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粤, 你别管闲事。”泰叔看到钟粤,气势先弱了几分,“他把我儿子拐走, 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钟粤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攥着周渝的右手腕,听到泰叔这么说,他微微握了把周渝,以示安抚。
周渝心里本来确实乱糟糟的,怕自己有口说不清, 但是钟粤来了,他忽然就不慌了。
被钟粤攥着手腕,有很明确的安全感, 觉得不管发生什么钟粤都会站在他这边,然后恍惚间有点不明白,什么时候他们之间距离已经这样近。
“泰叔,他是什么样我很清楚, 他不可能拐走你儿子。”钟粤语气恢复了平静,但态度很坚决,“还有, 这不是管闲事,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你先坐下, 我们把事情说清楚,再讨论该怎么办。”
泰叔看起来不太情愿, 但钟粤现在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他跟钟粤僵持了会儿,最终还是屈服了,在桌边坐了下来。
钟粤转过来看着周渝,用口型跟他说“没事”, 然后拉着他胳膊,让他在自己边上坐下,还在泰叔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拍了拍他腿。
无依无靠的时候,这样轻盈亲昵的触碰,让周渝有种暖呼呼的感觉。
“你知道泰叔在说什么吗?”钟粤问周渝。
周渝咬了下嘴唇:“应该知道。”
“他都说他知道!”泰叔吼了一嗓子,“他就是……”
“你先等他说完!”钟粤直接吼了回去。
泰叔“啪”地卡住,没再说话。
“就你带我去见靓靓那天。”周渝说,“我在这边等羊肉煲,发弟来问我,高铁票怎么买,高铁要怎么坐,我就跟他说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泰叔又喊了一嗓子,“他还是个小孩,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想出去!”
“他问我,我为什么不告诉他?”被接二连三地这么质问,周渝脾气也上来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又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我有什么好藏着掖着?我还问了他要去干嘛,他说要带你们出去玩,怎么,我还要做他肚子里的蛔虫,猜到他跟没跟我说谎?”
泰叔猛地怔住了。
或者说,周渝的话把他从自欺欺人的愤怒里点醒了。
他愣愣地看着周渝,眼里的火焰慢慢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父亲受伤的神情。
“可发弟为什么要这样。”他喃喃地念叨。
“前天下午说出去买菜,晚上发条信息说他到广州了,不要去找他,然后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我哪里对不起他,他要这么对我。”泰叔像祥林嫂一样反反复复叨咕着这几句话,眼睛都没了神。
“你先别急。”看泰叔这样,钟粤的语气也和缓下来,“发弟不会毫无来由地离家出走,而且一早就决定了去广州,肯定有他的原因……对了,你之前说他考上了什么音乐学院,要体检报到是不是?地址在哪?什么时间?”
“音乐学院?”泰叔呆了会儿才意识到钟粤在说什么,“哦,对,好像是在广州,时间……”
他猛地反应过来,噌地站了起来,“等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泰叔人已经冲出饭店,噌地没了影。
事情转折来得太快,周渝有些懵,刚才吼出来之后没那么难受了,但心里还有口气憋着。
可看见泰叔六神无主的样子,他又觉得泰叔才是真的可怜。
“委屈你了。”看着泰叔走远,钟粤搂着周渝肩膀,用力揉了一把,“对不起。”
“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嘛。”周渝低声说。
“我也不知道我说对不起干嘛,可能是因为我没保护好你。”钟粤笑了笑,还是搂着他肩,“泰叔平时脾气就急,再加上那是发弟的事……不管怎么说,他不该凶你,我让他跟你道歉,他要不跟你道歉的话我们以后都不来他们家了,好不好。”
钟粤说话时还是搂着周渝,为了安抚轻轻地晃着他肩膀,手指扣着他一刻也不肯分开,动作亲热得像拥抱。
周渝的心思在这样的动作里飘得不受控制,某种情绪飞快地爬上来,在思绪里占了主导位置。
他甚至有了些奇怪的想法。
比如很想问问钟粤,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不过这只是个想法,真问出来显得自己很怪,钟粤看周渝没什么事了,就松开他自己靠着墙玩手机,周渝凑过去看,发现他还是在看鲸鱼的纪录片。
才想起来这个人为了灰鲸担心的夜里睡不着觉,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
过了5分钟不到,泰叔气喘吁吁地冲进店里,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体检是明天。”他说,“发弟拿到通知之后高兴地复印了很多份,大部分他都带走了,好在有一份被我拿来贴墙面……”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好吧,怪不得他不肯告诉我。”
周渝第一次来泰发烧腊店,就目睹了泰叔和发弟吵架,因为发弟考上了音乐学院,泰叔不让他去,他以为那事儿就完了,没想到现在还有后续。
“他真是死脑筋。”泰叔叹了口气,“跟他说了很多次,就算考上音乐学院,以后也不见得有用,不如乖乖在家看店,怎么就不听劝呢。”
“泰叔,那天我就跟你说了,发弟考上大学,去不去念书是他自己的事情。”钟粤说,“他既然这么想去,为什么不让他读?”
“就算读了也是浪费时间,我哪里不懂他,还不是想着当歌手,出专辑,这是那么容易的事吗?”泰叔说着拿出根烟想抽,看了看周渝,又把烟揣回了口袋,“后生仔年轻任性,我理解,可我这个做爸爸的就是得拉着他,不让他走弯路啊。”
周渝本来不想说话,可泰叔这么说,实在是戳动了他某根神经,压了半天也没压住。
“他能考上音乐学院,说明已经比其他人强很多了,读下来至少有一个大学文凭,你凭什么说他一定会失败?”周渝问。
“每年那么多歌手,能出来的有几个?”泰叔反问,“发弟什么样子我太明白了,他有什么本事,无非就是能弹弹吉他,跟专业的差太远了。”
“就算他没能出人头地,音乐方面还有很多其他的工作,选择非常多,而且就算这些都不做,难道读完大学就不能回来看店吗?”周渝说,“既然他喜欢,为什么不让他做呢?”
“他从小没出过城,除了看店什么都不会。你年纪小,不懂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泰叔重重叹了口气,“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他,与其让他在外面冒风险、受委屈,回到家里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吗?”
周渝还想说什么,被钟粤偷偷掐了把手背,只得住嘴。
“泰叔,我明白你想法,但是现在发弟已经决定了。”钟粤接过话头,“你如果让他退学,他会同意吗?”
“他不会,发弟从小就倔,跟我一样。”泰叔说。
“所以两边总要有一边妥协,现在发弟觉得你肯定不愿意他出去读书,怕跟你联系了会被你拉回来,所以不肯回消息。你总得先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要不然他一个人在广州,不跟你联系,你不是天天担心?”钟粤说。
钟粤又说:“何况出去读书又不是读一辈子,四五年时间而已,你们可以先慢慢适应着,这个过程中也许发弟的心态会变,也许你的心态会变,重点是他有这个想法,不让他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钟粤拍了拍泰叔胳膊,“你们感情这么好,不可能四五年不说话不是?总得有人先迈出一步。”
说完这些就没人再讲话,大家安静地等泰叔答复。
泰叔绷着脸,纠结了会儿之后,别别扭扭地问:“那我该怎么说?”
“跟他说同意他读书,希望他回个消息。”钟粤说。
“可我……”
周渝很清楚,泰叔想说“可我不同意”,但他这句话没说出来,迟疑地看着钟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