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兼和杨广想要试探吴超的身份, 看看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正巧阿史那国女和琅琊王天天想着跑到馆舍来找悯公主顽,杨广今日很好说话,他们一提, 杨广便答应了, 从露门散学之后,一起来到了馆舍。
杨广一眼就看到了吴超, 现在应该唤作梁超, 人高马大的, 露出一脸傻兮兮的笑容。
杨广当即不动声色走过去, 路过吴超的时候,突然“啊鸭!”奶声奶气的叫了一下,来了一个平地摔跤,“吧唧”一声倒在了地上,好像碰瓷儿一样, 就倒在了吴超脚边。
吴超傻兮兮的笑着,看到小太子杨广摔倒了,立刻来扶,他身材高大, 力气也大, 拔萝卜一样将杨广从地上扶起来。
杨广拍着衣裳上的灰土,“啊鸭鸭”了一声, 说:“孤实在太不小心了, 你能帮孤把地上的书卷捡起来嘛?”
杨广是从露门直接来的, 带了很多书卷来,都是露门习学的“课本”, 吴超又是嘿嘿一笑, 立刻蹲下去把杨广的书卷全部捡起来。
那些书卷之中, 竟然夹杂着一份关于南陈的文书,是边关的邸报。杨广显然是故意将文书夹在其中,想要试探一番吴超。
杨广又故意“鸭!”的叫了一声,用小肉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奶声奶气的说:“孤怎么把父皇的战报带来啦?一定是夹在书卷里拿错啦!啊鸭,父皇奏是马马敷敷的!这么重要的陈国军报,若是丢失了那还了得?”
他说着,将军报捡起来,还在吴超面前使劲掸了掸。
不过吴超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傻嘿嘿的将其他书卷全都捡起来,一个个擦干净,还给小太子杨广。
杨广不着痕迹的眯了眯眼目,没能看出来吴超到底是真傻假傻,刚才他说“陈国军报”四个字的时候,吴超连眼皮子也没眨一下,眼眸之中毫无波澜,看不出任何破绽,如果吴超不是个真傻子,那么也太沉得住气了。
不过无妨,杨广可还准备了后招。
此时此刻的杨兼,正在馆舍的后门口,他和儿子其实是一同来的,只不过送儿子进去,杨兼并没有进入馆舍。
杨兼坐在辎车里,打起车帘子看了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说:“何泉,你去罢。”
“是,人主。”中官何泉听到命令,立刻拱手离开,竟然进入了馆舍。
何泉进入馆舍,立刻换下清冷的面目,摆上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往里小跑进去,口中喊着:“太子!太子大事不好了!”
杨广一听,便知道第二个计策来了。
军报试探不出吴超没干系,杨兼还准备了第二个计策,这不是么?第二个计策说来便来了。
中官何泉“急匆匆”跑进来,匆忙的说:“太子,天子请您速速回宫一趟!”
杨广歪了歪小脑袋,摆出一个歪头杀,说:“可是孤才来馆舍,肿么就叫孤回去啦?”
中官何泉回答说:“回太子,因着陈人之事,天子召开廷议,想要讨伐陈人,还有那个不知好歹的陈人将军吴明彻!天子请太子即刻回宫一趟。”
吴明彻!
杨广虽然在和何泉对话,但是他一直偷偷打量着吴超的举动,果不其然,吴超这次竟然真的动了一下,他的眼眸波动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点点,转瞬即逝,但是被杨广敏锐的捕捉到。
杨广唇角轻轻一挑,心说果然!看来甚么梁超,根本就是吴超,而且吴超八成不是真傻,估摸着是假借地震的借口,混成梁人,想要趁机打探一些关于大隋的事情。
吴超装的很严谨,但是他万没想到,杨广是个过来人,觉得他很眼熟,而中官何泉其实是南梁人,以前曾经见过吴超一面,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吴超早就露馅了。
杨广试探完毕,便不再和吴超多做纠缠,对何泉说:“即是如此,孤便回宫罢。”
杨广说着,迈开小短腿儿,颠颠颠的往馆舍外面跑去。
他来到馆舍门口,没有离开,而是绕了半圈,转到馆舍背后的小门,果然看到了杨兼的辎车,十足低调的停在后门。
杨广跑过去,刚想要踏着脚蹬子爬上辎车,“呼啦——”一声,辎车的帘子突然被打了起来,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来,捞住杨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抱上辎车。
杨广挥舞着小胖手挣扎着:“快、快放窝下来!父皇,儿子会自己上车!”
