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卖之恩(1 / 2)

哑子原名本唤刘桃枝, 出身苍头。

对于苍头的意思,众说纷纭,有人说苍头是指苍头军,地位非常低下, 因此也被唤作苍头奴;也有人说苍头是将领身边携带兵器的力士, 因为头戴青色头巾, 因而唤作苍头;还有人说苍头其实是给主将扶马,也就是备马的士兵, 所以唤作苍头。

不管是哪种说法, 可见刘桃枝的身份地位都不高。然而刘桃枝本人,却从一个苍头, 位极人臣, 不只是开府,仪同三司,在历史上更是有封王的记载。

原因无他, 这个刘桃枝,是北齐皇室“专供”的死士力士。

刘桃枝本是吴人, 因武艺出类拔萃被选拔, 他的一辈子毫不夸张的说,比兰陵王高长恭还要“精彩”。高长恭的一辈子忠烈悲壮, 而到了刘桃枝身上, 悲壮的却是旁人, 因为他是专门负责击杀这种“忠烈悲壮”之人的。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诗仙李白的这四句, 仿佛便是刘桃枝的真实写照, 死在刘桃枝手上的北齐名臣, 记载入历史的,便有整整八个人,而且这八个人,非富即贵,最低也是当朝太宰,基本是一水儿的王爵,如果地位太低,还不配让刘桃枝出手。

北齐“宰辅高德政、永安王高浚、上党王高涣、太尉赵郡王高睿、平秦王高归彦、琅琊王高俨、咸阳王斛律光”全部先后死在刘桃枝的手上。

刘桃枝杀死了这么多北齐名臣,乃是北齐赫赫有名的刽子手,非但没有被整治,反而加官进爵,进封王爵,北周覆灭北齐之后,刘桃枝便消失在历史的记载之中,再没有出现过……

刘桃枝的短剑抵在杨兼的脖颈上。

“是你啊。”他听到杨兼低声而笑,不由皱了皱眉头,但是一个字儿也没说,只是脸色肃杀戒备的盯着杨兼。

杨兼挑眉说:“刘开府不惜潜伏在我军膳房,不会便是来刺杀兼的罢?”

的确如此,因着杨兼的名头与日俱增,军队膨胀急速,一路攻克北齐土地,多少将领出征都没有办法解决杨兼,因此北齐的天子想到了一个暗地里的法子,那便是暗杀。

说起暗杀,没有比刘桃枝更加出色的了。刘桃枝第一个杀死的人,乃是北齐的当朝首辅高德政,当时的刘桃枝还是新手,不敢下手,被高洋喝令“尔头即堕地”,意思就是死的不是他就是你。相对于第一次出手的无措,后面的事情便简单许多,埋伏、刺杀、拉杀,说法可谓是愈发的混熟自然。

刘桃枝受到北齐天子的命令,因着他平日里深居简出,几乎没有人见过刘桃枝,所以更加方便了潜伏入北周营地。

刘桃枝便混做了北周的膳夫,进入膳房,他并不着急,一直以来都默默无闻,仿佛一个真正的哑子,日复一日的藏身在膳房中。

杨兼的笑容很是和煦,一点子也不像深秋的凌冽,说:“小桃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早就露馅了?”

刘桃枝神色一凛,似乎已经无法注意杨兼给自己临时起的外号,神色更加戒备。

和士开则是说:“死到临头!你还危言耸听!来人!在场周贼,全部坑杀,一个不留!永绝后患!!!”

