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应该是受了伤,慌不择路,失足掉进来的。
原本就受了伤,还从高处跌下来,原本奄奄一息的灰狼,在看见坑底还有两个人之后,抖了抖耳朵,迅速抖擞精神,站起来了。
被激怒的狼更加不好对付。
谢沉一边紧盯着灰狼,给它威慑,让它不敢轻易上前,一边伸出手,把宋皎拉到自己身后。
“你别乱动。”
“我知道,你也别乱动。”
“等不及了。”
被激怒的狼,浑身都散发着血腥气和戾气,难以周旋,只想撕碎一切东西。
要是他不抓住先机,抢先下手,等这匹狼扑过来,他连宋皎都护不住。
谢沉话音刚落,就握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一个箭步冲上前。
连狼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沉动作飞快,一个匕首狠狠地扎下去,正中灰狼的左眼。
灰狼吃痛嚎叫,想把谢沉甩开,谢沉一只手挡着它的前爪,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匕首,在它的眼眶里转了两圈。
余光瞥见宋皎也要上前,谢沉大喝一声,把他定在原地:“不许过来!”
宋皎脚步一顿,还是要过去,谢沉又道:“别添乱!”
宋皎不敢再上去了。
狩猎这些事情,谢沉是懂得比他多的,谢老当家应该也教过他怎么打狼。
要是他过去,反倒把事情弄糟了,那就不好了。
宋皎极其小声地应了一声:“好,那你小心点。”
天坑那边,谢沉确实占了上风,他把灰狼掀翻在地,拔出匕首,又狠狠地扎了一下灰狼的右眼。
灰狼哀叫不已,一个猛劲,这回谢沉没能抓住匕首,被甩出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眼看着灰狼就要反扑的时候,谢沉往边上一滚,才避开了。
谢沉一边爬起来,一边下意识朝宋皎所站的放下看了一眼,确认他的安全。
可是宋皎已经不见了。
他转回头,只见宋皎抱着灰狼的脖子,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扎在狼脖子的利箭,往里扎,又转了两圈,怎么疼怎么弄它。
皮毛带着肉,灰狼疼得眼睛都红了。
宋皎抬头,看见谢沉再看自己,朝他使了个眼色:“沉哥!”
他们甚至不需要过多的眼神交流,只是喊一声,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谢沉立即会意,快步上前,把插在灰狼右眼里的匕首□□,就从宋皎握着的、箭矢插着的地方,使劲扎进去。
匕首扎在上面,像是扎在坚固的皮革上。
谢沉试着拧动匕首,匕首却纹丝不动。
灰狼亦是越战越勇,两只前爪都搭在他的肩上,将他的两个肩膀划出深深的爪印。而压在灰狼身上的宋皎,也随着灰狼的一声声低吼,要被甩下去。
“沉哥!”
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谢沉双手握着匕首,再把匕首往灰狼的脖子里送进几分。
谢沉的脸都狰狞起来,显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勇气与决心。
他与灰狼靠得很近,他几乎能闻见灰狼嘴里散发出的腥气。
谢沉大吼一声,竟盖过灰狼的长啸。
在这两股声音之中,一声“刺啦”声飞快地闪过。
灰狼的喉咙被谢沉划出了一个大口子,一时间狼血喷涌而出,溅了谢沉和宋皎满脸。
那匹灰狼,终究在谢沉面前,晃悠悠地倒下了。
宋皎从灰狼背上翻下来,连脸都顾不得擦,就坐在地上喘气。
谢沉握着匕首,把伤口再拉大一些,又补了几刀,见灰狼没有任何反应了,才放下心来。
两个人早就没了力气,都坐在地上喘着气。
宋皎回过神,一鼓作气,挪到他身边,帮他擦了擦脸,看见他手臂上、肩上,甚至脖子上都是狼爪划过的痕迹,有的几乎深可见骨,连忙拿出手帕要帮他包一下。
手帕就这么一小块,包哪里都包不住,宋皎想把自己的衣裳扯下来用,可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也全都是灰土和鲜血,一块能用的地方都没有,蹙着眉,眼看着就要哭了。
谢沉摸摸他的脸,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受伤了没有?”
宋皎摇摇头,本来他就不是灰狼的正面攻击对象,受了点伤,也是被灰狼甩到坑壁上,砸出来的一点伤。和谢沉身上的伤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宋皎不想让他担心,自然摇头。
听见这句话,谢沉便放心了。他往后一倒,直接就躺在地上了。
宋皎被他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查看:“沉哥?沉哥!”
宋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刚碰到的时候,谢沉就忍不住笑了。
“累了,躺一会儿。”
宋皎看着他流血不止的伤口,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全都砸在谢沉的脸上。
他把手帕按在谢沉的伤口上,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衣摆掀开来,把中衣扯了一块,给他捂住止血。
所幸他的中衣还算干净。
把中衣衣摆扯了一圈下来,宋皎想了想,还是直接把衣裳给脱了。
谢沉别过头,卯卯,这太急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而这时,坑外忽然传来呼喊声:“殿下?!”