定眼一看,那把杨广突然抱上辎车的人,可不就是杨广的便宜老爹杨兼么?
杨兼笑眯眯的说:“父父这不是怕脚蹬子太高,儿子够不着么。”
杨广:“……”朕这个暴君到底还要脸不要脸了!
杨兼“调戏”了儿子,言归正传:“儿子,如何?那个吴超,是真傻还是假傻?”
杨广冷低笑一声,板着小肉脸,蹙着小眉毛,川字眉配合着肉嘟嘟的嘴唇,肉嘟嘟的冷笑,反差萌简直萌到了极致,说:“八成是假的,剩下那两成,除非吴超真的是梁人。”
杨兼笑着说:“果然不出所料,然……”
杨兼又说:“这个吴超,处心积虑,费尽心思的假扮成梁人,混入长安,为了甚么?”
杨广说:“如今父皇堪堪即位,兼并了齐地,恐怕南面的陈人是觉得咱们现在根基不稳,朝局不平,很是好欺负,想要趁着北面融合不完全,兼并咱们。”
上辈子其实杨广也经历过,那时候北周吞并北齐可不是这么简单,哪里有杨兼这样顺畅,杨兼带领着一万兵马从长安出发,一路南征北战,几乎没有损兵折将,反而网罗了大批人才,集结兵力二十万!
当时北周吞并北齐,不仅是遭到了斛律光和段韶的阻拦,兰陵王也在阻击北周的战役中一战成名,赫赫有名的兰陵王入阵曲,就是当时的士兵们为了歌颂兰陵王抵抗北周军队而作的,当时的战役可谓是惨烈。宇文邕亲自出马攻击晋阳,也是九死一生,险些丧命狼狈不堪,后来终于出现了转机,成功拿下晋阳,进而俘虏了北齐天子。
这一系列战役下来,损兵折将不需多言,而且劳民伤财,动荡不堪,如此一来,南面的陈人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必定会趁着北面动荡,想要北上分一杯羹。
上辈子杨广都见识过,所以此时并不觉得意外,说:“陈人对淮北之地垂涎已久,想要生生撕裂淮北,逐鹿北方,哼……野心倒是不小的。”
如果杨广记得没有错,当年陈主也是派遣吴明彻前来攻击淮北之地,吴明彻极其善于水战,而且骁勇敢死,他的军队虽然不是百战百胜,但是有一个难缠的名头,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会头疼。
杨广说:“如今吴明彻的侄儿偷偷混入长安,怕是来当细作的,估摸着想要打探打探咱们的底细,好让他的叔父动手。”
杨兼眯起眼目,摸着下巴幽幽一笑,说:“打探底细?这可是送羊入虎口啊,即使如此……不防让吴超变成咱们真正的自己人。”
杨广无奈的说:“父皇不是还打算招揽吴超罢?吴明彻是一头狼,吴明彻的侄儿,必然也是一头小狼崽,会咬人的。”
杨兼一笑,说:“招揽?不需要如此麻烦,反正吴超现在是梁人力士,何需要招揽这么麻烦?直接强抢啊!”