和士开疯狂大吼,相对比他的激动,杨兼平静的厉害,一点子也没有被人搭住脖颈的危机,反而像是一个旁观者,说:“兼说过,说大话,是会被闪舌头的。”

“唔……”他的话音一落,一脸肃杀,剑指杨兼的刘桃枝突然发出一声轻哼,身体竟然踉跄了一下,膝盖疲软,猛地跌倒。

杨兼伸手一把接住倒下来的刘桃枝,刘桃枝身形不稳,也不知怎么的,似乎是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他倒下来之后还想要奋力挣扎,握住短剑向杨兼刺过去。

但此时的刘桃枝根本没有南北朝第一死士的模样,反而像是个无力还击的小鸡仔,加之他身材并不高大,还没有杨兼高挑,杨兼反手一拧,直接缴械刘桃枝的短剑,“唰——”一声踢出刘桃枝的控制范围。

刘桃枝伸手去抓,没能碰到短剑,整个人已经被杨兼面朝下压在地上,手臂向后拧住,想要反抗,可是一口气提不上来,浑身软绵绵的,那感觉好像醉酒,头脑还晕乎乎的。

这一变故实在太突然了,和士开全没想到杨兼的武艺如此惊人,竟然能一招擒住刘桃枝,刘桃枝整个人扑倒在地,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实在太反常了,吓得和士开拉紧马缰,大喊着:“刘开府!!你在做甚么?!杀了他啊!杀了他,可千万不能手软啊!”

“呵呵,”杨兼请笑一声,说:“不是小桃子心慈手软,是本将运筹帷幄。”

杨兼在大庭广众之下夸赞自己,真是一点子也不害臊,又低下头来,对根本无法反抗的刘桃枝说:“小桃子,你早就露馅了。”

“不……不可能……”刘桃枝呼吸急促,似乎想要强行打起精神来,但身子根本不听使唤,说话也断断续续。

杨兼没头没尾的说:“胥邪,你忘了么?”

椰子?

刘桃枝一时没反应过来,杨兼善解人意的解释说:“胥邪是南方之物,就连见多识广的冲天王也被胥邪吓了一跳,小桃子你却一眼识得胥邪。”

高延宗一听,立刻炸毛说:“谁被吓了一跳!我那是……那是天太黑了!我没看清楚而已!有完没完,这事儿揭不过去?你怎么还提!你再提我跟你没完!”

刘桃枝恍然大悟,是了,胥邪,当时他根本没有在意,还手法利索的将胥邪替杨兼去壳打开。刘桃枝是吴人出身,对于这样的东西见怪不怪,当时他以为如此一来便会得到杨兼更多的信任,哪里知道竟然是画蛇添足。

如今乃是南北朝时期,这南北交通不便利,像是椰子如此的水果,不便于运送,因此南北有天然的天界,就像南人喜欢吃鱼,北人喜欢食饼一样,所以北方人很少能见到胥邪,认识便不错了,像刘桃枝这种,还能利索的将椰子去壳的,自然吸引了杨兼的注意力。

刘桃枝沉下脸来说:“只是因为胥邪?你便怀疑我是齐人的细作?”

“那倒不是。”

杨兼笑眯眯的说:“你也说了,只是怀疑,如果因着一只胥邪,兼也应该怀疑你是南人的细作。”

可别忘了,如今是分南朝和北朝的,虽然北周和北齐的战事非常激烈,但是南面同样在与他们对峙,所以如果是因着胥邪引起的怀疑,刘桃枝怎么看也像是南人,而不是北齐人。

“那是为何?”刘桃枝发问。

杨兼笑眯眯的说:“原因太简单了,不用往复杂的方面想,因着……有人把你给认出来了。”

“谁!?”刘桃枝不可置信。

杨兼幽幽的吐出了三个字:“徐医官。”

是徐敏齐!

其实徐敏齐在膳房第一次见到刘桃枝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眼熟,当时还和刘桃枝“搭讪”过,被冷漠的无视了,后来徐敏齐总是在膳房熬药,和刘桃枝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徐敏齐总是觉得刘桃枝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后来他想起来了,可不是在北齐的皇宫里见到过么?

