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霜平明显来意不明,如果真如应霜平自己所说, 他是来取自己元婴的, 那么二人此番之战, 一触即发。
宿歌不知道应霜平哪里来的信心, 认为以他筑基期的修为可以与自己一个元婴期修者相抗衡,还是说,正如他可以悄无声息靠近自己、进入苍殿一样, 他的手中还有许多的底牌。
总之,能不惊扰到自己峰上人手, 甚至能逃过师尊的结界监视, 应霜平不容小觑。
就在宿歌思绪回转之时,他忽然发现,虽然应霜平身上气势不显, 并没有外放,令人不仔细分辨便不易察觉, 但是只要细心去观察他隐蔽起来的气场, 便会发现,他的修为, 绝不仅仅只是筑基期而已。
应霜平此人,明显拥有和自己一样的修为境界。
两人若是打起来, 想来难分胜负, 更何况应霜平此番显然是有备而来。
宿歌冷漠双眸逐渐变得幽深:“你藏的倒是深。”
过往那么多年,他都不曾注意到这个总是追逐自己的人,竟有如此修为。
“你要取我性命?”
应霜平只道:“你这条命, 对我来说没有半点用处。”
宿歌闻言,没有放下警惕,反而召唤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严阵以待。
“剖了你的元婴,也要让你好好活着,”应霜平道,“好好地看着他,是如何远远超过你,踏上登仙之途的。”
“他”……莫不是孟亦?
宿歌闻言,想到孟亦,一时间将应霜平说要取自己元婴之事全然抛在了脑后,上前一步,声音难掩激动道:“他……他已好了?!”
若是孟亦身体好了,又能再度重登仙途,哪怕他还是不会理睬自己,平日里依旧视自己为无物也没有关系。
只要他好。
这般想着,宿歌越发在意孟亦身体,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九曲峰,只是远远地看看他的情况也好。
应霜平并不回答,只冷静地看着他。
少顷,宿歌表面平静下来,直视应霜平道:“是谁助了他?”
他早就派了自己手下的人去四处搜寻可以重塑元婴之药,师尊那里也派了人去到处寻找,只要一有相关的消息,不论是真是假,他都会立刻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而现在,有人先自己一步,将孟亦治好了。
宿歌拧眉,猜测:“是柳释?”
应霜平闻言轻笑:“你的脑子,真是越来越不清楚了。”
“什么意思?”
应霜平挑眉:“想知道?”
说着,应霜平勾起唇角,露出满不在乎且幸灾乐祸的表情,直视宿歌双眼,一字一句地将玄温的所有布局都讲了出来。
从他被玄温接入门之时,便已经开始运转的罗网,全部都抖了出来,一丝不漏地讲给宿歌。
反正三天后,他必死无疑,死之前,总该让有些人活的再痛苦些,让他们不要忘了,因为自己的愚钝,曾经失去过多么珍贵的东西。
应霜平所做的一切,对他自己而言,都是“不得不”。但是这些人,一个个的自欺欺人,自视孤高,凭什么企图在那样伤害那个人后,还能得到他的原谅。
自己从未想过,想那人可以原谅自己,他甚至不知道玄温是否将所有事情都讲给了孟亦听。
或许在孟亦眼中,自己还是那个被他看错了、宠错了的师弟。
对面的宿歌听闻一切,整个人陷入惶惶然的迷茫之中。
原来,竟是这样。
孟亦所经受的一切,还有他所经受的一切,都来自于一个人的游戏。
“玄温对我的救命之恩……”
“你觉得呢。”
原来如此,原来就连这个也在玄温的计划之内。
玄温。
宿歌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咬牙切齿。
转而,宿歌心中的愤恨转化为了满腔悔意。
只要自己那时有一丝清明,不那么孤高愚钝,意识到孟亦对自己的重要性,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能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说到底,怨天怨地,怨恨时运,憎恶玄温,都抵不过是他自己之过。
若是他不曾如此轻易被被人误导,被引入歧途,又怎么会出现如今这般情况。
宿歌眼中渐渐泛起红雾,俊毅的面容隐隐有扭曲的迹象,连数日来平心静气压抑的心魔都有重出的冲动。就在他陷入痛苦忏悔,无法自拔之际,一双手倏而穿过了他的丹田。
与此同时,应霜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前,冲着他勾唇一笑,快速出手势如闪电,一击便完整地取出了他腹中元婴。
“噗哧——”
一声响亮的血肉撕裂的声响。
滚烫的血液从应霜平手穿过的地方,鲜血竞相流出,瞬间便在他腹部的位置留下来一朵艳红色的花。
剧痛感从腹部传来,宿歌的身体麻木,一时间难以动弹。
怎么会……
应霜平看出了宿歌的疑惑——明明他们二人的修为境界旗鼓相当,即使刚刚宿歌有所慌神,也不应该完全拦截不住自己的动作。
应霜平这一击,根本不像是元婴期修者的攻击。
“自然有人相助。”应霜平如此说道。
宿歌略一思索,便知这是为何了。
又是玄温。
应霜平之所以对他透露这么多,无非是想着,即使宿歌比起玄温,境界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也能给他惹些麻烦。自己只用通知一个人,至于柳释他们,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其他人也会一个一个地得到消息。
关于玄温会不会知晓自己此时举动,应霜平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相信,玄温这个疯子,即便知晓了自己所作所为,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甚至于,这些也应该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留着柳释和宿歌的命,让他们好好活着,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和孟亦共同飞升之时的场景。
玄温就是一个渴望独占孟亦,还企图引起其他人嫉妒的疯子。
宿歌唇角溢出鲜血:“那么,在这个游戏中,你又算是什么角色?”
