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迥昨日里才被下狱,杨兼开恩,并没有处死尉迟迥,而是将他软禁起来,对此尉迟佑耆已经非常感恩戴德,但是有人却不这么想。
因着赵王宇文招的事情,赵王犯上作乱,反而被杨兼晋升,所以尉迟迥身后的很多族人,都觉得尉迟迥其实还有救,想要搏一搏,争取最后的一线希望。
杨瓒说:“是尉迟迥的侄女儿,天子忘了么?”
杨兼并不是忘了,而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原来杨整也有绯闻,这绯闻对象就是尉迟迥的侄女。
当年隋国公府和蜀国公府还交好的时候,尉迟迥和杨忠说过一门娃娃亲,那就是杨整和尉迟迥的侄女儿了,不过只是口头定亲,说了一句许诺而已。
后来蜀国公府和隋国公府越走越远,这件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尉迟迥的侄女儿还和其他人有了婚约,差一点子完婚,便是尉迟迥的得力干将,因着受到了尉迟迥的牵连,也被下狱,已经收监,所以婚事只能作罢。
尉迟迥下狱,牵连了很多尉迟家的族人,这些族人很着急,想起蔡王与尉迟迥的侄女儿有口头婚约,便撺掇着让侄女儿去找杨整求情。
昨日杨整和杨瓒回到隋国公府,便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尉迟姑娘,尉迟姑娘哭的梨花带雨,想要给尉迟迥求情。
杨瓒回想起来,只觉头疼不已,伸手揉了揉额角,倒不是他觉得尉迟姑娘不好,尉迟姑娘的相貌都是顶好的,和杨整也很般配,可是当年的婚约只是口头婚事,后来尉迟姑娘还许配了旁的人家,这么多年不来往,突然因着求情找上门来,杨瓒怎么想怎么觉得是尉迟家的人想要利用杨整。
偏生杨整傻乎乎的,一脸憨厚,根本见不得女子哭泣,安慰了好一阵子,还要亲自送尉迟姑娘回去。
杨瓒黑着脸说:“二兄这一去,一晚上都没回来。”
宇文会笑着说:“嗨!一个女人而已,蔡王若是喜欢,管她是谁家的女儿,娶了便是!”
宇文会“直男癌”和大男子主义一起发作,惹得杨瓒白楞了他一眼。
宇文会挠了挠后脑勺,说:“瞪我做甚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杨兼则是听懂了,怪不得杨瓒脸黑呢,估摸着杨瓒是怕二兄太憨厚,中了尉迟家的美人计,尉迟姑娘可是有婚约的,就差最后一哆嗦完婚了,如果这俩人真的相处一夜,闹出点甚么事情来,杨整才刚刚被封蔡王,不知会不会被人诟病,会不会被尉迟家的人抓住把柄,可劲儿的威胁。
正说话间,便听到中官通传说:“天子,蔡王谒见。”
杨整来了!
杨兼颔首说:“请进来。”
随着踏踏踏的脚步声,杨整还是昨日里的朝袍,分明一夜都没换衣裳,急匆匆大步从外面走进来。
他一走进来,宇文会立刻哈哈大笑,说:“昨儿晚上去哪里了,为何没换衣裳?”
杨整被他笑得后背发毛,挠了挠后脑勺,也跟着傻笑了一下。
宇文会立刻会意,说:“甚么时候成亲?”
杨整“啊?”了一声,迷茫的说:“成、成亲?!”
宇文会登时“肃然起敬”,震惊的说:“你不会只是随便顽顽罢?行啊蔡王,你比我还要能个儿,原来你这么会顽?”
“顽?顽甚么?”杨整顶着一张憨厚的面相,更是奇怪的说:“我没顽啊?”
杨瓒听他越说,脸色越黑,冷笑了一声,说:“本以为二兄是个稳重之人,没成想也是见色起意,因色误事之辈。”
杨整更是一脸迷茫,说:“啊?甚么情况?”
高延宗用手肘拱着杨整,说:“别不承认了,我们都听说了,昨儿个你一夜未归,沉醉温柔乡去了!”
“温柔乡?”杨整说:“哪有甚么温柔乡?我这五大三粗的,哪家姑娘看得上我啊!”
