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会第一个大喊起来:“你怎知他胖不胖!?”
狼皮挠着后脑勺, 说:“怪了怪了,将军的眼睛看不见,竟也能知道敌方主将是胖是瘦?”
杨兼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说:“其实……是这样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尉迟佑耆已经反应过来, 如果杨兼的眼睛看不见,又怎么会知道安德王高延宗是胖是瘦呢?除非……
杨兼的眼睛看得见。
尉迟佑耆为了眼睛的事情,那是哭了一起又一起, 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睛都哭瞎了,这会子好了,杨兼的眼睛压根没事儿。
“哼!”尉迟佑耆气的狠狠推了一下杨兼,杨兼还坐在轮车上,尉迟佑耆只是长得纤细,但是力气根本不小, 差点推的他向后仰过去。
杨广赶紧伸手扶住轮车, 这才没让轮车向后滑行。
杨兼夸张的“哎呦”了一声, 他的肩膀有伤,手上一直无力, 其实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被尉迟佑耆推了一下并没有多疼, 但他还是夸张的呻吟出来,果然尉迟佑耆推完之后就后悔了,但又不肯承认自己后悔,小心翼翼的偷偷瞟了杨兼好几次。
高长恭何等聪明, 也是瞬间明白了过来, 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杨兼, 说:“不打算解释一下么……大兄?”
一直以来都是杨兼一头热, 自己和高长恭称兄道弟,现在好了,高长恭第一次唤杨兼为大兄,但是这语气,不像是磨牙,反而像是在磨刀……
杨兼扬起一个笑容,说:“各位将军,大敌当前,我等先不要内讧。”
“甚么他娘的大敌!”宇文会第一个不答应,指着杨兼的鼻子说:“别管大敌小敌,你今儿个先给我们说明白了!”
杨兼登时有些头疼,微微侧头对身后的杨广说:“儿子,你不帮一帮父亲?”
杨广很是平静,小大人一样抱臂,十足冷淡的说:“活该,谁让你骗人。”
杨兼则是说:“也有你一份啊,说的好像没有你的事儿一般?”
无错,杨兼骗人,其实也有杨广一份。
杨兼的双腿被横梁给砸了一下,双腿折断是真的,如今双腿还在恢复中。他的后肩中了冷箭,也是真的,冷箭被横梁砸的穿了琵琶骨,还是真的,冷箭上有毒,也是真真儿的,都没有假。
当时杨兼醒过来之时,首先看到了小包子杨广,杨兼的手脚不能动,但都不是“致命伤”,或许对于一个正儿八经的将军来说,的确是致命伤,但是杨兼自己又不上阵杀敌,他早年在被迫打黑拳的时候,受过的伤比这些还严重,不也活了下来么?
所以杨兼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觉得……伤得不够重。
腿脚和手都是可以恢复的伤势,没有一个永久性的损伤,当时杨兼想要收服兰陵王,他知道兰陵王性子非常倔,如果没有致命的打击来博得兰陵王的同情心,让他心生内疚,很可能还是无法收服兰陵王。
于是杨兼便想到了……眼盲这个主意。
杨兼的肩膀上的确中了冷箭,但是冷箭和眼睛完全没干系,毒素也很快解开了,没有任何后遗症,杨兼干脆来了一个“将计就计”,打算用眼盲来博取兰陵王的同情,让兰陵王内疚,如此一来,便能十足顺利的收服兰陵王。
果不其然,高长恭对于杨兼的伤痛,非常之内疚,恨不能替他受伤,加之祖珽的那封信,让兰陵王心灰意冷,因此兰陵王很干脆的投靠了杨兼,成为了真正的老四。
高长恭听着杨兼的坦白,眼睛越发的眯了起来,他生的周正又俊美,眼目不说有杨兼那么温柔风流,但也像个暖男一般,这会子眯起来,眼睛里几乎是“寒光闪闪”,能发射刀片子那种。
杨兼“咳咳”咳嗽了两声,连忙说:“其实本将军装作眼盲,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让齐军降低防备,这才一举将斛律将军的军队打散,并吞己用,还是很成功的。”
如同高长恭说的那般,杨兼的眼盲也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好处,比如说让齐军降低戒备,如此一来,他们又趁着齐军搬迁大营,一举偷袭成功,杨兼其实早就做了这种打算,也不单纯是为了博取兰陵王的同情这么简单。
郝阿保说:“斛律光也被打跑了,兰陵王也被收服了,你怎么还装作眼盲腿瘸的?”
