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陈人偷走了!”
“甚么叫短暂丢失?”
萧岑继续说:“当日晚上,下臣没有找到军备文书,但是第二日酒醒之后,莫名发现军备文书掉落在案几后面,现在想来,很可能……是有人偷了文书,趁着下臣不注意,又偷偷放了回去。”
萧岑管理的就是军备粮草的问题,草绳桥也在文书之内,丢失文书和被劫粮草就是前后脚的事情,这未免也太巧了,如果没有劫粮草的事情,萧岑或许还想不到,但如今出了事情,萧岑觉得这并非偶然。
杨兼眯眼说:“如此说来,咱们军中有细作了?”
他说着,眼神平静的扫视着在场所有人,除了权景宣正在侦察渡口,其他人等全都在幕府之中。
杨兼便说:“燕饮章昭达那日,诸位在做甚么,不防都说说看。”
蔡王杨整第一个开口,说:“燕饮之后,臣弟与三弟同路,回了营帐歇息,在营帐门口才分开。”
滕王杨瓒点点头,二人是有人证的,都可以给对方作证。
萧岩说:“卑将直接回了营帐。”
权琢玠也说:“下臣也直接回了营帐。”
因为当时已经夜了,燕饮结束之后,其实大家都直接回了营帐,只有萧岑去了处理公务的营帐,也算是一个意外了。
众人全都说了一遍,杨瓒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开口,犹豫再三,还是说:“皇兄,臣弟回营之后,因为醉酒胃疼,想要起身饮些醒酒汤,出过一次营地,去了膳房,当时有膳夫可以作证,路上……路上看到了镇军将军。”
权琢玠?
那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营地里基本无人,但是杨瓒却看到了权琢玠,权琢玠那时候就在处理公务的营帐附近。
因着处理公务都在那个营帐,权琢玠又是镇军将军,所以杨瓒根本没有怀疑,只是看了一眼,随即便回了营帐。
“唰——”
众人所有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权琢玠身上,权琢玠一时间变成了焦点,各种目光刺过来,带着探究、疑问、怀疑和质疑。
权琢玠没戴面具,他本以为自己的“病情”已经完全治愈了,哪里知道被众人的目光一刺,突然又开始有些反复,他手心里都是汗,心跳加速,眼眸不断的收缩着,紧张的脑袋里轰轰作响。
权琢玠着急的说:“我……下臣……下臣只是看到了……黑、黑影……”
权琢玠要睡着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黑影从营帐外面闪过去,按照他的话来说,权琢玠怕是刺客或者细作,便立刻追出去查看,那黑影消失在处理公务的营帐附近,权琢玠没有找到人,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继续休息。
他这么说,但是当天晚上,巡逻的士兵们都没有发现端倪,根本没有甚么奇怪的黑影,众人更是不信任权琢玠。
羣臣看向权琢玠的眼神更加质疑,权琢玠的“病情”变得更严重了,嗓子发堵,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着急的说:“下……下臣不是细作,人主可以搜查下臣的营帐……下臣是……是清白的。”
粮草事情可是大事,杨兼虽然相信权琢玠不可能偷盗文书,但证明权琢玠的清白也很重要,便对中官何泉说:“何泉,你带人去搜查权琢玠的营帐。”
“是。”
何泉很利索,立刻带人从幕府离开,去搜查权琢玠下榻的营帐,群臣便等在幕府之中。
权琢玠一直擦着冷汗,听着许多大臣窃窃私语。
“不会罢,怎么会是权琢玠呢?”
“他现在可正当红啊,是人主眼前儿的红人,没道理做陈人的细作罢?”
“嗨,谁知道细作是怎么想的呢?不过,我便觉得这个权琢玠,不是甚么好鸟,你想想看,独宠的人,哪个是好鸟?”
“是了,我也觉得是,这个权琢玠,贼眉鼠眼的,一上来便是做了镇军将军,平步青云,如是给我一万水军,我也能把吴明彻打得落花流水。”
众人窃窃私语着,奈何权琢玠一个字儿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心头的恐惧感更加浓郁了起来,仿佛是一片阴云,笼罩在权琢玠的头顶,他把下巴压低,死死抵住自己的胸口,根本不敢抬头。
“哗啦——”
营帐帘子被打了起来,中官何泉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沓子文书,说:“回天子,这些都是从镇军将军的营帐中搜出来的。”
权琢玠大吃一惊,文书从他的面前被呈上去,放在最上面的,分明就是萧岑所说,当日丢失第二日又找了回来的文书,应该是誊抄的版本。
权琢玠立刻大喊着:“不是我!不是我的!”
