效果。
南若颔首应下。
他也是这么想的,他救顾渔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什么恩情不恩情,是做好人好事的本能,现代遇到人贩子,相信没有人会袖手旁观。
大言不惭一点叫为了正义。
捡到大笔金钱或者贵重物品会有人希望得到一些回报能理解,但在人贩子这种事上,几乎是统一战线的深恶痛绝不求回报。
救回一个孩子挽救一个家庭,本身就是很高兴的一件事,做善事的愉悦和满足感已经是最好的回报。
只可惜顾渔这个家庭……
想到这,南若向南宫云林打听后续。
事后他有叫人关注过,那两个人贩子倒是很快被判处决,可关于其它被遮掩了,只知道五月底的时候顾家从西北派了人来,具体怎么解决的,他打听不到。
南宫云林漫不经心:“我如何知道?王尚书既选择不报官,便是不愿叫人知晓,自是关起门来商议了,你放心,顾家讨不了好,顾家本就不是什么大族,到顾解这一代才有起色,顾解一个连官身都没有的举人,不用王尚书出面,西北当地的王氏族人就不会叫他好过。”
要他说干脆找机会将顾解收拾了最好,办法多得是,酒色财,他总有一样沾的,他爱酒便设法源源不断给他酒,身体喝垮是一个,醉酒意外也是一个,若爱色爱财,就更简单了。
偏王仁之(王尚书)说什么要顾及顾渔的名声,都已经不能科举入仕,还管什么名声不名声。
名声,名声,这帮文人士子,开口闭口全是名声。
也是,若全然不顾,就不是王仁之了,否则当年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亲妹,他如今对顾渔不过是愧疚作祟罢了。
南若就故作惊愕问:“竟真的是他父亲所做,为何?”
南宫云林本不想说,应付的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道:“那顾解不知从哪里寻了个道士来,说顾渔八字与他冲克,这些年他仕途不顺,便全怪在了顾渔身上……”
那也不至于痛下杀手,狠心喂炭将人弄哑不说,又丢给人贩子,与杀人有什么区别,迟早罢了。
他质疑的目光太明显,南宫云林想了想,既然已经说了,不如全部告诉他,省的一知半解闹出错来:“顾渔母亲与顾解成婚前曾订过一门亲事……”
南若点头表示这件事他知道。
不但他从上帝视角知道,小若谷也被赵氏告知且强制背过,这个时代,信息就是财富,赵氏用心良苦。
顾渔的母亲叫王玉贞,又称王六娘,昔日名动京城的第一才女,与郑皇后的嫡姐第一美人郑玉儿并称双玉。
王家与容相所在的容家一样都曾是前朝世家,只是容家急流勇退,又识时务,在大燕建朝时立了功续存下来,王家就惨了些,族人十不存一,又因出了个奸相坏了名声,被迫迁移到了西北。
经过百年的努力,到王玉贞父辈这代终于重回朝堂,到底曾是世家,底蕴深厚,王玉贞入京很快就有了才女之名,也与曾经的武安侯尉迟煊——男六尉迟烨的同胞兄长定下了亲事。
按理说她和郑皇后不会有冲突,尉迟煊并不是男配,奈何郑皇后横空出世,今天一个“明月几时有”,明天一个“灯火阑珊处”,另一个时空名人名作,精华中的精华,王六娘再有才也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