杨兼见到众人眼神深沉,一脸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驳郝阿保,说:“郝将军,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兼为了让敌军降低防范,的确是假装眼盲,但腿是真的瘸,还没恢复呢。”
尉迟佑耆又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看起来还是在生气,毕竟杨兼骗了他那么多眼泪。
杨兼便“花言巧语”的说:“小玉米,我问问你,你是希望我眼盲呢,还是不希望我眼盲?”
尉迟佑耆冷冷的说:“废话,自然是不希望你眼盲。”
杨兼忍不住摇摇头,心说看看看看,时移世易,平日里小玉米怎么可能这么和自己说话,不都是毕恭毕敬的么?
杨兼便说:“这便对了,既然你不希望兼眼盲,如今兼的眼睛突然好了,你不应当生气,反而应当欢心才是啊。”
尉迟佑耆差点子被他给绕进去,怔愣了半天,最后还是“哼”冷哼了一声,不搭理杨兼了。
“瘸子!!瞎子——”
对面还在叫阵,高延宗一身红衣似火,身材并不高大,也不臃肿,反而瘦的厉害,一戳长枪,拢手打喊着:“周贼的瘸子瞎子,你听着!!我安德王可不是没出息的叛徒!有本事和我堂堂正正的较量三百回合!!”
高延宗大喊了一阵,但是对面的战船完全没有动静儿,高延宗“咚!”狠狠一戳长枪,火红的长缨差点给震下来,恼怒的说:“对面在做甚么?慢慢吞吞也不回话,气煞我也!快去看看!”
“是是!”亲随立刻去探看对面的战船,看了好一阵,这才战战兢兢的回话说:“对面好像……好像在内讧,吵起来了,隔着水都听见了吵架的声音。”
“吵起来了?”高延宗奇怪的说:“吵甚么?”
亲随说:“距离太远,小的们也没有听清楚,好似在说甚么瞎子眼盲等等。”
高延宗眼眸一转,哈哈笑起来,说:“是了,必然是周贼也嫌弃他们的主将是个眼盲腿瘸的死残废了!真是天助我也!”
高延宗于是继续叫阵,大喊着:“死瞎子!!你高阿爷来了!速速前来应战!!”
“死——瞎——子——”
“出来!!你出来啊——”
“你——咳咳咳……”
高延宗喊着,嗓子冒烟儿,嗓音已经劈了,累的出了一头白毛汗,使劲揪着自己的衣襟扇风,亲随立刻有眼力见的送上一杯水来,说:“大王,饮水!”
高延宗冷冷的说:“好啊!好得很!周贼太也目中无人!把船开过去,咱们主动交战!”
“大王,不可,万万不可啊!”有的亲随劝阻说:“这周贼的主将虽然是个瞎子瘸子,但是他心肠黑的很,据说会妖法,而且狡诈多端,咱们的舟师再往前,不知他们会用甚么恶毒的法子等着咱们。”
高延宗嘲讽的说:“我高延宗,还能怕他的诡计?下令,开船!”
高延宗下令,士兵们也没有法子,立刻向前开船,直到他们的船只与周师面对面看的清晰为止,这才停了下来。
高延宗终于看清楚了对面的情况,果然……在吵架。
好些人围着一个轮车,七嘴八舌的在说些什么,高延宗的舟师已经开到跟前,他们竟然浑然没有注意,实在太过目中无人了!
“放肆!!”高延宗怒吼一声,把长枪挥舞的虎虎生威,说:“你们这些大胆周贼,看到高阿爷还如此放肆!?”
众人似乎这才注意到了高延宗,“唰!”一瞬间全都回过头去,注视着高延宗。
因为两边的战船距离不远,所以杨兼彻彻底底的看清楚了安德王高延宗的庐山真面目,高延宗乃是高长恭的弟弟,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长相倒是有几分相似。
兰陵王高长恭身量不矮,肩膀也很宽阔,给人一种安全感,面目俊美,犹如一块美玉毫无瑕疵,而这个高延宗的面目虽然不如兰陵王这般白玉无瑕,但自有一种嚣张跋扈的俊美之感。
高延宗的身量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和传闻中的小胖子竟然没有半分的干系,一双上挑的吊梢眼,细细的眉毛,显得高延宗本人十分不好相与,骄纵跋扈的秉性都写在脸上了。
韩凤看到了高延宗,笑着说:“哈哈,小胖子,你是怕人笑话,消瘦的很了么?瞧瞧,瘦成这个模样,你四兄怕是都不认识你了!”
