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大概属于那种随时不忘职责,对于工作抱有狂热信念的虔诚职业者。他要求林翔随同执行的任务的确非常危险————沿着奥斯维德少校的行进路线,进入九十六号废墟,寻找少校及其战斗小队全灭的原因。
荒野上没有路,宽厚结实的橡胶轮胎重重碾过沙石混杂的干裂地面,出现了一条灰白色的平行车辙。
林翔从未想过要参与寻找奥斯维德的行动。在他看来,这就和杀人犯摇身变成警察,主动去寻找被自己埋藏的尸体一样不可思议。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妙,越是匪夷所思,不符合逻辑思维的设想,就越有可能转变成现实。
也许,这就是那个已经被毁灭的时代和辐射世界最显著的区别吧!
身材魁梧的克劳德站在装甲车顶端,双手举起战术望远镜,像一把笔直的军刀,牢牢插在黑色涂装的车体甲板上。他也许算不上英俊,却拥有一种令人敬畏的沉稳,以及内敛于身体,只有从眼眸深处才会隐隐放射出的狂猛战意。
正前方的远处,已经能够看到那条由无数灰色建筑构成,高矮不一,参差不齐的线。它们在骷髅骑士团地图上被标注的名称,是九十六号废墟。
观察许久,中校放下望远镜,用平淡而不可质疑的口气,向等候在旁边的士兵命令道:“所有人结成防御战斗队形,准备进入————”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第二辆装甲车的车厢里,透过车顶表面敞开的甲板,独自坐在车尾座位上的林翔,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略带冲动的古怪笑意。
“一个五星寄生士的血,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进化效果?呵呵。。。。。。真是令人期待啊。。。。。。”
。。。。。。
加尔加索尼城堡西南面的入口前,有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宽阔大道。道路两边栽满了枝叶茂密的灌木,它们被修剪的很整齐,朝着卵石路面形成略呈圆形的坡度。绿化带中央,并排种植着一种类似旧时代雪松的高大乔木。黑压压的枝条自上而下由窄变宽,形成一个拱顶把车道整个盖住。金色的阳光从树枝交错的缝隙中洒落下来,在阴暗的路面上留下一片大小不一斑驳光点。
主宅旁边的空地上,停放着十几辆带有浓厚古典风格的四轮马车。无所不在的辐射改变了马匹的进化方向,与旧时代的祖先相比,现在的马体形更加高大,辨别方向的能力也更加灵敏。作为在荒野上生存的基础,它们甚至进化出能够撕食肉类的锋利牙齿。但这并不意味着抛弃旧有的植食习性。恰恰相反,为了避免饥饿带来的种群灭绝,它们被迫改变食性,同时具备啃食植物和撕咬肉类的双重特征,头部两侧也进化出长度超过半米的锐利犄角。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这种奇特生物更喜欢哪一种食物,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为了生存,它们和行走在荒野上的流民一样,什么都吃。
从时间上看,今天显然不是举办夏日舞会或者冷食野餐的日子。可是卢顿家族的全部成员,都聚集在城堡二层的主会议厅里。
长达十余米的条桌尽头,身材削瘦的伯格森。卢顿,穿着一套手工精美的白色绸质衬衫,神色淡漠地坐在厚重的高背橡木椅上,冷冷地望着桌子尽头另外一端的墙。
长桌左边,错落坐着十几个男人,右边对应的方向,则是数量相对略多的女性。这些人的年龄跨度从二十五到六十岁不等。年轻人脸上,多少带有几份代表虚浮的轻佻和狂妄。老年人虽然少了几分冲动和朝气,却表现出更多的狡猾和算计。
这是卢顿家族的集体议会。正常情况下,大多只在年终节庆或者决定重大事务的时候才会召开。参加者都是卢顿家族旁支首领或者是重要人物。他们也许品行不佳,带有或这或那的劣迹,但是他们都拥有值得称道的经营理念和特殊才能,加上共同的姓氏和血缘关系,才能得到坐在这张桌子旁边的资格。
能够坐上首席主持家族事务,伯格森的确拥有值得令人称道的经营天赋。接任家主不到四年的时间里,索斯比亚的直接控制区域扩展了百分之三十六,以兼并的方式从其它公司手里获得两座矿山的经营权,家族直属武装人员新增一千一百余人,年平均收益额度更以百分之六的可观速度迅猛增长。
商人,大概是地球上最奇特的生物。
