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艺笑眯眯的说:“天子与梁主不是要去别宫么?正好,便趁这个光景,卑将安排两个信得过之人,伪装成陈人刺客,如此一来,绝对会打草惊蛇,吴超突然看到了陈人刺客,说不定会做贼心虚,有所行动,咱们只是需要顺藤摸瓜,就能将他的同党全都抓出来。”
杨广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刺客这种法子,打草惊蛇是打草惊蛇的,但或许并非甚么好法子,而是一个烂法子。
杨兼挑了挑眉,说:“虽是简单粗暴了一些,但也无不可。”
韦艺一听,人主这是在夸赞自己?当即跃跃欲试的说:“那……人主,卑将便去火速安排刺客了?”
杨兼点点头,韦艺风风火火的便走了。
后日一早,大队人马从长安皇宫启程,准备前往别宫,韦艺和萧岩负责队伍的安全问题,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开出长安,上路启程。
路途并不遥远,黄昏之前便已经到达别宫,一路车马劳顿,正好可以泡泡温泉解乏。
杨兼也是头一次来别宫,说实在的,他虽然成为了大隋天子,但还没来得及享受,今日难得放松一把,泡个温泉也不错。
才到了别宫,杨兼便准备带着便宜儿子前去泡温泉,杨广对此倒没甚么太大的兴趣,毕竟泡温泉这种事儿,对于他来说很是稀松平常。
杨兼领着小包子杨广,一大一小往温汤池去。
萧岿提出泡温汤,其实目的就是想要借机看一看小太子杨广的后背,到底有没有伤疤,他到底是不是大兄的遗孤。
“人主,”谋臣前来禀报,说:“隋主和太子,已经前往温汤池了。”
萧岿眯了眯眼目,说:“很好,寡人这就去。”
萧岿打算和杨兼杨广父子来一场巧遇,如此便能光明正大的看到小太子杨广的后背。
萧岿立刻离开下榻的宫殿,往后山的温汤池而去,只不过走在半路上,突然遇到了一个怎么也不想见到之人。
正是大隋的车骑大将军韦艺!
其实韦艺也不想见到萧岿,他那日里喝多了断片儿,把萧岿当做了尉迟炽繁,还夸赞“炽繁姑娘”越来越漂亮,可谓是彻底得罪了萧岿,虽然梁人的地盘子小了点,但人主就是人主,比自己这个车骑大将军不知道高了多少等级。
韦艺现在见到萧岿,腿肚子就转筋,想要装作没看见,又唯恐失去了礼节,只得硬着头皮拱手说:“见过梁主。”
萧岿眯着眼目点点头,他还有要事儿要去做,不想和韦艺寒酸攀谈,浪费时间,正巧了,韦艺也不想和萧岿多说话,一方面是尴尬,另外一方面,他还要去安排刺客,也就没有这个时间。
二人打了招呼,本想立刻离开的,哪知道下一刻……
沙沙!
草丛竟然惊动了起来。
这里虽然是后山,但全部划在别宫的地界之内,常年有宫人维护,不可能出现猛兽,但草丛的确沙沙直响。
“唰——”突然寒光一闪,一个黑影竟然从草丛里冲了出来,手中执着武器,冲他们扑面而来。
“刺客!?”韦艺瞪大了眼目竟然是刺客!
又是“簌簌簌”“簌簌簌”的声音,草丛里立刻蹦出来七八个刺客,数量之多令人惊讶,快速锁紧包围,将韦艺和萧岿二人围在中间。
萧岿冷笑一声,说:“甚么人,这么大胆子?”
刺客却不说话,提着兵器直接砍上来,与此同时,便听到远处也传来的惊慌的喊声:“刺客!!有刺客——”
韦艺震惊无比,大喊着:“怎么有刺客,我还没……”我还没那安排好刺客呢!
韦艺差点子就将后半句喊了出来,这绝对不是打草惊蛇的假刺客,这可是真刺客!
杨兼带着杨广前来泡温汤,二人来到池边,杨兼也不含糊,两三下将衣裳退掉,“哗啦——”一声迈进温汤池中,袅袅的热气蒸腾着隆冬的寒冷,一瞬息便将寒冷驱散,温暖又惬意。
杨兼笑着说:“儿子,快下来,暖和的很。”
杨广看着父亲如此“童心未泯”,不由摇了摇头,心说咱们到底谁是父亲,谁是儿子?他无奈的叹气,将杨兼扔在地上七零八落的衣裳挨个捡起来,这才准备脱掉小衣裳,也去温汤里泡一泡。
车马劳顿倒是没甚么,但这些日子,杨广上午要去露门求学,下午还要练习骑射,晚上散学还有那么多文书等着批看,的确需要解乏。
杨广解开小袍子,堪堪要退掉,便听到“啊——”的尖叫声,似乎是宫女在大叫,随即大喊着:“有刺客!!公主!快放开公主!”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杨广猛地眯起眼目,圆溜溜的小猫眼瞬间变成了狼目,何其锐利,一把将小袍子重新套上,顺着声音快速冲过去。
“儿子!”杨兼还在温汤之中,伸手一撑,立刻从温汤池中窜出来,来不及擦干,急忙披上衣袍,追着杨广往前跑去。
萧岿因着想要用小包子悯公主讨好杨兼,所以此次来别宫,小包子也跟随在队伍中。到了别宫,小包子从没来过这里,便和宫女一起出来走走,看哪里都新鲜,哪知道顽的正欢畅,突听“沙沙”的声音,有人从草丛里突然窜出来,手里执着明晃晃的兵刃,竟然是刺客!