杨整活脱脱的凡尔赛,虽然杨整的面容不如杨兼俊美,也没有杨瓒斯文儒雅,但他身材高大,打眼看上去雄壮有力,挺拔巍峨,一张国字脸憨厚敦实,眯眼的时候又充斥着将才的威严,他可不知道,长安城的姑娘们其实有一大半想要嫁给他的。
杨瓒说:“二兄风流快活了一晚上,还不肯承认?”
杨整挠着后脑勺说:“我真真儿冤枉,哪里是风流快活去了?”
杨瓒说:“那你昨夜做甚么去了?说是去送尉迟姑娘,怕是看到人家姑娘流泪,便乐不思蜀了,你若是坏了人主的计策,看你如何还风流快活?”
杨整赶紧辩解说:“我昨日出城去了!”
杨兼挑眉说:“出城?”
杨整一拍脑袋,说:“是了,都是你们打岔,我险些给忘了……人主,这是臣弟昨日接到的军报。”
杨整将军报呈上来,是大将军韦孝宽令人快马送回来的军报,说是梁人已经压制,请求班师回朝。
昨日里杨整的确是送尉迟姑娘离开,但是他去了一趟便走了,杨整这个人好生没有情趣,整一个木头疙瘩,尉迟姑娘三番两次暗示他,让他进屋一叙,说说话,喝喝酒之类的,但是杨整压根儿听不懂。
杨整把人送回去,本要回府的,奈何突然有士兵来找杨整,杨整便快马出城去了,一夜里都没回来。
因着邸报比较紧急,所以杨整今日都没换衣裳,还是昨日的一身,匆匆赶回来,一身的热汗还没落下去。
杨瓒一听,黑漆漆的脸色转变了颜色,又是发青,又是发红,尴尬的说:“二兄一夜未归,是……是去接军报了?”
杨整点头说:“正是啊!”
宇文会“呿”了一声,很扫兴的说:“还以为蔡王茅塞顿开了呢,原来还是如此不解风情。”
杨整傻笑说:“不然你们以为我去做甚么了?”
杨瓒说:“我还以为……你……”
他说到这里,实在是尴尬的说不下去了,韦艺笑着说:“滕王还以为蔡王中了美人计,被尉迟姑娘给迷惑了去,今儿个是为了尉迟迥求情来的呢!”
“美……美人计?”杨整又是傻笑一声,说:“这美人计若是送给车骑大将军还行,我可不行。”
韦艺:“……”日前听说蔡王喜好揶揄人,自己还不信,今日算是领教了,喜欢美人有错么?
杨瓒尴尬的咳嗽一声,错开话题,说:“大将军送来了甚么军报?”
杨兼眼看着三弟的脸皮都烧红了,便顺着他的话题说:“大将军准备回朝了,梁人溃散,已经撤兵。”
众人立刻拱手说:“人主英明!”
众人今日就是来谒见的,没有旁的事情,闲聊了一阵便走了。
杨瓒埋着头第一个走出来,脚步很快,一刻不停的往前走,杨整在后面追着说:“诶!三弟,等等我啊,一起走啊!”
杨瓒误会了杨整是见色起意之人,尴尬的根本不想和杨整说话,一心想要开溜儿,哪知道杨整竟然不放过他,从后面追上来,说:“三弟,你坐辎车来的么?二兄来的匆忙,是骑马来的,不如咱们一道,蹭你的辎车啊。”
杨瓒咳嗽了一声,垂着头说:“要不然……你先回去罢,坐弟弟的辎车也行,弟弟突然想起来有事儿,还是……”
不等他说完,杨整突然笑了一声,说:“三弟,你若是赔礼,二兄是会接受的。”
杨瓒:“……”
杨瓒一张脸涨的更是通红,瞪着眼睛去看杨整,不过最后还是小声的说:“误会了二兄,是弟弟的不是。”
杨整抬起手来拍了拍杨瓒的肩膀,声音很低沉,说:“三弟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二兄都会站在你与人主身后。二兄平日里笨了一些,不如三弟聪慧,若是有甚么事情做得不对,千万无需留情,直接当面打醒二兄便是了,绝不可留下任何芥蒂。”
杨瓒心口里热乎乎的,点点头说:“是,二兄。”
杨兼继位之后,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安稳朝廷,因着各有封赏,稳住了大头,所以下面那些小的也不敢吱声,局面暂时稳定,起码表面功夫做的十足稳妥。
这第二件重要的事情,便是册立太子。
杨广是杨兼唯一的儿子,按理来说,册封杨广是没跑的事情,杨兼也已经下令,准备册封杨广,虽然还未祭祀天地,但是如今杨广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按照太子的礼仪,一点子也不差。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杨广的身世本就有问题。虽杨广本人就是杨广,他上辈子正是隋文帝的次子不假,但是这辈子,说实在的,杨广是个——捡来的孩子。