宋皎停下动作,猛地站起来,大声回应:“在这里!在这里啊!”
他喊得嗓子都劈了。
直到声音越靠越近,还有一声久违的“在这里”想起。
随后,一个黑影率先跳进天坑,没有丝毫犹豫。
宋皎定睛一看:“系统!”
大黄狗身上也带着伤,同样是被狼抓出来的,它龇牙咧嘴地舔了舔身上的伤口,然后不情不愿地以自己最难看的形象,走到宋皎面前。
宋皎又哭又笑地抱住它:“你怎么也受伤了?”
系统有些无奈:“我看温知他们在狼群里,我就以为你也在里面。”
他还怕宋皎已经被吃掉了,逮着每只狼都要挠一下,然后发现宋皎不在里面,也不敢放松,就到处去找。
这时候,坑边都是举着火把的人了,众人都在议论那匹狼。
“殿下和宋皎殿下徒手杀了匹狼。”
“这可真是……”
谢老当家趴在坑边,大声喊道:“沉哥,卯卯,都没事吧?”
“没事!”宋皎大声喊道,“沉哥受伤了!”
“好。”
这时候,随从们已经拿来了绳索,准备下去救人。
谢老当家决意自己下去,旁人劝阻,都被他吼回去了。
“滚一边去!老子的孙子,老子谁都不放心,老子自己救!”
谢老当家回头看去,那两个小孩满脸糊着狼血和灰土,坐在地上,可怜极了。
他本来是希望谢沉和宋皎能够建功立业、一统天下的,这个念头在早晨他们两个抓住那头鹿的时候,最为强烈。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了,现在他只想着这两个小娃娃能平安就好。
谢老当家来回两趟,亲手把两个孩子背出来。
回到营帐,宋皎身上的伤不严重,背上的淤青、额头上撞出来的伤口,简单处理一下,很快就好了。
他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汤药,然后跑到谢沉的营帐里去了。
屏风隔着,谢老当家也在。
他在外面和谢沉说话:“……看来是同一批狼,先让柳宜他们撞上了,又让你们遇见了。”
宋皎的心又提起来了:“谢爷爷,柳师兄他们也遇到狼了?”
“嗯,是同一群。”谢老当家难得地面露难色,“那个江凭,只身一人把狼引开,你柳师兄他们才能脱身。”
“那……”
“人还没找到,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谢老当家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担心,好好留在这里,休息一下,不要乱跑,爷爷再去看看。”
“好。”宋皎点头,“爷爷也小心。”
“行。”
宋皎目送他离开,帐篷里的谢沉也说了一声“爷爷慢走”。
宋皎当然不能跟着跑出去找人了,要是他再出事,还是给人添麻烦。
他看着谢老当家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到帐篷里。
屏风里面,谢沉□□着上身,坐在榻上。脖子上三道抓痕,差一点儿恐怕都要划破喉管了。两边肩上分别都有四五道,深可见骨,手臂上也是。
这时候的谢沉,已经颇有男人的模样了。他端正地坐着,腰背挺直,神态自若,只有微微皱起的眉头出卖了他。
他身边两三个大夫,都围着他转,给他处理伤口,放在边上的铜盆里的水都被染成红颜色的。就这样,都还处理不过来。
宋皎想着自己过去了,恐怕会碍手碍脚的,就没有过去,只是远远地站着。
谢沉朝他招了招手,他才敢过去。
谢沉见他苦着脸,便道:“一点都不疼,你又要哭了?”
宋皎眨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然后摇摇头:“没有。”
谢沉又问他:“你喝药了没有?”
“喝了。”
“吃东西了吗?”
“吃了。”宋皎看着他,忽然就掉了眼泪,他抹了把眼睛,为了掩饰,大声控诉,“你吓死人了,你都不跟人说,就冲出去……”
这时候谢沉的肩膀还没包扎好,他抬手把大夫推开,摸摸宋皎的脑袋。
他使劲揉眼睛,把眼睛都揉红了,再也掩饰不住哭腔:“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谢沉的手被大夫拽回去,继续包扎。
他暗中叹了口气。他倒宁愿宋皎跟他吵架,也不想看见宋皎在哭。
谢沉想了想,问道:“卯卯,你背上的伤好点了吗?”
宋皎抹了抹眼泪,点点头:“嗯,好多了。”
随后温知和牧英也来了。
“沉哥?没事吧?”
宋皎背对着门口,连忙擦了擦眼睛,然后转回头。
“我们刚刚去卯卯营帐里,他不在。”牧英看见宋皎,“噢,原来也在这里。”
宋皎看了眼朋友们,见他们都安然无恙,又问:“柳师兄呢?他没事吧?”
牧英道:“柳师兄去找江凭哥了,还没回来。”
温知沉吟道:“这次的狼来得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