四兄说的自然是高长恭,高长恭在家里排行老四,高延宗在家中排行老五。
高延宗听韩凤用体重的事情嘲笑自己,气的怒吼说:“韩凤你这个秃尾巴鸡,没资格与本王说话!还有……”
他的长枪一摆,矛头直指兰陵王高长恭,挑唇冷笑,尽显刻薄,与他兄长温和端正的品相完全不一样,就仿佛是电视剧里的反派男配一般,说:“你算甚么东西,一个叛国投敌的庸狗而已,有甚么资格做我兄长?!今日我来,便是要教训教训你这个叛国贼!拿命来罢!”
“这就是小五儿?”高延宗正在“骂街”,杨兼却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
“啐!”高延宗一听,怒喝说:“别叫的如此亲切,现在攀关系已经晚了!”
杨兼不以为然,仍然笑容满面,说:“兼可不是跟你攀干系,我是你兄长的兄长,难道不是你的兄长?叫一声小五儿也不为过罢?”
高延宗听着杨兼的绕口令,一下子险些懵了,甚么兄长兄长兄长的,他的兄长虽然有四个,但绝没有杨兼这个人。
高延宗冷笑一声,说:“死瘸子,我今天取你项上人头,看你还笑得出来?!”
他说着,“呼——”引枪竟直接从齐军的战船上跃了过来。
两艘战船虽然距离近,但中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高延宗动作灵敏,矫健的犹如一只灵猫,瞬间越过间隙。
亲信都在身后大喊着:“大王!!不可啊!”
“大王跳到敌军的战船上去了,怎么办?!”
“大王!大王快回来啊!”
高延宗一个人纵身跃到周军的战船上,简直是送羊入虎口,亲信们吓得汗毛倒竖,立刻大喊着:“快!!出兵!搭梯子,梯子呢!梯子!跟上跟上!”
高延宗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是兄弟们几个里面最有胆量的一个,挺着长枪直刺杨兼。
杨兼的眼睛虽然不瞎,但是他的腿真的无法动弹,想要起身活动,估摸着还要有点时日,他这会子坐在轮车上,却是稳稳当当,一点子也不着急的模样,还对高延宗露出了一个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微笑。
“当!!!”就在高延宗的长枪刺来的一霎那,有人突然抽出佩剑,直接格挡了高延宗的猛刺。
高延宗被一震,顺势向后退了三步,这才化解了格挡的力气,手臂还震得微微发抖,虎口发麻。
高延宗抬头一看,竟然是他的四哥高长恭!
高长恭手执佩剑,同样没有介胄,一身水蓝色长袍,拔身而立,与高延宗的似火长袍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水火不容一般泾渭分明。
杨兼微微一笑,说:“小四儿,便知道你会来救为兄。”
高长恭微微侧头,说:“说谎的账,就回去再算。”
杨兼笑眯眯的,摆出一副“依你依你,都依你”的口吻,说:“行行行,都听你的,咱们回家关起门来再算账,不要在外人面前打打杀杀。”
外人!
好一句外人,高延宗和高长恭才是亲兄弟,结果被杨兼说成了外人,高延宗的脾性本就火爆,这会子就如点着了的炮仗一样,“嘭——”一声便爆炸了。
高延宗手握长枪,指着高长恭的鼻尖儿说:“叛贼!今日我便取你人头!”
高长恭眯着眼睛注视着高延宗,微微颔首,说:“也好,让为兄试试你的功夫,为兄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懈怠。”
“我呸!”高延宗怒吼说:“你算个甚么兄长,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看枪看枪!!”
高延宗简直像是一团火焰,飞扑而来,众人立刻退后两步,拉开一个战圈,不参与他们的兄弟战争。
高延宗的动作灵动,十足迅猛,刚猛有余,不过高长恭完全不见下风,高延宗的招式他似乎都十足清晰,动作虽然没有高延宗快,但招招化解,根本是游刃有余。
高延宗一路打一路怒吼,长枪的枪头与长剑“当当当”相击,几乎擦出火星,震耳欲聋。
杨兼“作壁上观”,似乎在看热闹一般,抚掌说:“打的好打的好,安德王你不行啊,打的再快一点,上面一招要再快一点就能碰到你兄长的一片衣襟了……啊又慢了,都说让你快一点。”
杨兼俨然化身成了观棋的话痨,对着高延宗指手画脚,指指点点,高延宗本就与高长恭胶着不下,双方都了解对方的武艺路数,动起手来反而不好应对,束手束脚,这会子又被杨兼唠叨,气的高延宗火大,怒吼说:“死瞎子你闭嘴!!”