因着刘桃枝的身份特殊,他乃是北齐的死士,所以平日里并不抛头露面,很多北齐人都不认识刘桃枝,包括兰陵王高长恭、安德王高延宗,将军韩凤等等。他们都不识得刘桃枝,且刘桃枝身形高挑,一点子也不壮实,所以完全看不出来刘桃枝本人就是死士力士。

徐敏齐的伯父乃是鼎鼎大名的名医徐之才,有一次徐敏齐跟随伯父去给北齐的天子看诊,来到五楼门门口之时,便看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那人就是刘桃枝。

只是擦身而过,并没有太多的注意,所以徐敏齐觉得刘桃枝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前不久,唐邕去膳房禀报杨兼,和士开约定在洛水见面,当时徐敏齐突然冲进膳房,风风火火的大喊,还要和杨兼单独谈话,不知情的人以为徐敏齐是想要对杨兼表露心意呢,不然为何如此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神情闪烁,一副不可告人的模样。

其实那时候徐敏齐就是想要告诉杨兼,刘桃枝的真正身份。

刘桃枝眼睛一眯,眼睛里闪过冰冷的杀意,说:“徐敏齐……”

他叨念着徐敏齐的名字,仿佛要将徐敏齐凌迟一般。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唯唯诺诺,不敢说话,不敢抬头,平日里含胸驼背的医官,竟然破坏了自己的大事!

杨兼说:“那日兼听了徐医官的话,便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刘桃枝早就潜伏在营地里了,但是他在膳房,所以一直没能得到太有用的消息,但那次不一样,杨兼回了膳房之后,故意没有阻止唐邕继续说下去,唐邕便在膳房禀报了和士开要在洛水和贼首见面的消息。

如此一来,刘桃枝听到了他们的计划,自然会顺理成章的联络和士开,避免北齐的军队全军覆没。

“你……”刘桃枝被压在地上,尽力回头去瞪杨兼,说:“你是故意让我去告密的?”

杨兼点点头,说:“是啊,兼自然是故意的,不负所望,小桃子你果然去告密了,把和士开引了过来。”

刘桃枝的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焰,说:“你……”

“诶,别着急骂人,再告诉你一个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旁人我不告诉他,”杨兼又说:“在见了徐医官之后,兼还管徐医官要了一些……药。”

“药?”刘桃枝奇怪的说。

是了,药,不太能上台面儿的药,类似于给盗贼下在喜饼里的药,不过发作没那么快罢了。

杨兼回来之后,借着唐邕禀报,刘桃枝仔细倾听的空档,就在刘桃枝眼皮子底下,将药粉下在了一杯椰汁里。

刘桃枝恍然大悟,说:“那杯甜饮!?”

杨兼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点点头,说:“当时兼送你的那杯甜饮,是下了药的。”

刘桃枝呼吸更加急促,胸口不断起伏,气的他有些缺氧,大脑更加眩晕,险些一下子昏厥过去。

和士开听杨兼早就认出了刘桃枝,而且是故意引自己过来的,面上惊惧害怕,但转念一想,不对,就算杨兼早就知道又有甚么用?放眼过去,自己的兵马如此之多,而杨兼的兵马已经被包围在中间了,根本不可能坏事儿。

和士开怒吼说:“就算如此,今日也是你们的死期,你们这点子人马,如何能以卵击石!我齐军三万人,几乎倾巢出动,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杨兼点点头,说:“是了,就是想要引你倾巢出动。”

“甚……甚么?”和士开一时没听懂。

杨兼的计策,其实就是引和士开的大军倾巢出动。他故意让刘桃枝听说消息,然后告密和士开,如此一来,和士开必定会来一个将计就计,到时候反过来埋伏周军。

按照和士开的性子,一定想要把杨兼一网打尽,赶尽杀绝,那么和士开出动的兵马绝对不会少,很有可能是倾巢出动。

如此一来……

杨兼笑了笑,说:“如此一来,你的营地空虚,粮草辎重无人看管……”

他说着,看向远处的方向,眉眼温柔的笑起来,说:“看,着火了。”

和士开惊惧的看过去,顺着杨兼看向的方向,果然!火!

窜天的大火从天边燃起,仿佛一条巨大的火龙,肆意飞舞,那是……那是和士开营地的方向!