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纸包不住火,当年杨广被拐子带进隋国公府的事情,很多仆役都知道,渐渐也就传开了,被很多人津津乐道。
因此杨广的身份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尤其面临着册封的问题。
还有许多人想要巴结杨兼,杨兼的后宫空缺,没有妃子,如果有人能给杨兼生下一儿半女,那么儿子虽然不是长子,却有机会做嫡子,也是能册封为太子的。
如此一来,一些人觉得杨广的血统不正宗,一些人觉得自家还有飞上枝头的机会,便有许许多多的声音站出来,反对杨广成为太子。
杨兼每日里收到这样的文书,起码有七八封之多,毕竟太子之事,并非是家事,也是天下事。
杨兼在路寝宫中批看文书,杨广见他每日里这般辛苦,便亲自去了一趟膳房,想要找点咸口的点心,送过去给杨兼。
因着天子不能食甜味,膳房也多加注意,准备了很多咸口的点心,例如肉松、牛舌饼等等。
杨兼以前也做过牛舌饼,牛舌饼外面是酥皮,里面放入了椒盐和花椒粉,味道酥香浓郁,一口咬下去层层叠叠,别提多好食了,杨广对咸甜没有忌口,因此也是杨广的心头好。
杨广负手走进膳房,小大人一样,膳夫们看到太子来了,立刻全都下跪,说:“拜见太子!”
杨广微微颔首,派头十足,这种场面一点子也不会怯场,反而熟悉的很,毕竟他上辈子不只做过太子,还做过天子。
杨广奶声奶气的说:“都继续忙罢,孤只是端一些点心。”
他说着,走过去亲自端点心,杨广这个人疑心病很足,不然也不会亲自跑到膳房来了,让旁人去端点心便好。
杨广选了一些牛舌饼,又端了一承槃的肉松,盛上一碗白花花滑嫩嫩的白米粥,这才觉得丰盛,亲自端着木承槃出来,往路寝而去。
杨广到达路寝之时,大冢宰宇文护正好在和杨兼议事,杨广便没有打扰,看了一眼,后退离开东室,准备去前堂等待。
哪知道他刚要离开,便听到大冢宰宇文护隐约提到“太子”二字。
杨广当下驻足,留了一个心眼儿,侧耳倾听起来……
杨兼正在批看文书,大冢宰宇文护求见,杨兼便放下毛笔,说:“大冢宰今日过来,可是有甚么事?”
宇文护拱手说:“的确是有一些事。”
他说着,把几个文书放在杨兼面前,说:“这是近日里朝中反复上报的文书,因着人主只是批看,没给批示,所以羣臣找到了老臣面前,想要老臣觐见天子。”
杨兼拿起来一看,只是一眼便了然了,说:“太子……”
宇文护点点头,说:“正是册立太子之事。”
宇文护拱手说:“想必天子也看过文书,朝中羣臣,十有八九都在反对天子册立大皇子为太子,市井流言,说……大皇子并非天子血脉,混淆皇家血统。”
杨广端着木承槃,小肉手紧紧攥住承槃,眯着眼睛,眼神中闪现出一丝丝冷漠的杀意,他没有进门,干脆转身离开,将木承槃放在外堂的案几上,便沉着脸,大步离开了路寝宫。
杨兼听完宇文护的话,幽幽一笑,说:“不瞒大冢宰,就连朕也不知,广儿到底是否是朕亲生的。”
杨兼虽这么说,但他心中清楚得很,甚么十有八九,分明就是实打实,并非亲生之子。
杨兼展了展袖袍,似乎觉得批看文书很是劳累,干脆用手肘支着腮帮子,歪了歪头,说:“那又如何?朕想要立他为太子,他便是太子。”
宇文护浑身一震,若是旁人说出这句话,恐怕宇文护会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而杨兼说出这句话,宇文护莫名便想相信了,而且十足笃定。
的确如此,杨兼这个人看起来温柔,但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一旦决定,谁也无法撼动。
宇文护轻笑一声,说:“老臣也并非想要劝谏人主,毕竟臣子们找到老臣跟前,老臣身为大冢宰,若是没有行动,唯恐被人诟病。”
杨兼了然的说:“行了,今日的劝谏,朕听到了,大冢宰还有其他事儿要忙,便先去罢。”
宇文护也没有多费口舌,拱手说:“老臣告退。”
杨兼批看了文书,伸了个懒腰,一下午都没看到小包子,杨兼还怪是想念的,便长身而起,往外堂去散一散。
他刚一走出来,就看到外堂的案几上摆着一碟子肉松,一碗白米粥,还有一小承槃的牛舌饼,杨兼奇怪的说:“太子来过了么?”