他说完,惹得杨兼发笑,说:“小五儿,倘或兼是死瞎子,又怎么能对你指指点点呢?兼不是死瞎子,小五儿怕是小傻子。”
“你……你……”高延宗这才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方才他没注意,只是听说周军主将的眼睛瞎了,腿也瘸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哪知道如今一见,杨兼的眼睛好的很!
高延宗一阵分心,高长恭的长剑已至跟前,“唰!”一削,高延宗感觉耳畔痒痒的,低头一看,有甚么东西飘悠悠的从自己耳畔落下来,是鬓发!
高延宗的鬓发被高长恭削下来一缕,虽然不多,但如果不是躲闪及时,半张脸都要被削下来。
高延宗眼睛能喷火,盯着掉在甲板上的一缕鬓发,单薄的胸口快速起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咚咚咚”使劲跺着自己的长枪,怒吼说:“你敢动我鬓发!?我杀了你!!!”
杨兼一笑,说:“还是个护头的。”
杨兼又说:“安德王,兼见你小小年纪,武艺虽不如你的兄长,但是生着一副牛胆,胆子颇大,令兼十分中意,不若……你从今儿往后跟了兼来,如何?”
众人从没见过杨兼这般“夸赞”人的,其实他们也不确定杨兼是不是在夸赞高延宗,因为他说高延宗的武艺不如高长恭,还说高延宗长着牛胆,夸人哪里有夸牛胆的,怎么也是熊胆啊……
高延宗果然怒不可遏,眼珠子赤红充血,偏生他生的有些子乖巧模样,加之年纪不大,眼珠子一红,好像被欺负狠了要哭似的,怒吼说:“我呸!!周狗!你们这些子周狗,我看了只觉恶心,杀了才好呢!”
“啧啧,”杨兼摇头说:“小小年纪,如何这般恶毒,不要喊打喊杀的。”
高延宗怒吼说:“别给我耍贫嘴,有本事起来大战三百回合!”
杨兼却摇头说:“大战三百回合,那是逞英雄,兼这个人素来不做甚么英雄豪杰,因为实在太束手束脚了,兼只做……赢家。”
高延宗奇怪的看着杨兼,似乎没听懂他要说甚么。
杨兼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伸手搭在轮车的扶手上,支着自己的下巴,很是悠闲的说:“小五儿,今儿个为兄给你上一课,少年人嘛,初来社会总是要被免费授课的……时间拖延的也是够了,可以动手了。”
“甚、甚么?”高延宗奇怪的发问,拖延?拖延甚么?
杨兼幽幽一笑,月光洒在他略微苍白的面颊上,却显得异常诡异,低沉的说:“怎么,小五儿与你的四兄打得难解难分,眼睛里再容不得旁人了么?你便没发现,我们的战船上,少了几个人?”
“糟糕!”高延宗虽然毛躁,但是不傻,放眼一看,立刻分辨了出来,惊叹说:“郝阿保!”
的确,郝阿保和狼皮不见了,而这两个人在他们中间,便是水上的王者,论起水战偷袭,没有任何人能与他们同日而语。
随着高延宗的惊叹,身后的齐军刚刚搭了梯子跨过战船来,突然惊恐的大喊着:“不好了!!着火了!咱们的战船着火了——”
高延宗转头一看,可不是么,齐军的战船突然冒起了黑烟,熊熊烈火燃烧起来,水面当时化作了一片汪洋的火海。
郝阿保和狼皮在众人的掩护之下偷偷下船,撑了小船靠近齐军,因着众人的目光都被单挑的兄弟二人吸引了,根本没人注意他们,两个人带着稽胡士兵在齐军的船上涂了油,反正有大把的时间,然后又慢条斯理的放了火,这才施施然的划着小船离开。
而齐军的士兵因着跟随主将搭梯子跑到周军的战船上,他们的大船失火,一时间没有多少人可以救火,当下又匆忙的往自己的战船上跑,一来一回耽误了很长时间,火势遇到了油,越发猛烈,根本无法挽救。
“救火啊!”