杨广用小肉手揉了揉额角:“……”头疼。
杨兼说:“难道父父说的不对么?如今吴超只是梁超,乃是梁人的捧剑力士,朕只需要和梁主说一句,梁主必然会送这个顺水人情,把吴超送给朕,如此简单,还十足便宜。”
杨广虽然头疼,但不得不说,的确是这个道理,只等吴超到了杨兼的手上,那可就……
杨兼打算把吴超要过来,当天就派人去找梁主萧岿,想要讨要吴超。萧岿听说之后有些惊讶,他可不知道捧剑的力士就是吴明彻的侄儿,他若是知道,绝对第一时间杀了吴超,不留后患。
萧岿有些奇怪,不知杨兼为何会看上一个傻兮兮的捧剑力士,转念一想,可能是因着这个力士高大魁梧,而且武艺高强,萧岿是不屑的,就算武艺再好,他也是个傻子,关键时刻也不顶事,又不能上沙场。
如此一个傻儿,若是能讨好大隋天子,也是好的。
萧岿心里有不少小道道儿,况且……听了谋臣的意见,还准备趁这个机会,验看一下小太子杨广的后背,到底有没有伤疤。
萧岿当即亲自进宫,谒见杨兼,杨兼一脸热情亲和的召见萧岿。
杨兼笑着说:“你看看,本是朕想要讨要一个力士,却叫梁主巴巴的跑过来一趟,实在是罪过罪过啊。”
萧岿笑得一脸正人君子的温和,说:“天子言重了,其实仁远此次前来,正好也有其他事儿想要请求天子。”
好家伙,杨兼就知道,萧岿这个人不吃亏,想从他手里拿东西,别说是一个傻子力士了,就是一粒黍米,也是需要报酬的。
萧岿拱手说:“仁远有一个不情之请,其实……仁远听说,长安城郊的别宫,有一方温泉热汤,十足解乏,风景也好,因此仁远想要请求跟随天子,前去别宫散心,小住几日。”
杨兼难得奇怪的看了一眼萧岿,别宫的确有温泉热汤,这个时节正好是泡温泉的时候,天气寒冷的时候泡上温泉,喝两口小酒儿,再配合一些美味儿,那感觉自然是再好也没有的。
只不过……
杨兼总觉得,提出这个要求的人,不像是萧岿才对。萧岿这个人,虽然不是个好人父,但他的确是个好人君,战战兢兢,兢兢业业的为大梁而活,一刻也不消停,满心满脑子都是将大梁发扬光大。
就是这样的工作狂萧岿,突然想要去跑温泉,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不是么?
杨兼不动声色的说:“梁主想要泡温泉?这何其简单,正巧梁主远道而来,朕也没有甚么能款待梁主的,岂有拒绝之理?”
萧岿听他答应了,狠狠松了一口气,眯起眼目来,他想要泡温泉,其实并非是想着放松解乏,而是……
谁都知道杨兼宠爱小太子,如果杨兼也跟着去别宫,那么小太子一定会跟上,到时候泡了热汤温泉,小太子后背有没有伤痕,必然一眼就能看到,简直是一览无余,也能解开萧岿的心头谜团。
杨兼见他眯眼沉思,就知道泡温泉这事儿绝对不简单,但至于是甚么,萧岿嘴巴很严,并没有提起。
杨兼既然答应了萧岿,便立刻安排下去,准备去别宫的行程,车骑大将军韦艺负责这次队伍的安全问题。
而另外一面,萧岿准备前往长安郊外的别宫,队伍的安全问题本应该交给八弟河间王萧岑的,不过萧岿转念一想,萧岑最近惹了事儿,惹了大隋天子不快,这件事情交给萧岑不妥。
河间王萧岑听说使团要前往别宫的事情,本以为萧岿会叫自己去处理这事儿,毕竟萧岑是兄弟们几个之中最为严谨,办事儿最利索的一个,不是萧岑自吹自擂,也就是他不会投胎,若是能投胎成为长子,萧岑如今已经是做人主的命了。
只不过萧岑等了很久,眼看着便要天黑了,竟然还未等到天子身边的从者来叫自己。
萧岑好生奇怪,反复问了仆役好几次,仆役都说人主没有传他过去叙话。
萧岑实在坐不住,站起身来,推门出去,便主动往萧岿的庭院而去,刚走到庭院门口,还没入内,一个高大人影迎面走出来,急匆匆而来,“咚!”一声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萧岑乃是高挑身形,被狠狠一撞,险些坐在地上,对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萧岑,说:“对不住对不住,老八是你啊,为兄没看到!”