中官何泉回话说:“回天子,太子的确来过,不过看到天子与大冢宰议事,并没有入内。”
杨兼挑了挑眉,怪不得都到这个时辰了,儿子还没回来,想必是方才听到了大冢宰说话,这会子闹脾性了。
杨兼幽幽一笑,对中官何泉说:“你去把太子寻来,便说……朕想要和他商讨商讨,关于册立太子之事。”
“是,人主。”中官何泉以前也侍奉过宇文邕,是个谨小慎微,逆来顺受之人,手脚倒是麻利得很,立刻前去寻找杨广。
杨广本就是个疑心病,偷听到大冢宰的谈话之后,更是疑心不止,心中不欢,走出来散散。他来到庭院之中,吹着冷风,眼看着日头一点点落下去,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回去例行公事的讨好父亲?
是了,例行公事。
在杨广心中,这不过都是为了例行公事罢了,毕竟自己要做太子,而父亲现在是天子,不讨好他,自己如何能摇身一变成为太子?以后如何能重登天子的大宝?
杨广这么想着,却又觉得,哪里有些隐隐的不对劲儿,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讨好么?
都是……
例行公事么?
“太子。”
杨广正在出神,突听有人唤他,转身一看,是伏侍在路寝宫的中官何泉。
中官何泉说:“太子,人主有请,人主想要与太子商讨一下,关于册封之事。”
册封?
杨广立刻眯起眼目,心中梆梆猛跳,父皇刚刚见过了大冢宰宇文护,这会子突然要和自己商讨册封太子的事情,难道……
杨广越想越是心惊,难不成杨兼想要过河拆桥?他当即眯起一双眼睛,也不停留,立刻转身往路寝宫而去。
趋步走还不行,后来已经小跑起来,一路飞奔,朝着路寝宫跑回去,中官何泉惊讶的在后面追赶,说:“太子……太子小心一些,别摔了。”
杨广还是个小包子,脑袋有点大,肩头比例十足“优越”,因而一跑起来有点摇摇晃晃,好似要摔倒一般。
杨广一路飞奔,他还未进入路寝宫,杨兼在里面便听到“哒哒哒哒哒哒”急促的跫音,是小靴子敲在地上的声音,飞快的像是在打鼓点儿,只是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有多急切。
杨兼露出一个坏笑,眼看着小包子急匆匆跑进来,不等小包子站稳,杨兼立刻伸手一捞,迎面将小包子给抱了起来,笑着说:“被父父抓到了罢!”
杨广:“……”
杨广没想到刚一进门,双脚便不能沾地,忽悠一下子便被抱了起来,使劲踢腾着腿,说:“父……父皇,快放儿子下来!”
中官何泉追到门口,一看到这场面,忍不住眼皮一跳,但他知道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赶紧将路寝宫的殿门关闭,退了出去。
杨兼捞着小包子杨广,说:“乖儿子,一下午跑到哪里去浪了?”
杨广又是一阵无语,他刚才一路跑来,其实已经想好了,到底是质问,还是讨好,但是没成想,无论是质问还是讨好,全都没派上用场。
杨广用小肉手推着杨兼的下巴,不让他蹭自己的脸蛋儿,说:“放窝下来鸭!”
杨兼态度十足强硬,理直气壮的说:“不放。”
杨广:“……”
杨兼又说:“跟父父闹脾性,说,是不是该给父父做抱枕?”
杨广惊讶的看了一眼杨兼,没想到杨兼感觉这般敏锐,但打死杨广也不会承认这是闹脾性,说:“平日里不是也给父皇做抱枕么?”
