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整和杨瓒急匆匆的走入幕府营帐,杨瓒惊喜的说:“皇兄,吴明彻退兵了,水路已经全部让出来!如此一来,咱们终于可以进军了。”
杨兼轻笑一声,说:“让朕猜一猜,程小虎是不是被下狱了?”
杨整憨憨的一笑,说:“正是,皇兄所料不差,吴明彻将程文季下狱了,押后提审,不过陈人很多将领多次颇有意义,如今陈军军心不合,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
杨兼点点头,说:“那还等甚么?立刻下令,进军夏口,与安平王萧岩,河间王萧岑汇合。”
“是!”
隋军立刻开拔,从沌口直达夏口,这一路上简直是一马平川、一帆风顺,根本没有陈人阻挡。
一方面是水军主力吴明彻被削弱了,他的兵马被俘虏了很多,不能和杨兼硬碰硬,所以选择暂时避战,躲避杨兼的锋锐。另外一方面,则是郢州的方面,按理来说,一路直达夏口,郢州应该出动军队抵抗他们,但是郢州毫无动静,必然是杨兼离间的法子起了作用,此时的郢州刺史程灵洗想必也不好过,因此无法出兵抵抗隋人大军。
如此一来,杨兼的隋军一路长驱直入,过了沌口,直达夏口。
北周人有句老话,“东不过雒阳,南不过沌口”,其实意思很简单,雒阳东面是北齐人的地界,沌口南面是南陈人的地界,北周人的活动范围就在着两个地界的西北面。
而眼下,杨兼早就踏过了雒阳,现在,他又顺利的越过了沌口,一路来到夏口。
杨兼站在大船的船头,迎着咧咧的春风,春日的风难得这般凛冽,撕扯着杨兼的衣裳上下翻飞。
杨广从船舱中走出来,看到父皇正在吹风,便回头去拿了一件披风走,哒哒哒迈开小短腿跑过来,说:“父皇,清晨风大,披一件衣裳罢。”
杨兼低头一看,便宜儿子就是贴心,笑眯眯的蹲下来,让杨广把披风给自己披上。
杨广刚批好了披风,哪知道一下子便被杨兼给抱了起来,杨兼笑眯眯的说:“我儿也没有披披风,这样罢,和父父披一件,这样便不冷了。”
他说着,将自己的披风拢了拢,抱着小包子,将披风围过来,盖在小包子身上,如此一来,一件披风两个人都能盖上。
杨广眼皮一跳,但是也没有拒绝。
杨兼笑着说:“我儿快看,夏口便要到了。”
安平王萧岩和河间王萧岑驻守夏口,一直与陈人胶着不下,听说杨兼的大军到了,二人都非常欢心,早早出来迎接。
萧岩和萧岑迎上来,拱手拜见,说:“拜见天子!”
杨兼笑眯眯的说:“二位不必多礼,都辛苦了,咱们入幕府叙话。”
众人走入营地的幕府大帐,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坐在最上首的位置,其他人也按部就班的坐在席位上。
杨兼这才询问,说:“夏口情况如何?”
安平王萧岩禀报说:“回天子,我军在夏口至今,遭到郢州刺史程灵洗的多番堵截。”
程灵洗乃是郢州刺史,他最擅长的其实不是水战,而是指挥陆军,萧岩等人在夏口屯兵之时,遭到了程灵洗的多番阻拦。
萧岑抱怨说:“程灵洗那个老狐狸,实在太狡猾了,三番两次的来破坏营地,让我们不得安生。”
“不过……”萧岑又说:“不过这些日子好了一些,听说程灵洗收受了咱们的贿赂。”
程灵洗因为贿赂的事情,正在被朝廷弹劾,情况非常胶着,如此一来,便没空来处理萧岩和萧岑的军队,让他们得到了空隙。
杨兼说:“如今程灵洗不被陈人待见,正是咱们的大好时机,抓住这个机会,一路突破夏口,顺江而下,直达建康!”
“天子英明!”