小包子悯公主身边只带着一个宫女,那宫女又不会武艺,刺客突然扑过来,一把抓住小包子悯公主,直接给拽了起来,小包子受惊过度,“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不断的踢着小短腿,哭着大喊:“放开窝……呜呜……放开窝……”
杨广跑过去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幕,小包子使劲挣扎,刺客一脚踹开宫女,举起兵刃就要往小包子身上扎去。
杨广眼目一眯,立刻冲过去,别看他年纪小,个头也不大,但是一点子也不含糊,冲过去之后,对着那刺客的膝盖弯就是一脚。
“嘭——”刺客没有防备,膝盖弯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击,猛地向前摔倒,直接跪倒在地上,杨广巧劲十足,一把拉住小包子悯公主,将她向后拽去,同时抬起小靴子,一脚踩在那刺客的手背上。
刺客吃痛,大叫一声,杨广这一下可不是闹着顽儿的,用了巧劲,刺客的指关节发出嘎巴脆响,疼的浑身冷汗。
杨广拽住悯公主后退,就听到宫女惊骇的大叫着:“太、太子!!”
杨广应声回头一看,就见另外一个刺客已经冲上来,提着兵刃朝着悯公主兜头砍下来。
杨广瞬间反应,带着悯公主向前跑出去,就在刺客挥舞着兵器砍过来的刹那,猛地扑出去。
唰——
杨广只觉得后背一凉,兵刃的尖端竟然划破了杨广的后衣,划出一个巨大的口子,杨广的后背完全裸露出来,还稍微有些见血,蹭破了一些皮。
杨广重重的摔在地上,刺客对他们紧追不舍,似乎已经下了杀招,就在此时,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快速而来,韦艺、萧岿带着禁卫军冲过来,不止如此,还有杨兼!
杨兼一身衣袍裹在身上,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但是根本顾不得这么多,一眼就看到了后背染血的便宜儿子。
儿子的后衣被划开了,显然见了血受了伤,他的后背本就有伤疤,这会子染上血迹,看起来可怜又狰狞。
萧岿冲过来,也看到了杨广后背的伤疤,猛地浑身一震,如遭雷劈,这么大的伤疤,绝对不会有错,就连位置也和当年大兄的遗孤一模一样。
当年南面混乱,大兄的遗孤被歹人挟持,刀刃砍在后背上,鲜血淋漓,伤口很深,如果那娃儿活到现在,估摸着和太子杨广的年纪差不多。
萧岿一时怔愣的没了反应,还是韦艺反应快,指挥着禁卫:“包围起来!全都活捉!”
禁卫来的很快,而且数量很多,那几个刺客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立刻被押解起来,全都按倒在地上。
杨兼大步走过去,沉着一张脸,撕掉了往日里温柔的假象,一脚踹开被押在地上的刺客,将小包子杨广抱起来,说:“快,叫医官!把徐医官叫过来!”
杨广有些无奈,说:“父皇,儿子受伤不重,只是蹭破了一些皮,不要紧的。”
杨兼却说:“甚么不要紧?都流血了,不要动,小心伤口撕裂,父父抱着你。”
杨广虽然更加无奈,但是也没有“犟嘴”,他突然觉得,受伤有人关心的感觉也挺好,左右自己现在是个小娃儿,也无需拒绝这份关心。
萧岿盯着杨广后背的伤疤,久久不能回神,大隋的太子竟然真的是梁人,不,确切的说,大隋的太子,竟然真的是大梁的宗族之子,那可是大兄的儿子。
萧岿慢慢眯起眼目,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倘或令有心人知晓,不知会发生甚么事情。
毕竟大兄也是太子,虽然已故,但是他的儿子还有继承权,别看大梁只有江陵那么大点子地盘,但是朝政盘根错节,党派纷争不断,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萧岿家里自然不缺。
“呜呜……呜呜……”
就在萧岿暗自思忖的时候,突听隐隐约约有哭声传过来,萧岿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小女儿,女儿跌坐在地上,哭的一抽一抽,杨广的血水溅在了小包子脸上,小包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场吓得小脸惨白,几乎要昏厥过去。
萧岿看着哭泣的女儿,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心软,赶紧把女儿抱起来,轻声说:“乖,没事了,不哭不哭。”
杨兼抱着杨广急匆匆离开,其他人押解了刺客,也准备离开,混乱的后山慢慢平息下来,就在此时……
“簌簌……”
一串轻微的跫音响起,一个黑影慢慢从草丛深处转出来,黄昏最后一道日光打在他的面目上,映照着他清秀,却不如何亲和的面容,竟然是河间王萧岑!