“粮草!!!”和士开大吼一声,他的粮草!正如杨兼所说,因为和士开的军营几乎是倾巢出动,所以留下来的兵马少之又少,如果这时候杨兼派人偷袭,绝对轻而易举,而且和士开正在和他们对峙,想要扑回去营救粮草,根本来不及。

“我……我……”和士开气的俨然变成了结巴,眼珠子赤红,浑身发抖,甩着马鞭怒吼:“我跟你们拼了!!粮草没了又如何!?你的军队分成了两股,一股还要偷袭营地,眼下这些兵马根本不足为惧,我将你们一一杀干净!再抢夺了你们的粮草,也是一样!”

“一样?”杨兼嘲讽的挑起唇角,说:“怎么会一样呢?你的小脑瓜儿都在想甚么?装的是稻草么?你能想到的事儿,难道兼便想不到么?谁说兼只有这么点子人马?”

和士开一愣,不对,不对啊!险些信了杨兼的邪,杨兼的兵马一共便那么多,营地留一部分守着,另外一部分偷袭和士开的营地,最后一部分来洛水赴约,兵马的总数是不会变的,怎么可能大变活人,凭空多出兵马来和自己对峙?

“不要危言耸听了!”和士开冷笑说:“除非有天兵天将现身帮你,否则便乖乖的受死……”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听“杀——!!!”的声音从天边传来,还有战鼓的声音,一声一声冲天而起,整个洛水仿佛都要震动起来。

战旗在天边摇曳着,铺天盖地的兵马黑压压的犹如从天洒下来的黑豆,冲着洛水逼近。

“怎么……怎么……”和士开又变成了结巴,定眼一看。

——能!

战旗上一个大字迎风招展。

能奔达!是孔城防主能奔达的军队!

杨兼笑着说:“这不是,天兵天将来了,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现世报来的快啊。”

和士开收买盗贼,想要杀死孔城防主能奔达,不费吹之力争夺孔城,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能奔达容得了他?

杨兼与能奔达几乎是一拍即合,能奔达立刻派兵出来,援助杨兼,准备例里夹击,剿灭和士开。

和士开的队伍明明处于外围包围,这会子突然杀来了孔城的防军,和士开的军队瞬间变成了夹心肉饼,被夹在了中间,几乎是腹背受敌,而且士气大乱。

“不……不要慌!”和士开自己都在打飐儿,士兵们怎么可能不慌?

“不许做逃兵!!”

“逃跑斩首!!不许逃!回来——都回来!!给我杀——”

和士开怒吼着,用马鞭挥舞鞭笞,士兵们却不理会他,眼看着混乱的局面怎么可能不逃跑,就连他的亲信也逃跑了。

和士开“啊!”一声惨叫,因着士兵们溃散奔逃,马匹受惊,竟然尥蹶子把他给蹬了下来,和士开向后摔在地上,“咚!”一声后脑勺着地,只是大叫了一嗓子,瞬间撞的昏厥了过去,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杨兼把刘桃枝交给士兵押解起来,走到和士开面前,踹了踹和士开,笑着说:“喂,起来啊,还没开始打呢。”

和士开的军队还没开始打,已经溃散得不成样子,杨兼让人对着齐军喊话,投降不杀,齐军立刻放下兵器投降,几乎没有人敢反抗。

韩凤将和士开五花大绑,众人收兵,便浩浩荡荡的回营,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营地幕府之中。

高延宗抚案大笑着说:“痛快!痛快啊!你们看到和士开那个狗样子了没有?哈哈哈太好笑了。”

高长恭无奈的说:“阿延,小心笑岔气。”

“怎么会,你以为我笨……哎呦……”高延宗正说着,果然感觉笑的有些不对劲儿,腹部一抽一抽的疼,当真笑岔了气。

杨兼抬起手来,他一抬手,无论是说话声,还是大笑声,瞬间便停歇了下来,众人都看向坐在上手的杨兼。

杨兼笑着说:“如今能够大获全胜,解除宜阳之危,各位全部功不可没。”

大家配合的天衣无缝,和士开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还没一回合便输了个精光,简直是大快人心。

如此一来,宜阳的危机也算是解除了,只要众人去和宇文会的宜阳兵马汇合,便可以继续向雒阳挺进直逼北齐的都城邺城。

众人一听,全都蠢蠢欲动起来,他们如今可谓是开门红,士气高涨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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