众人商量了对策,便在此时,突听“踏踏踏踏”的脚步声,权琢玠从外面快速冲进来,也顾不得甚么礼数,焦急的说:“天子!急报!”
杨兼说:“呈上来。”
中官何泉将兵报呈上来,杨兼看了两眼,脸色登时阴沉下来,挥了挥手,示意何泉将兵报给其他人也看看。
众人一看,全都蹙起眉头,脸色相当严肃。
杨广用小肉手捧着兵报,眯着眼睛阅读,脸色也相当难看,氤氲着一层冷气。兵报上言,陈人支援吴明彻的援军已经开拔,由淳于量率领五万水军,从建康出发,直线支援吴明彻。
如果只是这五万水军,他们还可以用巧记取胜,但是不然,还有其他。与此同时,陈人老将章昭达、徐度,也各自率领大军出发,驰援吴明彻。
萧岑诧异的说:“这……吴明彻、淳于量、章昭达和徐度,四路大军,十几万兵马,这若是压境过来,咱们可就……”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之后的话,他不必多说,看大家的脸色,就知道众人心里都有谱儿了。
单单一个吴明彻就不好对付,更何况是四位大将军。南陈有几个开国老将,恰好了,这四位大将都是开国之将,经验老道,看来南陈也意识到了这次战役的重要性,所以打算倾尽兵力抵抗。
他们带来的水军,只有荆州军过硬,水战毕竟是他们的短板,如果同时面临四方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现在隋军驻扎在夏口,补给不容易,如果再被切断了粮道,可以说便是孤军深入,自取灭亡,稍有不慎,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
杨兼眯眼思量,小包子杨广突然欠起身来,拢着小肉手,趴在杨兼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甚么。
杨兼点点头,说:“诸位稍安勿躁。”
“老三。”
“臣弟在。”
杨瓒立刻起身回话。
杨兼说:“你去写一封移书,派人送出去,交给老将军章昭达,便说朕这里有酒有肉,还有女乐,请他前来燕饮。”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杨兼这是甚么意思,况且……如今两军对垒,已经是不共戴天,就算是有酒有肉有女乐,又有甚么用?
但是杨瓒没有迟疑,回答说:“是!”便快速离开了幕府。
众人很快散去,杨兼带着杨广进了下榻的营帐,杨广负着小肉手,一脸老成的模样,慢慢的踱步说:“章昭达这个老狐狸,平日里最喜欢酒肉和女乐,每次燕饮,必然要奏乐,就算是阵前打仗,也不能少了乐曲和美味儿,父皇倘或能请他前来,必然能分裂陈军。”
章昭达是个忠臣,忠心耿耿于南陈,其实杨广知道,就算章昭达“嘴巴馋”,会来赴宴,也不一定会投靠他们,很可能吃完了燕饮,拍拍屁股走人。
杨广也没有打算让章昭达投靠他们,只要章昭达肯来参加燕饮,便可以让杨兼各种编排章昭达,就像分裂郢州刺史程灵洗一样,分裂章昭达,其余的兵力,再各个击破。
杨兼不熟悉章昭达这个人,幸而有便宜儿子这个外挂,笑眯眯的说:“既然要分裂陈军,自然是朕亲手理膳,传出去才好听。”
章昭达他如果食了隋天子亲手理膳的饮食,再传他叛变了陈人,这消息听起来便可靠多了。
因此杨兼打算亲自下厨,做点新鲜又美味的,让章昭达这个见多识广的美食家吃一口便食髓知味,念念不忘。
