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南若几乎瞬间想伸手过去堵住太子的耳朵, 指甲陷入肉里的疼痛叫他忍住了。
太子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铃声而有丝毫过激反应, 只捏着腕上琥珀珠子的手指泛白。
永昭帝高声怒喝:“皇后!”
铃声很快伴随着禁军的枪声停止, 刀枪的威胁下,外头“援军”不得不停下小动作。
郑皇后脸上露出毫不遮掩的遗憾:“太子何必强忍,你得了癔症是事实, 就算今日忍得住,总有一日也会发作,癔症发作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跟在一个发疯的主子身边,说不得哪日就丢了性命……”她朝诸臣一笑, “各位大人说呢?”
诸臣不语,这种时候他们闭紧嘴才是最合适的。
“皇后!”永昭帝怒极, “你大逆不道犯上谋逆, 竟还敢诬陷太子,世上怎有你这般恶毒妇人!来人,将皇后拿下!”
没有人动。
太子耷拉着眼皮调整呼吸,没有理会永昭帝。
郑皇后发出一声嗤笑, 眼神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和幸灾乐祸,似乎从刚刚坦白想称帝真实目的后, 她就不再伪装自己。
“恶毒?论恶毒我哪里比得上陛下, 陷害兄长、弑父上位、害死发妻,跟殿下比起来,我还差得远。”
南若目光微变, 害死发妻……
“太子还不知道吧。”郑皇后冷冷道,“你母后——”
“闭嘴!”永昭帝盛怒,不顾腿伤站起来指着她,“你究竟要污蔑多少人才罢休,竟连先皇后都牵扯进来,太子,难道你就看着她攀扯你母后!”
太子摩挲着手中的琥珀珠,开口:“孤知道。”
郑皇后与永昭帝话音戛然而止。
太子神色平静:“母后临去之前便告诉了孤,她早就察觉自己的病有异,也查出是父皇在她的药里多添了一味,父皇这些年对孤忽冷忽热,不正是怀疑孤知晓真相,怕孤心怀怨恨么。”
可他同时也怀疑荣王不是亲生,再不甘心也只能让他这个确定是亲子的太子坐得稳稳当当。
“荒唐!”永昭帝喝道,“你母后的病有脉案在册,吃了什么药皆有记录,你大可以找太医来对峙,朕知晓你母后对朕有怨,怨朕当年执意要封郑氏为皇贵妃,却不想她竟怨朕至此,对你说下这般谎话……”
“噗嗤——”
郑皇后突然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全无礼仪可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夏侯俨啊夏侯俨,你果然一如既往的无耻!永远都是旁人的错,你没有错,往死人身上泼脏水你都做得出来,真叫人恶心!”
“郑氏!”永昭帝怒到了极点,到底是在位多年的皇帝,一身气势骇人。
宫人们趴跪在地恨不能将自己埋入土里,诸官纷纷垂下头一动不动。
郑皇后却不惧他,像是在看小丑表演,尤其永昭帝下一秒捂着胸口站不稳,脸色发白喘息,叫她心里一阵畅快。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这些年她想象过无数遍的场景,今日终于成真了。
还不够,远远不够。
郑皇后满怀恶意朝众人道:“今日本宫便告诉你们这十多年帝后恩爱的真相,什么专情什么一双人,都是假的,是你们陛下他不能生!”
最后一句近乎喊出来,似乎憋闷多年的恶气全包含在了这一喊里。
永昭帝已经气得大喘气说不出话来,只手指颤抖的指着她。
南若一边给他拍抚后背,一边消化心中的震惊,余光暗暗留心着太子,似乎觉察到他的不平静,太子松开琥珀珠,手指轻轻摩挲平安结,仿佛给他安抚。
“叫她闭嘴……叫她闭嘴……”永昭帝喘着气朝太子道。
太子恍若未闻。
郑皇后畅快至极,朝永昭帝投去明晃晃的嘲讽:“你怕叫人知晓失了脸面,才做出专宠的模样,还叫我以为是自己生双胎伤了身体不能生,瞧瞧咱们陛下想的多好,是了,是皇后怀不上怪不了陛下,全都是我的错,他没错。”
她目光冰冷,恨声掷地:“虚伪至极!”
“闭嘴……闭……”永昭帝喘不过气来,浑身发抖,“高进忠,高进忠……”
常青立刻上前:“高公公不在,奴婢在。”
“拿药来,给朕药……”永昭帝抓住常青的胳膊。
太子倏地起身:“都出去,禁军守在门口,除荣王与长乐,没有孤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冷冷看向郑皇后:“皇后放心,孤知晓你有四十万海军,不会动你。”
郑皇后目光微沉,不过有恃无恐:“太子心中有数,自是再好不过。”
江南和草原都不是她的真正目的,海上才是,她用了十五年,投入大把金银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若大燕想沿海安宁,就不能动她分毫。
想到彤锦从海上送回的信,示意属下跟随禁军退出紫宸殿。
朝臣宫人也纷纷快速跟上,只南若与常青以及太子身后三个内侍留了下来。
常青已经按永昭帝所说从隔壁书房拿来了丹药,永昭帝几乎迫不及待一把抓来,倒出两粒塞到嘴里,喘着舒坦的粗气,仰头瘫坐下来,毫无从前的威严模样。
安静的殿里只有他的喘气声。
南若与内侍们很快收回目光,敛目不语。
太子面无表情:“周保,去将陌院使请来。”
周保立刻躬身倒退出去。
郑皇后欣赏着永昭帝的丑态,脸上是近乎扭曲的快意,似乎还觉得不够,等永昭帝呼吸平缓些,道:“陛下一直以为是恒王当年给你下了药,其实不是,想知道是谁吗?”
永昭帝呼吸一促,坐直了身体。
郑皇后满怀恶意道:“是傅姐姐啊,你给她下药,她叫你不育,一报还一报,公平得很,你说是不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