杨兼点点头说:“有道理,这么说来,我儿还需要补偿父父一些旁的……这样罢,就罚我儿的小脸蛋儿给父父顽,捏够为止。”
杨广眼皮狂跳,下意识的用小肉手捂住自己的脸蛋儿,因为杨广年纪小,脸蛋肉嘟嘟的,双手一压,小嘴巴也被挤压了,登时变成了小鸡嘴,可爱度翻倍。
杨广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卖萌,护着自己的小脸蛋使劲摇头,把杨兼笑的肚子直疼。
杨兼做了天子,杨忠是天子的父亲,被杨兼尊为太上皇。天子执意要立杨广为太子,很多人劝说都没有用,羣臣托付给大冢宰,让大冢宰去劝说,哪知道就连大冢宰也“铩羽而归”,如此一来,能管得住天子的,恐怕也只有太上皇了。
杨兼带着小包子杨广,到杨忠这里来问安,没想到便碰到一帮子大臣正在劝谏,想要劝说杨忠,给杨兼立后。
杨兼没有一个后宫,空缺这么多位置,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塞人进来,就连往日里的那些个国公,也想要把自己的女儿侄女儿外甥女统统塞进来,谁能第一个人给杨兼生下儿子,往后里定然权贵非常,无与伦比。
因此这些个大臣们,不只是劝谏,还想要把自己的女儿侄女儿外甥女介绍给杨忠,托付杨忠介绍给杨兼,或者干脆让杨忠做主,直接定下亲事。
杨兼抱着杨广走进来,忍不住笑着说:“好生热闹。”
殿中人不少,看到人主走进来,连忙全都下跪拜见,杨兼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说:“都退下罢,朕想要与太上皇说几句话体己的话儿。”
众臣听天子都开口了,因此也不敢多言,唯恐招惹了天子不快,反而给别人可乘之机,全都乖乖退了出去。
“祖亲!”
杨广立刻脆生生的喊出来,哒哒哒迈开小短腿,抛弃了杨兼,冲着杨忠跑过去,杨忠看到孙儿,美得不行,立刻将小包子杨广抱起来,心疼的跟甚么似的,说:“哎呦我孙儿,来来,快让祖亲看看,在宫中住的合不合适?要不要来跟祖亲一起住?”
杨兼被抢走了“挂件”已经很是失落,听到杨忠还要进一步抢人,连忙阻拦,说:“阿爷,广儿跟着儿子就好,怎么好打扰阿爷清净呢?”
杨忠笑着说:“怎么会是打扰清净呢?我看着孙儿便欢心的紧,是不是孙儿。”
杨广使劲点头,扮作乖巧可爱模样。
杨总又说:“乖孙儿,你是不是想跟着祖亲住?”
杨广:“窝……”
不等杨广开口,杨兼立刻说:“乖儿子,你是不是想跟着父父住?”
杨广:“……”
杨广小肉脸一阵抽搐,自己竟然如此抢手?他挑眉看向杨兼,杨兼昨日里故意诓骗自己,把自己的脸戳得都红了,又揉又捏,杨广“报复心理”立刻升起来。
于是便搂住杨忠的脖颈,奶声奶气的说:“窝今日要跟祖亲住!”
杨兼:“……”报复,绝对是赤裸裸的报复!
杨忠登时得意起来,说:“乖!没错,就是如此,跟着祖亲住,那明日呢,明日后日大后日是不是也要跟祖亲住。”
杨兼眼皮一跳,明抢,阿爷这是抢孩子了,还要抢那么多日。
杨广咂咂小嘴巴,鼓着腮帮子,看向杨兼,小猫眼充斥着抢手的得意,说:“辣要看父父的表现啦!”
杨兼终于明白甚么叫做小人得志了,杨广便是活脱脱的小人得志。
杨广把杨忠哄得团团转,杨忠笑的几乎岔气儿,三人用了晚膳,杨忠突然对杨兼说:“儿啊,你过来,为父有几句话,想要与你说。”
杨忠说罢,又对杨广说:“孙儿乖乖在这里食糕点,祖亲与你父皇说两句话,很快便回来。”
“嗯嗯!”小包子坐在席子上,伸直小短腿,小脚丫晃来晃去,咂咂咂捧着糕点吃,好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杨兼和杨忠走进去内室,两个人刚进去,可爱天真的小仓鼠突然行动起来,放下手中的糕点,拍了拍小肉手,踮着脚尖,偷偷跑到内室门外,趴在门上偷听。
杨忠说:“我儿,想必你也知道,为父要跟你说甚么。”
杨兼挑挑眉,说:“阿爷不会也不想让儿子立广儿为太子罢?”