“救火——快!撤退回来救火!!”
“火势太大了,怎么办啊!”
高延宗还以为自己只是在武艺上输给了高长恭而已,没成想输的如此彻底,气的他一阵怒吼,但是没有法子,立刻带着众人撤退:“快!救火!”
亲信说:“大王,火势太大,救、救不了了!”
高延宗一咬牙,说:“废物!跳!全都跳下去,就算淹死,我也不做俘虏!”
高延宗说着,“咕咚”一声,根本不做犹豫,真的往水中一跳,其他士兵一看主将跳了,也跟着往水里跳去,咕咚咕咚一时间好像下饺子一样。
高长恭眼看着高延宗跳下去,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抓住高延宗,但只是碰到了他的衣袖,并没有抓住,着急的往水里看了一眼,沉声说:“阿延不会泅水。”
杨兼挑眉说:“不会泅水还跳得这么英勇?”
亲信们跟着全都跳下去,紧跟着便听到水中一片混乱:“快救大王!!”
“大王不会泅水!”
“大王!大王我们来了!!”
高延宗火红的衣裳在水里特别扎眼,杨兼低头一看,果然不会泅水,进入之后几乎没怎么扑腾,直接往水底里沉,不过他身边的亲信很快,争着去救高延宗,看来高延宗平日里对他的亲信们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并没有丢弃高延宗自己跑路。
亲信们把高延宗从水里捞出来,如果刚才高延宗是一个扎着尾巴的高傲孔雀,这时候便是一只秃了尾巴的鹌鹑,被亲信们拖着往岸边游。
韩凤立刻说:“将军,让我去追击!”
杨兼却摆摆手,说:“不必追击了。”
韩凤奇怪的说:“为何不乘胜追击,一劳永逸的打败他们?”
杨兼笑着说:“你看他们,战船虽然烧毁了,主将也变成落汤鸡,但并不如何混乱,还知道戒备撤退,这样的队伍训练有素,到了陆地上,又是齐人的地盘子,我们不一定有胜算。”
况且老二杨整亲自来信,说让大兄戒备高延宗,杨整这样骁勇的人,都久战不下,高延宗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杨兼觉得,对付高延宗,绝对不能来硬的,一定要智取。
齐国公宇文宪点头说:“确实如此,看来高延宗是个硬敌。”
韩凤说:“现在呢?”
杨兼摸了摸下巴,说:“退兵,回去睡觉。”
他说着,看向悠然的水面,感叹说:“啧,看着小五儿跳河,兼都想食饺子了……”
杨兼他们后半夜才收兵回来,杨兼想要立刻休息,但是其他人都不允许,因着杨兼装瞎的缘故,一定要讨伐杨兼。
杨兼十足无奈,对杨广抛去了求救的目光,不过小儿子自从露馅之后,便不再那么粘人了,反而变得高冷起来,抱臂坐在一边,小大人一样,根本不理会杨兼求救的眼神。
杨兼叹气说:“好罢,你们说,怎么惩罚于兼,兼绝对毫无怨言!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各位兄弟下手轻一点,怎么说兼也是伤患。”
宇文会第一个说:“我知了我知了!罚你给我们做点新鲜的美味儿!”
他这么一说,宇文胄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其他人则是鄙夷的凝视着宇文会。
杨兼笑着说:“这个容易,放心,待兼的手有些力气,给你们包饺子食,如何?这饺子的口味多,大虾三鲜、野菜猪肉、香菇猪肉、韭菜鸡蛋、羊肉大葱、酸菜、鱼肉、莲藕、萝卜等等,要甚么口味都有,总有一款适合你。”
宇文会听着,险些流下不争气的口水,总觉得如此听着,便十足满足。
尉迟佑耆这时冷冷的说:“我不要甚么饺子,我要罚你烤肉。”
“行,”杨兼态度十足诚恳,说:“那就给小玉米吃烤肉,小玉米最喜欢烤掌中宝和烤韭菜,都给你烤,要多少有多少。”
杨兼随即看向兰陵王高长恭,笑着说:“你要罚兼甚么,一口气儿也说了罢,等兼的伤势好一些,便做给你们。”
高长恭肃穆的开口说:“那就罚将军……早些好起来。”
他说完,杨兼登时笑了起来,笑得不能自已,差点抻裂了自己的伤口,捂着腹部说:“小四儿,你怎么还说上土味儿情话了?”
