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胡说……”永昭帝嘴唇颤抖,心里却已经信了大半,是了,表姐素来有仇必报,若知晓她得病的真相,一定会报复。
他看向太子,带着最后的期冀。
太子淡淡道:“是,此事母后也在临去前告诉了孤。”
南若没忍住看了太子一眼,不敢想象年幼的太子那一晚是如何熬过来的。
永昭帝背塌了下去。
“啪啪啪……”郑皇后大笑着拍手,似乎觉得有趣极了,“真是太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陛下这些年对太子反复,在太子眼里只怕如丑角表演,儿子看着杀害母亲的父亲,啧啧……太子那时才几岁,六岁?”她一脸大开眼界,感慨,“好城府,你们这里——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我那时若有太子一半,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般。”
太子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在意她的挑拨。
永昭帝脸上肌肉抽动,似乎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来,抓着南若胳膊的手剧烈颤抖,刚刚平复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朕是有苦衷的……”他开口朝太子道,“朕**婚,四年后才有了你这个长子,此前所有怀孕的侍妾个个流产,一胎也没有保住,若生下来,都是朕的子嗣!”
他双目发红:“好,朕忍了,朕可以不计较,但只能给傅家一个长子,朕没有想要你母后的命,朕只是叫她卧病,朕原想着等后妃诞下几个皇子便叫她起来,可到你长到六岁,后宫都未再诞下一个子嗣,难道得朕膝下皇子全都姓傅才成?”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别人的错,你没有错。”郑皇后的恶心几乎要摆到脸上来,“若你当年面对太后能像如今这般硬气,早就儿女成群,连孙子都有了,是你自己甘愿当妈宝,愿意纵容太后,助长了她的胆气,叫她一次又一次对嫔妃下手,如今全是你咎由自取!”
想到自己当年被流掉的那个孩子,她冷笑:“我倒希望亚子和甜娘不是你的孩子,有你这样的父亲,是他们一辈子的耻辱!”
“郑氏!”永昭帝怒喝。
正在这时,荣王和长乐到了。
长乐拎着裙子一路奔跑进来,直奔永昭帝:“父皇,父皇——”挤开南若去攀永昭帝的胳膊,“您没事吧,吓死我了,他们说衡王叔谋反,究竟——”
话未说完,就被永昭帝甩开了手。
“父皇……”长乐疑惑,环视殿内,露出些不安,“母后……”
荣王沉默着进来,沉默着行礼,然后沉默着站到了太子身边。
郑皇后朝长乐招手:“过来,到母后这来。”
长乐迟疑:“母后,你和父皇——”
“什么父皇!”郑皇后打断她,“人家可不认你是他的女儿,亚子,你也过来。”
长乐不知所措,看向永昭帝:“父皇,这是怎么回事,你和母后吵——”话音消失在永昭帝阴沉的目光里,慌张起来。
荣王无动于衷,好似没有听到郑皇后的话。
郑皇后恨声:“你当他是父皇,他可不当你是儿子!难道这些年还没叫你看清?!”
荣王终于抬头看她,轻声问:“母后决意造反可想过我和长乐?”
母后……造反?长乐惊呆了。
“你赢了,我无非是你的傀儡,你输了,即便太子宽仁让我们活下来,我们又如何面对外人,往后去了地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你和建昌侯联手,所以才放任孙和礼引诱长乐,是吗?”
长乐愣在原地。
荣王也不是想要答案,问完就垂下了头:“母亲,我姓夏侯,不姓郑。”
郑皇后波澜不惊,没有丝毫惊讶悲愤,只有淡淡的怅然:“我早知道会是这样……”
她教导亚子再多,也比不上环境对他的熏陶,他会和此世所有男人一样,宗族为高,姓氏为大,哪怕他不帮夏侯俨,也永远不会和她站到一边。
“你呢?”她看向长乐。
长乐此刻茫然而无措,她去看父皇,父皇咳嗽着根本不看她,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郑皇后不再管她,转向太子:“太子深谋远虑,我自愧不如,想来大燕很快会有新皇,还望新皇看在亚子和甜娘与你有半份血缘的份上,别为难他们。”
太子掀了掀眼皮,忽道:“走到今日,全都是你自己选的,是你咎由自取,怪不了旁人。”
“怎么怪不了!”郑皇后被他的神情和语气刺激到,“若不是你父皇花言巧语骗我,我岂会进宫?我本来在宫外行商游览山河,可以过得逍遥自在,是他诓我进宫,我为了他丢掉廉耻参与甄选做妾,因为他被诬蔑被陷害,还失掉了一个孩子,什么叫怪不了旁人?!”
“他明君的称号还是我帮他换来的!若没有我交出来的桩桩件件,他从哪里被称明君?!”
“嘴上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呢,背着我临幸宫女,还能若无其事的来哄我,无耻得叫人想吐。”
若非有推翻夏侯俨的信念支撑,每每和他亲密她都会忍不住吐出来,即便现在想来也觉得恶心。
周保带着陌院使走了进来。
郑皇后蓦地一指:“还有他,当年若非我慧眼将他捡回府,他如何认识夏侯俨,如何被封太医?没有我的点拨,他和其他医者没有什么不同!岂能有如今的地位?”
“可他回报给我的是什么,和夏侯俨联合起来骗我!忘恩负义!”
她说红了眼,眼底浮现若隐若现的癫意。
又指向南若:“还有你爹,装得多么深情,不过是想通过我从夏侯俨那里得到好处罢了,否则当年也不会费心费力将我送到夏侯俨面前!”
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世上哪有那么多恰到好处的英雄救美,早有安排罢了。
这些年每每想起来她都觉得如鲠在喉。
上官子辰说爱她,却在觉察她的目的后畅想着叫她给他生一个儿子,好将来接任她的皇位,她连夏侯俨碰她都恶心,何况他,便只能叫他去死。
“你们一个个装得深情款款,叫我虚荣心起,洋洋得意,其实心里早在看笑话对不对?!”
她双眼发红,直勾勾盯着永昭帝,透着几分病态似的偏执。
“不是……”永昭帝呼吸平复下来,目光微动,开口,“凡儿——”
郑皇后却被这两个字刺激到,尖叫一声:“闭嘴!”高亢的声音透着几分歇斯底里,仿佛要将灵魂一起喊出来,积压了近二十年的郁愤压抑与不平全融在这一声里:
“我不叫郑凡儿,我叫郑繁,繁花似锦的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