杨广眯起眼目,支棱着耳朵偷听,就听到杨忠说:“这倒不是,孙儿又懂事儿,又聪慧,是难得的好苗子,你立他为太子,为父第一个同意,但就算你立孙儿为太子,也与立后纳妃无关不是么?我儿,你打算甚么时候成家?”
杨兼一笑,说:“成家?阿爷、弟亲还有广儿,不正是儿子的家么?儿子现在不只有家,还有国。”
杨忠头疼不已,说:“你都老大不小了,难不成还不想娶亲?那顺阳公主你若是看的对眼,便娶回来也没甚么,老三那面儿为父与他说道说道儿。”
杨兼连忙说:“阿爷,你可别帮倒忙,儿子对顺阳公主无意。”
“那你对谁有意?”杨忠说:“我儿子转了性子,怎么看谁都看不上眼?”
杨兼半开顽笑的说:“让儿子有意之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杨忠:“……”
杨忠说:“你这臭小子,也不可怜可怜阿爷,难不成阿爷一辈子只能抱一个孙子?”
杨兼笑着说:“诶,阿爷,您可别咒自己,不是还有两位弟亲么?让弟弟们多努力努力,给您抱孙子。”
杨忠叹气说:“就他们?一个木心眼,一个死心眼!阿爷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罢!”
杨兼和杨忠谈了一会子,杨兼十足有主见,杨忠也奈何不了他,只能放杨兼走了,说好了今日杨广留下来过夜的,不过临走的时候,杨广便变卦了。
杨兼低声对杨广说:“我儿,方才你怕是偷听到了罢?祖亲虽然不反对立你为太子,但是想要给你添一箩筐的小弟弟,这怎么忍得了?还是跟父父回去罢。”
小弟弟!
还是一箩筐!
杨广经历过夺嫡,上辈子他干掉了大兄,自己上位成为太子,这辈子杨广并不想经历这些,也不想成为被干掉的大兄,最保险的法子便是没有任何弟弟妹妹,如此一来,根本不需要夺嫡。
杨广一听,眯起眼目,一个弟弟都不行,更何况是一箩筐的弟弟?
杨兼抱起小包子杨广,说:“儿子乖,咱们走喽。”
杨广也没有反抗,乖乖的窝在杨兼怀里就被抱走了,杨忠这才醒过梦来,追在后面大喊着:“我的孙儿!你快把我孙儿放下来!你要抢到哪里去啊!外面的,快把我孙儿拦下来!”
外面的中官、宫女和禁卫眼皮狂跳,谁敢阻拦天子?因此杨忠阻拦无用,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孙儿,被杨兼给抱跑了……
除了准备祭天的事情,杨兼还琢磨着,要把儿子送去上学。
杨广听说父皇要送自己去上学,不由蹙了蹙眉,他虽然外形是个小孩子,但其实并非是个真孩子,早就熟读各种书卷,根本不需要上学。
杨兼说:“虽我儿如此聪慧,但旁人并不知情,你这个年岁若是不送去读书,恐怕会被朝臣说成不学无术。”
的确如此,现在反对杨广成为太子的人很多,杨广若是不去习学,肯定会有人抓住这个说辞,大做文章。
杨兼说:“师傅的话,朕已经给你找好了,露门博士乐逊,德才兼备,我儿便跟着乐逊老先生习学知识,约束行为,当然了……父父晚上也会检查你的功课。”
检查功课?
杨广奇怪的的看了一眼杨兼,旁人不知,但是杨兼是知道的,自己这模样还需要检查甚么功课?
“嘭!”
只听一声闷响,杨兼将一碟子文书放在案几上,拍着文书笑眯眯的说:“我儿,这就是你的功课,如何又快又好的帮助父父批看文书,希望你在半个时辰以内完成,如此一来,今儿个还能早睡。”
杨广:“……”啧!