萧岑挑唇一笑,说:“有趣儿,有趣儿的紧,当今的隋太子,竟然真的是我梁人……”
杨兼一路飞奔,快速冲到下榻的正殿,徐敏齐已经赶了过来,立刻给杨广医看,据刘桃枝描述,小太子被刺客一刀砍中背心,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不能言语。
徐敏齐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紧张的手心里都是冷汗,满头却是热汗,哪知道人主抱着小太子一进门……
传说中的血肉模糊呢?
传说中的皮开肉绽呢?
这背心的伤口,也就是抠指甲倒刺不小心抠破皮的大小,衣裳虽然给划破了,但是伤口并不大,且已经不流血了,自行凝固了起来。
徐敏齐眼皮一跳,说:“天天天……天子……太子子子可有其他伤……伤口?”
杨兼指着杨广的背心,说:“这么大的伤口,还要其他伤口?”
“不不不……”徐敏齐赶紧摇手说:“不是不是……下下下臣这就……为太子包扎——扎、止血!”
徐敏齐动作很利索,很快就把伤口处理好,伤口这么小,清理上药,都不需要包扎,不过人主强烈要求,徐敏齐还是给太子包扎了一下,然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杨广低头看了看,虽然伤口在后背,但是包扎起来,白色的伤布前胸后背的裹着,小包子杨广圆润的小身子被裹得好像一只大粽子。
杨广按着狂跳的眼皮,说:“父皇,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甚么小题大做?”杨兼说:“你都流血了,快躺下来歇息,不对,不能躺下来,你后背有伤,侧躺着罢,要不然趴着也行,以免压到了伤口。”
杨广阻止了杨兼的担忧,说:“儿子侧躺着就行。”
杨广“乖乖”的侧躺下来,说:“父皇,那些刺客……”
按理来说,别宫的确有刺客,但应该是韦艺安排的假刺客才对,怎么会变成真的刺客呢?
“不知是不是儿子的错觉……”杨广眯眼说:“这些刺客,好像是冲着悯公主去的?”
杨兼也眯起眼目,随即说:“先不要想这么多,我儿受惊了,乖乖休息。”
“人主,”中官何泉走进来说:“韦将军求见,前来请罪。”
杨广正好有问题想要问一问韦艺,刚要起身,便被杨兼压住了,说:“我儿休息,哪里也不能去,父父去见韦艺便可。”
“可是……”杨广想要辩驳,已经被杨兼又塞回被窝里,端起老父亲的威严架子,说:“没有可是,不听话打屁股。”
杨广:“……”打、打甚么?
杨兼让杨广休息,自己则是带着何泉离开,为了不打扰杨广休息,特意离开了寝殿,来到前面的大殿召见韦艺。
杨广看着父亲离开,幽幽的叹了口气,自己根本不需要卧床。
杨兼离开没多久,便听到有人前来通报,说:“太子,梁河间王求见,前来探病。”
杨广和河间王萧岑不是很熟悉,萧岑来的倒是快,杨广若是不见,也有些不合礼数,便说:“请进来罢。”
河间王萧岑很快走了进来,不过他的模样一点子也不像是来探病的,反而像是来观光的,走进来之后左顾右盼,还闲庭信步的拿起案几上的摆设把顽了一番。
杨广蹙了蹙眉头,说:“河间王怕不是来探望孤的罢?”
河间王萧岑笑眯眯的,他的面向清秀又俊美,却透露着一股精明的奸猾之感,说:“外臣的确是来探病的,但探望的并非是甚么大隋的太子。”
杨广何其聪明,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由凝视着河间王萧岑,说:“哦?你不是来探望孤的?那真真儿是走错了地方。”
“不不,”萧岑笑起来,说:“外臣是来探望你的,却不是来探望大隋太子的。”
杨广不明白他是什么用意,但是杨广知道,萧岑一定是在故作神秘,卖关子。
杨广不吃他这一套,冷冷一笑,说:“既然如此,河间王请便罢,孤令人送客。”
河间王萧岑的面容稍微僵硬了一下,卖关子没有效果,杨广一点子也不着急,反而要驱赶自己,只好硬着头皮重新挺起腰杆儿,说:“其实外臣是来探望自己的小侄儿的。”
河间王的唇角带着一丝丝狡诈,故意压低声音,幽幽的说:“其实你我都知道,你并非是隋主的亲生儿子,对么?但你不知的是,堂堂大隋太子,其实真正的身份,乃是我大梁已故孝惠太子的亲生儿子!”
杨广心头咯噔一声,河间王萧岑笃定的说:“你是我的侄儿啊,叔父来探看受伤的侄儿,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