这简直是人赃俱获。滕王杨瓒与权琢玠无冤无仇,不可能陷害权琢玠,有杨瓒的指证,如今何泉还搜罗出了誊抄版本的文书,简直不允许权琢玠抵赖。
“真的是他?!”
“当真是他!我就说是他罢!”
“誊抄的文书,怪不得晚上丢失,早上便找回来了,原来誊抄了这么多。”
杨兼看到文书,脸色立刻落了下来,眼前可谓是证据确凿,只有两个可能性。其一,细作就是权琢玠,权琢玠偷盗了文书,告知了陈人,陈人用改良的长戟大船划破了他们运送粮草的草绳桥。
其二,还有一个可能性,权琢玠是被冤枉的。
杨兼之所以脸色如此难看,正是因为这第二种可能性,按照他对权琢玠的了解,权琢玠根本没有胆量做细作,一个社恐之人,跑去做细作,这不是挑战自己的极限么?
最有可能的,是有人栽赃陷害了权琢玠。而这个人,一直潜伏在军营之中,不显山不露水,能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陷害镇军将军,难道不是最可怕的么?
杨兼沉着脸,眯着眼目,似乎在思考甚么,突然开口说:“镇军将军疑似陈人细作,暂时收押。”
“天、天子!”权琢玠吓得脸色惨白,说:“天子,臣……下臣是冤枉的……清白的,下臣是清白的,天子……”
士兵已经走进来,左右押解着权琢玠,权琢玠本就不是武将,根本不够看,很快被押解出来,声音也渐去渐远,消失在幕府营帐之外,被厚重的帐帘子一落,彻底隔绝住了……
权琢玠被押解下去,他乃是镇军将军,统领着水军,近日的水战都是由他来指挥,如今镇军将军入狱,水战的主将必然要换人,换成甚么人,却是个问题。
“报!!”
士兵突然打起了幕府的帐帘子,说:“报!权将军回来了!”
是权景宣回来了。
权景宣大踏步冲进营帐,满脸的汗水,拱手禀报说:“天子,已经查明淳于量的动向,果然朝渡口而来,按照他们的行舟速度,最多三日,必然抵达!”
“三日!”
“淳于量的五万大军来了,绝对不能让他和吴明彻会师!”
“对对,必须立刻出兵,偷袭淳于量的周师!”
杨兼蹙起眉头,章昭达的消息是真的,淳于量真的要和吴明彻在渡口附近汇合,但是问题来了,他们刚刚卸任了镇军将军,没有了水军主将,该由谁领导水军呢?
杨兼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划,朗声开口说:“安平王。”
“卑将在!”萧岩立刻上前,拱手应声。
杨兼说:“安平王熟悉水战,朕令你领兵三万,应敌淳于量,你可敢?”
淳于量兵马五万,杨兼只给萧岩三万人马,人马数量悬殊,但是萧岩并没有任何磕巴,声音洪亮冷静的说:“臣敢!”
“好得很,”杨兼轻笑一声,说:“那朕就给你三万人马,务必将淳于量的兵马击溃,不得让他与吴明彻汇合。”
“是!卑将领诏!”
镇军将军权琢玠下狱,安平王萧岩临时授命,三日之后,淳于量领导的陈人水军便会抵达,因此他们时日不多,萧岩连夜整顿兵马,准备立刻出兵,务必在淳于量没有抵达之前,整理好兵马,严阵以待,这样才能出其不意,击溃淳于量的大军。
萧岩领兵出征,河间王萧岑也跟随他一起,第二日正午整顿的便差不多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直奔渡口。
杨兼带着小包子杨广,亲自来到营门为大军送行。
杨兼看着浩浩荡荡的三万军队,对安平王萧岩说:“安平王,可千万别让朕失望。”
萧岩脸色严肃肃杀,作礼说:“卑将定不辱命!”