旁的人主登基即位,恨不能独揽大权,文书是绝对不会给旁人的,而杨兼竟然反其道而行,最不喜欢批看文书,总是将文书毫无芥蒂的给杨广批看,起初杨广还挺感动,觉得杨兼是相信自己,但到了今日……
父亲就是懒!杨广已经观看透了他的本质。
杨兼打了一个哈欠,歪着头,用手肘支在案几上,往嘴里塞了半个牛舌饼,一面吃一面掉渣,说:“儿子,快点批看,父父都困了。”
小包子杨广坐在案几前,因着个头不够高,案几却有点高,小屁股底下还垫着厚厚一沓子文书充当“宝宝椅”,小肉手握着毛笔,奋笔疾书,奶声奶气的说:“嫑催,快、就快好了!”
杨兼把最后一口牛舌饼吃完,抹了抹嘴巴,笑得一脸慈祥老父亲的模样,说:“儿子,父父不是催你,明日你还要去露门习学,如果睡得太晚,会没精神的。”
杨广用小肉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心说朕这是造了甚么孽?不过转念一向,自己上辈子可是暴君,想必……造孽不少罢。
第二日杨广便被安排去露门求学,露门博士乐逊那可是响当当的贤德老者,威望极高。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能求学的人少之又少,想要求功名的全都去投军了,基本没有甚么人可以专心致志的求学,乐逊可谓是当世的“异类”了。
因为学识,乐逊终于被赏识,提拔成为露门博士,专门给皇子讲学。
乐逊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学生,跟着学习了两年,这个学生乃是宇文邕的侄儿,名唤宇文贤。
宇文贤的父亲是宇文邕的兄长,也当过北周的天子,名唤宇文毓,是大冢宰宇文护干掉的其中一个天子。
宇文毓去世之后,很多人都想要立宇文毓的儿子,也就是宇文贤为天子,但是宇文护极力反对,毕竟宇文毓死的不明不白,立了他的儿子,以后后患无穷。
因此最后宇文护选择立宇文毓的弟弟,也就是宇文邕为皇帝。
如此一来,宇文贤便被封了毕国公,因为他当时年纪太小太小了,根本不足为惧,所以没人在意宇文贤,到了如今,宇文贤不过也是个小包子,只比杨广稍微大一点点。
宇文贤在露门求学,先一步跟随露门博士乐逊学习,杨广则是后一步也进入露门习学。
杨广还以为只有自己与毕国公宇文贤一起求学,哪知道杨兼还给自己派来了一个伴读。
杨广眯着一双狼眼,抱着肉嘟嘟的小胳膊,冷漠又鄙夷的凝视着眼前的伴读——琅琊王高俨。
琅琊王小包子则是叉着腰,嘟着肉嘟嘟的小嘴巴,气哼哼的说:“怎么是你这个坏蛋鸭!”
杨广冷笑一声,说:“孤现在可是太子,你敢如此不敬?”
琅琊王气不过,赌气不想进露门,这时候远远的一个小包子走过来,比杨广和琅琊王的身量都高一些,长得眉清目秀,没有杨广那么圆润,清秀得像是个女娃儿似的,说:“太子,琅琊王,你们都来了呀!”
琅琊王奇怪的说:“你是甚么人鸭?”
那小包子奶声奶气的,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说:“窝叫……窝叫宇文贤,是在露门求学的学生!”
琅琊王上下打量着宇文贤,说:“你就是毕公鸭!窝看你还挺顺眼的,不像辣个坏蛋,我萌进去罢!”
说着,琅琊王和毕国公两只小包子手拉手跑进去,杨广跟在后面,一脸冷漠不屑,若不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朕才不会跟一群乳臭未干的娃儿一起求学呢。
琅琊王高俨还是个小包子,因着从小受到宠爱,聪明是聪明,但是一直只顾着顽,根本没怎么习学,一上来有些跟不上习学的进度。
而毕国公宇文贤,别看文文静静的,还有些怯生生的不爱说话,但是习学很快,不管师傅问甚么,他都能答上来,而且对答如流,才思十足敏捷。
不过就算再敏捷,也是一个半大的小包子而已,是万万不及杨广的,杨广一上午趴在案几上,险些直接睡过去。
临近正午之时,三只小包子得空歇息一会子,琅琊王是个坐不住的,拉着宇文贤说:“我萌去顽罢!你看那面好不好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