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似乎在玩我。这小混蛋昨天晚上讲的故事又换了:老虎吃掉小白兔,大灰狼吃掉小白兔,毛毛虫吃掉小白兔,僵尸吃掉小白兔。。。)
林翔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隔着半新不旧的桌子,默默注视着坐在对面金属折叠椅上的一个老人。
七十三劳改农场每周都会接收一批新的囚犯。他们可能来自军队领地的任何一个定居点。至于罪名。。。。。。除了偷盗、抢劫、杀人等真正触犯刑律的犯人,大概有超过半数以上的部分,都给归类于“反国家、反社会”等等诸如此类的范畴。
老人年纪至少超过六十,雪白的头发有些凌乱,也很稀少,甚至可以透过稀稀拉拉的发根看见头皮。他很瘦,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深邃,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由于长时间没有清洗,加之缺水等环境因素限制,表面布满细小的尘土颗粒。看上去,显得非常灰暗。
林翔翻开摆在桌面上的一份卷宗,用麻线钉装,侧页加盖有监察部漆印的文件上,详细罗列着老人姓名、籍贯、年龄等详细资料。其中,还附有几张由其它监管部门搜集到的照片。与目前的现状相比,像片上的老者并没有现在这样颓废,身边还围站着脸上带有微笑的家人。
他叫陈守仪,六十四岁,是军队铁道设计院的一名二级工程师。三个月前,他被本单位监察部门逮捕,一直拘押在首都市第六警察局。根据初审、二审结果,已经被定性为反社会份子。
林翔手上这份卷宗的第二页,附有逸风主任的亲笔签名,以及一份随档案一起送抵的短笺。其中的内容很简短,目的也很明确————监察部需要陈守仪交出他所掌握的东西。
从字迹上判断,短笺显然不是出于监察委员会主任的手笔。但是林翔明白,有能力在档案袋中放进这么一张纸片的人,肯定拥有重权,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主任。如果不是事情过于特殊,新都城的人也不会把这么一个棘手的人物,送到七十三劳改农场。
猜测不一定完全符合事实真相,林翔也无法从简单的案件审核文件当中找出头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主任绝对不会在一份简单的文件上签字。这或许可以看做是一种试探?也可能是想要借此对自己处理事务的能力进行判断。毕竟,只要是发配到七十三农场的囚犯,就必须服从自己的管辖。
望着桌面上的文件,林翔慢慢皱起眉头。
对面,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同样也在打量着他。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人说话,只有墙壁高处的换气扇在缓缓转动着,在地面和内墙上投射出一片明暗交替的阴影。
过了近五分钟,林翔推开椅子站起,走到壁橱旁边,拿起盛水的不锈钢茶壶,倒了满满一杯水,送到老人面前。
“我不喜欢用强迫的方式威逼别人开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性格会比其他人软弱。希望你能理解,也能足够聪明。”
林翔说话的声音不大,在宽敞的房间里,却带起一阵空洞的回响。
老人丝毫没有客气,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的同时,也长长呼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没有回答。
“说吧!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林翔回到办公桌背后坐下,从抽屉里摸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点燃,认真地说:“有些秘密不是你应该知道的。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在卷宗上的“犯罪记录”一栏,只用含糊不清的字句提到,陈守仪“对国家主要领导人安全构成威胁”,却没有实际说明他的具体动作、时间、地点等等细节。这与七十三劳改农场其他犯人的档案截然不同。
老人抬起头看了看林翔,一言不发。过了几分钟,他将身体朝后靠了靠,用沙哑的声音讥笑道:“连为什么抓我都不清楚。。。。。。年轻人,虽然你和教科书里那个姓林的家伙一模一样,但你显然太嫩了,而且级别不够。换个职位更高的人来再说吧!你。。。。。。还不够资格。”
喷出一口浓浓烟雾,林翔凝视着老人,目光在对方面孔与身上慢慢移动,扫过一道道从肌肉与皮肤下面翻起的伤口,以及那些从衣领与袖口下面裸露出来,表面还残留着黑色血痂的疤痕。
皮鞭抽打,铁丝捆绑,棍棒重击。。。。。。其间甚至还混杂着烫伤与刀疤,针刺与烧燎等痕迹。尤其是头顶那些看似斑秃的位置,显然是被人用强力硬拔头发所导致。
“来这里以前,你应该吃了不少苦头。我没有耐心和你玩捉迷藏游戏。说实话,如果你足够聪明,就应该老老实实交代才对。”
林翔屈指弹了弹烟灰,淡淡地说:“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受刑。”
老人冷漠地看着他的脸,眼睛里嘲讽的意味丝毫没有减少。
从摆在办公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枝,用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林翔夹着香烟,走到老人面前,低头看了看紧紧箍束在其手腕与脚踝上的铁镣,调转烟头,把微湿的过滤嘴塞进他干裂的唇间。
“有瘾的人不能吸烟,其实就是最大的折磨。”
林翔瞟了一眼档案内页关于罪犯“嗜好”栏目上的“有吸烟史”几个字,抬起头,将目光重新聚集到对面那张略带疑惑的苍老面孔上。悠悠喷出一团淡白色的烟雾,用丝毫没有变化的声音问:“说说你的故事吧!你会发现我是个不错的听众。”
未等老人开口反讽,林翔又不失时机地接上一句:“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按照现行相关法律,你的妻子、儿女,所有家庭成员,已经在你被捕当天,作为胁从犯一同收押。当然,你可能已经料到了这一点。以往的审讯记录也提到,你一再声称所有事情与他们无关。但你似乎忘记了一点非常关键的东西————在红色军团的控制范围内,不可能像旧时代那样有律师出庭为你辩护。换句话说,他们的命运。。。。。。取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