那声音浑厚之中带着一股子憨厚,因为做错了事儿,说话的时候讪讪的傻笑。
萧岑定眼一看,原来是五兄萧岩。
这次长安朝见十分隆重,梁主萧岿亲自出马,手底下带着两个弟弟,一个是八弟河间王萧岑,另外一个则是五弟安平王萧岩了。
萧岑口碑鼎盛,在朝中人气颇高,十足有建树,很多人都愿意追随萧岑,萧岑的党派膨胀很严重。
但是老五萧岩不一样。萧岩为人敦厚,无论是建树还是功绩,都和他的长相一样,平平无奇,若他不是梁主的五弟,丢在人群中估摸着都扒拉不出来,也就是身才高大一些,看起来孔武有力。然而这高大的身材让萧岩看起来更加敦厚老实,一副好欺负的面容。
老五萧岩和老八萧岑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加之萧岩为人比较木讷,不懂得来事儿,所以萧岑不愿意和他多加来往,平日里的干系也就一般般,见面打个招呼,也不再多说甚么。
萧岑被撞了,嫌弃的掸了掸自己的衣袍,抬步要走。
萧岩则是拦住他,说:“老八,你要去见皇兄么?”
萧岑不耐烦的说:“正是。”
萧岩憨厚的笑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说:“这样啊,不过皇兄说了,今日乏了,谁也不见。”
萧岑皱眉说:“谁也不见?可是后日便要启程去别宫,事情巨细还未安排布置,怎么便谁也不见了?”
萧岩又是笑了笑,敦厚的说:“这……方才皇兄见了我,说是让我负责行军的事务。”
“你?!”萧岑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萧岩?怪不得人主一直没来找自己,原来已经把这件事情交给老五萧岩来处理了。
可是,萧岑的目光充满了不信任,老五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的作为,建树也一般般,成天便是混吃等死的状态,交给他能干出甚么花儿来?
萧岑越想越是不服气,眯起眼目来,只觉得怕是自己在朝中的呼声太高,因此人主对自己忌惮颇深,故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傻子”,也不愿意交给自己。
萧岑想到这里,冷哼一声,一甩宽大的袖袍,转身便走。
“诶……老八,等等,咱们一起走罢!”萧岩见他转身便走,也不知萧岑生气了,大步追上去,说:“老八,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好看,怕是初来长安,水土不服罢……”
萧岿很爽快的将傻子力士送给了杨兼,吴超的底细他们虽然已经很清楚,但吴超具体要做甚么,还不清楚。吴超伪装的很严谨,平日里也规规矩矩,目前为止,都没有做甚么奇怪的举动。
杨兼思忖着,要怎么试探试探吴超,让他露出狐狸尾巴。
韦艺出谋划策说:“人主,这个太好办了,有一句话叫做打草惊蛇!咱们便可以用这个法子啊!”
杨兼挑眉说:“哦?韦将军还有法子了?”
韦艺很是自豪的挺胸抬头,说:“正是!人主您想想看,这吴超平日里装的人模狗样的,也不露馅,但凡他想要传信出去,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力士能做到的,指不定长安之内还有多少吴超的同党,咱们不如打草惊蛇,吓他一吓,说不定打草惊蛇之后便会有破绽。一连串将他所有的同党全部揪出来!”
杨广难得多看了一眼韦艺,没想到韦艺平日里看起来不靠谱,但是关键时刻,竟然还能分析出吴超有同党来。
杨兼笑着说:“不错,近日来韦将军是聪明了一些。”
韦艺立刻拍马屁说:“还不是人主教导有方,这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卑将天天跟随着英明神武,睿智果断的天子,怎么也要学聪明一些。”
杨兼听着韦艺的马屁,感觉都要把自己给拍穿了,说:“你这马屁,拍得也太狠了,听起来一股子馋臣风气。”
“是、是吗?”韦艺自己倒是没觉得,虚心的说:“那卑将下次拍轻一点。”
杨广头疼的厉害,打断他们贫嘴,说:“韦将军所说的打草惊蛇,具体是甚么法子?”
韦艺立刻献计说:“其实也不难……那便是刺客!”
“刺客?”杨广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