他们可以不懂情调,没有修养,对诗词歌赋音律绘画一窍不通,可他们对于数字,尤其是和金钱有关的数据,会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狂热和敏感。卢顿家族的成员也不例外————他们当中很多人都认为,学习是一件枯燥乏味又极其无聊的事情。但是他们却精通算术,哪怕是再复杂深奥的问题,一旦和钱发生纠缠,他们立刻会在脑子里搜索出最简单,最有效的计算方法加以解决。因此,在年收入增长率多少几个百分点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绝大多数人都一致认定:能够自己带来最大收益的伯格森,才是主持家族事务的最佳首脑。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眼睛,都望着坐在上首的伯格森。这种沉闷的气氛似乎让他觉得非常满意,像岩石一样刻板的脸上,也终于绽露出一丝略显平缓的微笑。
轻轻拍了拍手,站在旁边的贴身男侍以标准的礼仪姿势躬下身,旋即快步走近大厅入口,用力拉开虚掩的房门,朝着在外面等候的人做了个手势。几分钟后,两名身材高大的男仆,推着一辆底部装有滑轮,外形呈倒三角状的金属囚笼慢慢走了进来。
笼子的高度大约在两米上下,四根粗大的铜制撑管,从不同方向把铁笼牢牢固定。顶部正方形的盖板被锁死,中央只留出一个仅能容纳成年人脖颈粗细的圆形孔洞。十几根尖锐的金属利刺直竖在三角笼底部,被油脂涂刷过,用于防锈的锋利刺尖表面,反射出无数道令人心颤的寒光。
葛利菲兹站在铁笼中央。顶部盖板的孔洞死死卡住他的咽喉。皮肤与孔沿之间的缝隙仅有半厘米左右。呼吸没有问题,不过显然无法从中脱出。
笼底的钢刺笔直对准他,为了避免不被刺尖扎到,葛利菲兹只能尽量把腿分开,踩在三角铁笼左右两侧的斜面上。这是一个技术难度很高的动作————腿不能伸得太直,否则会抬高身体,使脖颈被笼顶的圆孔卡住导致无法呼吸。如果过于弯曲,那么下坠的臀部就会落在锐利的刺尖上。轻则扎烂屁股,重则捅穿腹部。
没有可供双手攀扶的部位,长时间保持半曲状态的腿部肌肉,很容易变得酸软无力。呆在这种囚笼里比直接受刑更加痛苦。葛利菲兹脸色白得吓人,嘴巴像失水的鱼一样大张着,长满汗毛的短粗双腿筛糠般地颤抖。看得出,他很想换个舒服点儿的动作来代替现在的姿势。但是他也不想死,只能在窒息与身体洞穿两种可能的威胁下,拼命争取中间这点微弱的安全距离。
伯格森满意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可怜囚徒,神情笃定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他环视了一遍四周,用沉稳的语气说道:“众所周知,卢顿家族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辛勤的汗水和忠诚的品行。葛利菲兹经理是索斯比亚最优秀的管理者,出于信任,我把整整一个城市交托给他。遗憾的是,他辜负了我对他的期望,选择与索斯比亚的敌人合作,出卖公司利益,欺上瞒下。这种无耻的行为必须遭到惩罚,今天的议题————请各位家族成员投票选择,应该用哪一种方法,处死这个卑鄙的叛徒?”
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人说话。会议室里异常安静。
伯格森疑惑地看了看桌子两边,他很奇怪家族成员们会作出如此反应。正常情况下,这往往意味着反对或者犹豫。如果事关利益,他完全能够理解。可议题的内容仅仅只是决定一个外人的惩处。。。。。。冷场,又意味着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首先开了腔:“伯格森,我不想质疑你的才能或者对事物的判断能力。既然是集体议会,那么我只想提一下自己的观点。在对待隐月镇的问题上,葛利菲兹的确隐瞒了一些事实,也违背了你所制订的贸易封锁计划。但那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错误,略加惩处是可以的。如果谈到判处死刑。。。。。。似乎太过了点儿。”
伯格森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讶,继而很快转变成愤怒导致的微红。他把身子往前倾了倾,刻意放缓语调:“莫里斯叔叔,您刚才所说的这些话,让我感到非常意外。任何事情都有原因。既然您不同意处死这个叛徒,那么能说说理由吗?”
“理由很简单————葛利菲兹不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