杨广说:“父皇可想到甚么新鲜的菜色了么?章昭达这个老狐狸好食,一般的菜色他必然全都见过,而且他乃是南方人,与北方的口味不同。”
杨兼挑了挑眉,说:“他是南方人,因此一般的鱼食想必已经食的够不够了,羊肉唯恐又食不惯,如此一来,猪肉是最好的。”
杨兼脑海中瞬间想到了一位菜色,放在现代,可谓是家常菜了,很多人家都会这道菜色,不麻烦,但是美味又好吃,关键是吃法很是有趣儿。
那就是——京酱肉丝。
杨兼立刻带着小包子杨广进了膳房,营地的膳房比较简陋,不过这道京酱肉丝需要的食材很简单,也不需要太讲究,所以并不难找。
杨兼要了一些偏瘦的猪肉,京酱肉丝将就用瘦肉切成丝来炒制,因此猪肉偏瘦一些便好。另外又要了一些豆皮和葱丝。
猪肉切丝,不要太粗,粗的不美观,但是也不能太细,细的吃起来少了肉的较劲,口感不好。
将肉丝腌制去腥,然后下锅炒至变色,接下来便是调制酱汁,京酱肉丝的酱汁咸香之中透露着微甜,很多人可能都会忽略微甜的口感,如果没有这微甜的口感,炒至出来的京酱肉丝便没有了鲜味,甜味提鲜就是这个道理。
深色的酱料炒制好,将肉丝放入翻炒,白花花的肉丝立刻裹上酱料颜色,变成了浓郁的琥珀色,色泽光鲜,肉丝根根分明,摆在承槃之中,十足激发食欲。
这京酱肉丝还没完,之后才是关键所在,豆皮煮熟或者蒸熟都可以,切成掌心大小的方块,葱丝切成一字,与豆皮一起摆盘。
杨广奇怪的看着这道菜色,不解的歪了歪小脑袋,说:“父皇,这豆皮和葱丝是做甚么的?”
杨兼笑眯眯的掀起一张豆皮,虽然是给章昭达准备的菜色,不过儿子必须有优先权,先吃一些也无妨。
杨兼将豆皮铺在承槃中,然后夹起了一些琥珀色油光润泽的肉丝,放在豆皮中间,又加了两根一字葱丝,也放在豆皮中间。琥珀色的肉丝,配合着白生生的葱丝,还有淡黄色的豆皮,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
杨兼像是卷烤鸭饼一般,将豆皮卷起来,卷成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被子包,递到儿子面前,说:“尝尝看。”
杨广立刻接过豆皮卷,“嗷呜嗷呜!”两口塞入口中,豆皮韧,肉丝弹,葱丝香,一股子豆子的浓郁醇香,混合着酱香十足的肉欲,还有葱丝提鲜接腻,简直是完美搭配。
一瞬间竟然让杨广想起了令他念念不忘的烤鸭,不过豆皮卷京酱肉丝,和荷叶饼卷烤鸭,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杨广津津有味的食着,“咂咂砸”三下,便把一只豆皮卷食了个干净,仍然意犹未尽的模样。
杨兼说:“如何?”
杨广使劲点头,说:“这等子美味儿,连儿子也未食过,章昭达那个老狐狸,必然也没食过。”
不是杨广自吹自擂,他是做过天子的人,而且是南北统一之后做过天子的人,如今还是南北朝,章昭达领教过的美味儿,必然远远不如杨广。
杨兼听他这么说,便放心了。
杨瓒的移书送出去,果不其然,章昭达竟然同意了,想来章昭达是想要来占便宜,尤其这里有美酒美味,还有女乐奏乐,章昭达一辈子就好这些,自然不能拒绝。
章昭达前来赴宴,杨兼为了做足模样,亲自前去迎接,笑得一脸和蔼可亲,而且还摆出晚辈的姿态,说:“老将军可是来了!朕是日盼夜盼,终于把老将军给等来了。”
章昭达年纪大了,但是气势不减,一副老将模样,穿着一身黑甲,可谓是威风凛凛。
章昭达说:“不敢当不敢当,隋主宴请,老夫怎么也要给一些面子,不是么?”