“棋子。”
“呵。”宿歌一声轻嘲。
应霜平浑不在意,收回了自己穿过宿歌腹部的手,他右臂的衣衫袖口尽数被染成红色,手上也浸着湿漉漉的鲜血,手掌中间则抓着一只元婴。
元婴闭着眼皱着眉,神态并不安宁,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
应霜平看了一眼宿歌的元婴,勾唇轻笑,抬眼看向宿歌,再度露出那佯装出来的乖巧怯懦的样子:“那么,宿师兄,谢了。”
说完,他便转身朝外飞去,离开了苍殿。
宿歌捂住腹部,灼热鲜血透出手指指节淌满了他的双手,僵硬着身体朝后退了两步,坐在床边。
“确实很疼……”宿歌低喃。
他经历过无数生死和伤痛,自己也曾在疯魔之中剜过自己的元婴,甚至于有一次,他的右臂从肩膀的位置开始整个被凶兽咬断,可是即便如此,在他看来,都没有现在这般疼痛。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他在经受,与孟亦相同的境地。
若是这一次是孟亦来剜,想必会更疼吧。
是心疼。
宿歌深吸一口气,他不能死。
他躺倒在床上,拿出枕头下的一枚储物戒,用尽经脉中的灵气,取出其内的灵药,止住了自己腹部的鲜血,又吃下几颗天品补气丹和补血丹,护住了自己的心脉,这才拿出传音纸鹤,想要传唤殿外的仆从。
应霜平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走之前扔下了一个隔绝空间的法器,为自己的离开拖延时间,等他到了南陆,便一切尘埃落定。
这也是薇罗仙子在应霜平走后,仍旧未曾及时发觉宿歌异样的原因。
于是,宿歌只能躺在床上,时不时拿出丹药为自己补充灵气、血气,直到最后不知不觉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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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陆内,应霜平寻了一处离程家本家最近的山脉,找了个静谧难寻之处,融合着元婴。
应霜平当时年纪尚小,对应家秘宝的了解并没有多少,关于这个命盘之事,大部分来自于玄温的告知。
命盘可以控制时间和空间,将其在自己体内引爆后,时间和空间的界限被模糊,数千年乃至万年时光在自己体内流逝,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对于修者来说,这种举动等同于透支了自己生命。
透支的生命按照万千载来计算,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活如此长的时间,因此,强行透支未来的代价,便是灭亡。
一刹那间将修为境界提升到如此地步,修者本身的丹田必然承受不住,这也是为什么应霜平需要另一个元婴移入自己腹中,支撑暴涨的灵力的原因。
且应霜平乃是单属性天灵根,他所爆发积攒的灵力,也只有同为单属性天灵根的修者的元婴可以承受,否则,用不了三天时间,他便会爆体而亡。
应霜平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他有罪,但是从不奢求原谅。
因为现在的他,可以放弃所有,只要可以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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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芮出关。
先前五十年的历练对她有所磨砺,使她的进步十分显著,再加上她心性所向,目的准确,颇有一往无前的气势,这令她性格格外坚定,悟道修炼之时,进境速度令人称赞。
此番闭关结束,她的境界便直接突破到了元婴后期。
灵芮甩了甩手中的炎月鞭,走出了自己的木灵峰。