杨兼点点头,说:“事不宜迟,出发罢。”
安平王萧岩,河间王萧岑立刻登上舟师,舟师的风帆鼓起,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舟船遍布了整条水道,排列整齐的向前挺进,很快消失在天水一线之间。
杨兼拉着小包子的手,兀立在营地门口,一直没有回去,舟船已经消失在天边,杨兼却依然望着舟船消失的方向,幽幽的说:“有趣儿的紧。”
杨广扬起小脸盘子,看了一眼杨兼,眼神别有深意,不过并没有说话。
……
萧岩的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行驶而去,当日晚上,便到达了渡口附近。
萧岩下令整顿兵马,将舟船排列出队形。
萧岑从外面走进船舱,说:“探子回报,明日早晨,想来淳于量的大军便会抵达。淳于量的军队五万,咱们的军队三万,需要出其不意,趁他们还没有摆好阵型,立刻发拍偷袭,速战速决。时日拉的太长,对咱们并没有好处。”
萧岩望着海图,点了点头,说:“正如八弟所说。”
萧岑似乎有心事儿,说:“还有就是……军中出现了细作,我总觉得权琢玠应该不是细作,或许是被冤枉的,那细作没准还潜伏在咱们周围,五兄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萧岩挑唇一笑,说:“八弟不必过分担心,如今咱们拥有了天时地利,只差最后一哆嗦,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原地休整,明日一早,严阵以待。”
“是。”
萧岑立刻去传令,大军就在水上休整,保持好队形,晚上有士兵巡逻监视,一晚上都相安无事,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没有大亮,派出去的探子便来回禀。
“将军,淳于量的队伍已经逼近了!”
果不其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淳于量的队伍清晨便要抵达渡口。
萧岑说:“五兄,快下令罢。”
萧岩肃杀的说:“全军整顿,立刻待命。”
“是!”
将士们立刻整顿起来,全都来到岗位上站好,一个个紧紧盯着天水交接的地方。
哗啦哗啦——
水流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越来越急促,天边的地方涌起一片黑影。
萧岑眯着眼睛,双手下意识攥紧,说:“是陈军!淳于量。”
淳于量的大军如期而至,五万水军,铺天盖地,几乎将远处的水面染成了黑色,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压境而来。
萧岑立刻对萧岩说:“五兄,淳于量的水军虽然多,但是他们长途跋涉行军而来,士兵必然劳顿,趁他们还没有摆好阵型,应当立刻攻击,先下手为强。”
哪知道萧岩此时却说:“不着急,八弟稍安勿躁,淳于量的舟师还远。”
萧岑耐着性子,点点头,心想着五兄熟悉水战,比自己有经验的多,应该听五兄的。
就这样又等了一会儿,淳于量的大军不断逼近,萧岑按捺不住的说:“五兄,是不是该出兵了?”
萧岩气定神闲,淡淡的说:“今日水面风大,这个距离行驶过去,过于摇曳,咱们的舟师队形很可能遭到破坏,再等一等。”
萧岑一想,也对,今日水面风太大了,舟师停泊都在摇曳,舟师作战,风向至关重要。
于是又等了一会子,这回淳于量的军队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立刻开始整顿队形,蚂蚁一样的队形快速聚拢而来。
萧岑眼看着陈人的舟师成形,心中焦急不已,催促的说:“五兄,现在该出兵了罢?”
哪知道萧岩第三次说:“不,再等等。”
“还等?”萧岑吃惊的说:“五兄,为何还等?到底甚么时候才是时候?再等的话,淳于量便打来了,咱们的主动优势,全都会被葬送!”
“等……”萧岩一身黑甲,拔身而立在河间王萧岑面前,他的面容突然阴晴不定起来,卸去憨厚的伪装,唇角突然挑起一丝冷酷的笑容,嗓音沙哑的说:“现在……”
他说着,“嘭!!”一声,一个劈手,直接打在萧岑的后颈。
萧岑根本反应不及,身体一软,猛地向下倒去,萧岩一把接住倒下去的萧岑,幽幽的说:“现在,便是时候了。”
淳于量的水军已经开了过来,但是并没有着急攻击他们,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大声喊话:“安平王,咱们又见面儿了!”
萧岩轻松的打横抱起昏厥的河间王萧岑,唇角尽是冷酷的笑容,说:“淳于将军,久违了。晚辈用河间王与三万隋军做见面礼,不知这份贽敬的分量,够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