“请!”杨兼笑着说:“将军,请入内。”
杨兼亲自导路,为了表达诚意,一路上看不到任何士兵把守,众人入了幕府营帐,里面已经摆满了美味,乐器也一应准备妥当。
章昭达刚一进入营帐,便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香味,是酱香味。
因着古代没有冰箱,保鲜需要冰块,所以容易储藏的酱料异常发达,章昭达一辈子不知道食了多少酱料,但是他从未闻过如此令人垂涎欲滴的酱香味,说不出来的勾人食欲。
他放眼望过去,一眼便看到了案几上的主菜,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一槃琥珀色,色泽浓郁的肉丝,旁边堆放着一叠叠的豆皮,还有切的整齐的一字葱丝。
杨兼笑了笑,说:“朕知道今日老将军前来,因此特意准备了这道美味儿,保证是老将军没有食过的,名唤京酱肉丝。”
别说食过了,章昭达根本没有见过,已经迫不及待的入席,杨兼摆了摆手,女乐立刻奏乐起来。
有酒有肉,对于章昭达来说还不够,还需要奏乐才能饮食,这个传统,从周朝便开始有之,一直被文人雅士,和贵胄所欣赏。
章昭达听到雅致的乐声,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只不过不知着京酱肉丝该怎么食。
杨兼很是体贴的用干净的筷箸掀开一片豆皮,放在承槃之中,加入肉丝和葱丝,筷箸灵巧的翻飞,将豆皮卷起来,何泉便将卷好的豆皮,连带着承槃一起呈给章昭达。
章昭达吃了一惊,没想到杨兼竟然主动给自己布膳,但很快,他也顾不得吃惊了,因着这京酱肉丝,不只是看着新鲜,吃法有趣儿,而且口感和口味,也是顶级的美味。
章昭达一口吃进去,胡子都在抖动,眼眸睁大,满眼的惊喜,连连赞叹:“香!香啊!太妙了,酱香、肉香、葱香、豆香、醇香,甚么都香!”
杨兼见他喜欢,便说:“既然老将军喜欢,也不枉费朕亲自料理这道京酱肉丝。”
“亲自?”章昭达一听,更是惊讶,还以为杨兼亲自给自己卷京酱肉丝,已经很令人惊讶了,没想到这道美味,竟然是杨兼亲自做的。
章昭达兴致来了,自己也上手开始卷京酱肉丝,一连食了六卷,满满都是肉的六卷,这才稍微解馋一些,又饮了好几口酒水。
章昭达吃到这里,笑眯眯的说:“当真不好意思,老夫想去方便方便。”
杨兼笑的很亲和,说:“将军请便。”
坐在门口附近的安平王萧岩站起身来,说:“卑将来为老将军引路。”
萧岩很快领着章昭达走了出去。
杨兼看着章昭达的背影,挑唇一笑,侧头一看,便宜儿子自始至终都在吃吃吃,一直没停的吃,还在用小肉手卷豆皮,章昭达这么一会子吃了六卷,小包子杨广也不饶多让,竟然食了五卷那么多,第六卷 还在卷,用小肉手举着几乎要被撑爆的豆皮,塞进嘴巴里。
“咂咂砸”的咀嚼起来,好像小松鼠一样。
杨兼看的眼皮直跳,说:“儿子……要不然,咱们少吃一点罢?”
杨广咂咂砸的的动作突然中断了,手里还抓着咬了一半的豆皮京酱肉丝,仰着肉嘟嘟的小脸蛋,一脸冷漠,其实也可以解读成“宝宝不高兴”的表情,淡淡的说:“父皇也嫌弃儿子胖么?”
杨兼毫无原则,立刻改口说:“没有,怎么可能!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只是怕儿子撑坏了……
河间王萧岑看着父子俩耍宝,眼皮狂跳,借口说:“章昭达怎么还没回来?下臣去看看。”
萧岑从幕府营帐离开,寻着往前走去,一个十足耳熟的声音从营地的一隅传来,是五兄萧岩的嗓音。
“小心行事,切勿声张……”
萧岑有些奇怪,不知萧岩在与甚么人说话,他朝着角落走过去,正巧萧岩便从黑暗中转了出来。
萧岩说:“八弟,你怎么出来了?”
萧岑张望的说:“章昭达呢?”
萧岑说:“方才回去了。”
萧岑狐疑的说:“你刚才在与甚么人说话?”
“说话?”萧岩淡淡的说:“八弟怕是听错了,为兄并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