成功晋级小境界,灵芮的心情不错,自己已经有了与宿歌那混账东西相抗衡之力,下次见他,必要将他好一番整治,消消他那满身令人厌恶的孤傲脾气。
至于能否将他挫骨扬灰,自己暂时还没有那个能力,但是于她看来,不过是迟早的事。
宿歌那厮,整日里像只白孔雀一般,趾高气扬,看着便让人不爽,自以为多清高,多所向披靡,在她看来,实则不过只一是个丑角罢了。
灵芮初出关,修为达到元婴后期,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加透澈灵动。眉似细柳,唇含朱色,再加上她心情舒畅,面上带着笑意,更显得面若粉黛。尽管她御剑飞行速度不慢,却还是令路过遇见的内门弟子感慨,灵芮师姐刚刚历练归来不久,修为境界便又有所进境了,着实是越来越令人神往了。
他人作何感想,灵芮全然不理会,只御剑一路朝着九曲峰的方向飞去。
在空中远远地看到九曲峰,灵芮眼波流转,面上全是小女孩的喜悦之情。
不知道柏函哥哥此时在做些什么,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收到自己之前送过来的口信,有没有……想自己。
这么想着,灵芮在九曲峰脚下不远处停了飞剑。
因为九曲峰上的禁制存在的缘故,自己是不被允许靠近整个九曲峰的地界,所以她便在九曲峰山脚不远处下了飞剑。
她站立在原地,唇角清爽的笑意几乎压抑不住,眉眼弯弯。
灵芮召唤出一柄法器,念了一段口诀,法器便变成能清晰照出人面容的镜子,她有些紧张地对着镜子整理了半晌自己的发髻与衣衫,确定没有任何不整后,便打出一道传信的纸鹤,使其朝着山顶飞去。
然而,那纸鹤未飞出多远,灵芮便皱了皱眉,原本轻松愉悦的情绪荡然无存。
九曲峰的禁制允许传信的媒介进入其中,但是每每进入之时,都会有一瞬间的凝滞之感,传信之人会有明显的感触才是。然而此时,那只传音纸鹤一路飞至九曲峰峰顶,却没有任何的阻碍凝滞,如过无人之境。
最令灵芮担忧的是,纸鹤飞进去半晌,却没有任何人接收。
难不成,是柏函哥哥出了什么事?
思及此,灵芮顿时心生惊慌,不顾所谓的禁制限制,飞身便往九曲峰上冲去。须臾,灵芮便停下了脚步,浑身冰凉。
九曲峰的禁制,消失了……
那,柏函哥哥呢?
灵芮反应过来,脚下动作越快,不稍片刻便来到了记忆中的九曲殿前。她已经有许久未曾来过这里,此时看着曾经辉煌的九曲殿,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比九曲殿更吸引灵芮目光的,是离她不远处的几栋简单的木屋,其中一栋已经坍塌成了破碎的土块。
灵芮略一思考便能猜到,以柏函哥哥的性格,这五十年来,他很有可能一直住在这木屋之中。顾不得心中酸楚心疼,灵芮立时将那木屋、尤其是那坍塌的木屋里里外外查了个遍,确认了孟亦未曾被压在那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提着的心依旧不能放下。
自己不过闭关这么短的时日,再出来之时,柏函哥哥便不见了人影。这事怪她,是她考虑的不全面,禁制不知为何不复存在,柏函哥哥身上没有灵力,身体虚弱,若有有人想要对他不利,实在是手到擒来之事,她应该提前考虑到这一点的。
灵芮告知自己要冷静,否则恐怕难以寻找到有用的线索。
柏函哥哥不是会出事的,首先要弄清楚的是,自己闭关的这些时日,鸿衍宗内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说做便做,灵芮转身,飞离九曲峰,朝宗门内人数较多的地方而去。她要先找人问问,这些日子宗门发生之事,说不定能找到相关线索,找出九曲峰禁制消失的缘由,甚至得知有关柏函哥哥的下落。
灵芮作为一峰之主,手下也有些人脉,只是当初她违背玄温意愿,与他作对,势要带着孟亦离开此地,惹怒了玄温。之后,她便被迫外出历练五十年,这五十年间,隶属于她木灵峰一脉的势力早已被尽数瓦解,寻不到任何痕迹,她归来之时,竟是找不到一个可用之人。
因此,她甚至没有可以打听消息的手下,只有如现在这样,亲自去找宗门门内弟子询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