高长恭可不知甚么是土味情话,不过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就算杨兼眼盲是骗人的,但是他其他的伤势都是真的,说实在的,高长恭还挺庆幸的,如果杨兼真的眼盲了,他愧疚一辈子也弥补不了,现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就像是杨兼所说的,他的确没有生气,反而欢心的厉害。
杨兼说:“行了,大家伙儿也累了,都去休息罢,这已经后半夜了。”
杨兼的身体还有伤,其他人也不好久留,今日把高延宗打了一个落花流水,杨兼的眼睛还“不药自愈”,众人心底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各自回房间去歇息了。
杨兼睡了一个好觉,因着昨日歇息的晚,今儿个睡了个懒觉,醒过来的时候比平日里都晚,立刻闻到了一股子苦涩的味道,是汤药好了。
杨兼装作没醒过来,蒙住脑袋准备继续睡,便听到一点子也不可爱的小儿子凉凉的开口说:“父亲若是装睡,一会子汤药冷了会更苦,今儿个尉迟郎主还在赌气,没来伏侍父亲用药,若是冷了,可没人会去膳房再热一次。”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但这威胁还挺管用,杨兼认命的睁开眼目,杨广口上虽冷淡,但动作十足小心谨慎,扶着杨兼坐起身来,把汤药端给他。
杨兼如临大敌的凝视着黑乎乎的汤药,杨广则是说:“放心便是,医官已经知道父亲眼盲是假,所以那些苦涩的明目药材已经去掉了,滋味必然不如日前苦涩。”
杨兼叹了口气,又闭足一口气,准备一股脑将汤药全都喝掉,却在此时……
“不好了不好了!!”
宇文会咋咋呼呼,“哐!”使劲一推舍门,差点子把舍门撞掉,冲了进来,大喊着:“不好了!!高延宗又来叫阵了!”
“哐啷——”杨兼的手还在恢复,本就不稳,被宇文会一咋呼,没拿稳药碗,直接掉在了身上,幸而他盖着毯子,汤药没有烫到他。
杨广手脚麻利,立刻垫着小脚丫把毯子一抽,裹着汤药扔到一边去。
杨兼低头一看,药碗翻在地上,一滴都没剩下,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口中抱怨着说:“不喝了不喝了,都是高延宗,把兼的汤药都吓掉了,不喝了。”
哪知道杨广凉飕飕的说:“无妨,膳房的火上还热着两锅,有的是,尽管洒。”
杨兼:“……”
高延宗又来了,昨日后半夜才被打跑,今天一早又来了,算起来还不到三个时辰……
众人在幕府坐下来,韩凤着急的说:“将军!这次让我去打他了罢?轮也该轮到我了!”
高长恭蹙眉摇头说:“阿延的武艺精进了许多,只怕……韩将军可能会失守。”
韩凤不干了,说:“你甚么意思?说我打不过他了?”
韩凤是个武痴,说他甚么不行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说他武艺不行,之前韩凤输给宇文宪,便像是个狗皮膏药一样,追在宇文宪身后一直要求比试,宇文宪头疼不已,但是完全没有法子。
杨兼一笑,说:“无妨,韩将军可以带个帮手去,二打一,必然碾压。”
韩凤一听,哈哈大笑,众人还以为他会拒绝,哪知道他一抚掌,说:“好得很!这主意不错!”
他说着,转头对宇文宪说:“你与我一同去打小胖子,我还不信打他不过!”
宇文宪眼皮一跳,说:“你要脸不要?”
韩凤不以为然的说:“这有甚么不要脸的?输了才不要脸,赢了怎么样都是有面子的。”
杨兼振振有词的说:“说得好,赢了才能谈脸面,输的人只能谈骨气了,你是要脸面,还是要骨气?”
宇文宪:“……”
高延宗昨天夜里才被打败,今日一早便来叫阵,跳着脚的在船上大喊:“周狗你们这些缩头乌龟!!!”
“敢不敢与你高阿爷打一架!”
“你们出来!缩头乌龟!!龟孙儿!庸狗!猘儿!!缩头乌龟——”
杨兼坐在轮椅上,笑着说:“诶,小四儿,你这个弟亲怎么又骂回来了?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他骂人的功底不行啊?”
高长恭抬手擦了擦额角,幸而没有流冷汗。
杨兼朗声说:“乖小五,别喊了,为兄这就派人与你耍耍!”
他说着,对身侧的韩凤说:“去罢。”
韩凤得令,立刻跃出前来,长戟一扫,摆开阵势,说:“安德王!韩长鸾领教!”
高延宗眼看是韩凤出列,不屑的撇了撇嘴巴,说:“原来是你这是秃鸡!”
韩凤字长鸾,不论是名还是字,那都是相当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却被高延宗说成了秃尾巴的鸡,冷笑一声说:“小胖子,你找打!?”
高延宗哈哈一笑,说:“你阿爷我已经今非昔比,是,我承认,往日里我与你不相上下,但是这会子,你拍马也赶不上我,你今儿个来上阵,是自取屈辱!”
高延宗说罢,一挺长枪,立刻迎击上去。
高延宗没有说大话,他这一年间精进了不少,不只是瘦了很多,武艺也比往日里更加出类拔萃,韩凤初一交手,立刻感觉到了,只觉有些吃力,没想到这小胖子身体瘦了这般多,但是力气却比往日里更大了。
韩凤打得吃力,额角渐渐流下汗水,当即大喊着:“你要等到甚么时候,还不快来帮忙?!”
高延宗不知他对谁在说话,听到他这句,立刻大骂:“秃尾巴鸡你不要脸……”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突然风响,立时转头,刀锋已至面门,连忙躲闪,从后背偷袭他的人竟然是齐国公宇文宪。
高延宗大惊,他一个人对两个人,宇文宪的功夫也不弱,而且善于计谋,他刚才一直藏在暗处观察,就是在看高延宗的路数,找到他的弱点,果不其然,便被宇文宪找到了,宇文宪刀刀砍向高延宗的右腿。
高长恭站在杨兼身后掠阵,说:“阿延的右腿有陈年就伤,小时候顽皮,从马背上翻了下来,没成想这都被齐国公看出来了。”
杨兼笑着说:“小四儿,你可不厚道,这么重要的敌情机密,怎么不提前告诉为兄?”
高长恭轻笑一声,说:“韩将军与齐国公二人上阵,自不需要长恭提醒。”
高延宗能挑一个人,但是绝对挑不了两个人,一下子败势立现,“啊!”的大喊了一声,向后一仰,“咕咚——”像昨日夜里一样,又掉进了水中。
“快快!救大王!”
“快,去救大王,快呀——”
“咕咚咕咚——”
又是下饺子的声音,高延宗的亲信们从战船上跳下来,一个个全都泅水扑向高延宗。
高延宗被亲信们打捞上来,一身红衣湿透了,亲信们这次有了准备,立刻披上一张火红的毯子给高延宗取暖,高延宗哆嗦着,跳着脚的咒骂:“周贼庸狗!!你们以多欺少,不要脸!!你们等着,给我等着——”
高延宗虽这么说着,却下令说:“撤兵!”
“是是,大王!”
齐国的战船仓皇撤兵,似乎是怕他们动作慢一点,会被再次烧船,其实高延宗的感觉没有错,郝阿保和狼皮正等着烧船呢,不过高延宗吃一堑长一智,火速便撤退跑了。
这一战速战速决,高延宗又败退回去,杨兼笑眯眯的说:“想必小五儿已经知道为兄的厉害了。”
高延宗已经连续两日“挨揍”,杨兼还以为他第三天便不会再来了,没成想……
天色灰蒙蒙的,杨兼还没有起身,兀自沉浸在熟睡之中,便听得“砰砰砰”砸门声,宇文会的大嗓门怒吼着:“将军!镇军将军!高延宗又来了!又来叫阵了!”
杨兼头疼欲裂,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把被子一懵,盖住自己的脑袋,杨广却用小肉手揪住他的被子,把被子掀开,说:“父亲,高延宗又来叫阵了,快起身。”
“不起……”杨兼呼噜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呼噜的乱糟糟的,闭着眼睛不肯睁开,说:“让他走……不见客。”
杨广:“……”
没有任何意外,第三天高延宗也被打跑了,但是离开的时候好像打不死的小强一般,扬言说自己还会回来的。
杨兼等人坐镇在幕府之中,杨兼头疼欲裂,手肘搭在轮车扶手上,揉着自己的额角,叹气说:“必须想个法子,这样天天儿的来叫阵,兼年纪大了,当真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