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洢越是想要清醒,脑子里越是昏沉模糊,一时竟分辩不清究竟是真的有人在她房里说话还是在做梦。
昏沉中,忽又听见那明朗的声音惊喜道:“三味糕?你如何知道我会来?去买了糕来给我!”
垣澈抬眼向围屏后示意道:“买给她的。她同你一样爱吃这糕,也同你一样不愿吃药,只能像你年幼时一样,拿着糕哄吃药。”
少年已经塞进嘴里的三味糕忽然就不香甜了,他似乎才意识到围屏后面的床榻上还有人,立时绕过围屏走到床榻前,垣澈整理好衣裳也跟了过来,长洢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近在身前,更努力地想要醒过来,却也只能将双眉动了动。
隐约听见少年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她是谁?”
“阿满。”
“阿满是谁?”
“洛水的三公主。”
少年长身立在床榻旁,歪头将长洢打量了半晌,最后评价道:“真丑!”
长洢一向被流言缠身,不知听过多少说她是怪物妖孽之类的话,从没有一句话像这样,只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立时就能将她激怒。她终于从昏沉中挣脱出一点清明,将双眉凝了起来,眉间那道血红的胎记因凝眉的动作生出一道深深的褶皱。
垣澈坐在榻沿上,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安抚她。而后责备地看向少年道:“不得无礼。你见了她也是要与她行礼的。”
少年撇了撇嘴:“她又不会给我还礼,我为何要与她行礼。我不!”
垣澈摇摇头,无奈一笑,随了他。垂眼见长洢挣动手臂,极是不安,便将她从床榻上抱到怀中,轻拍着哄她入睡。
少年见了,不由酸道:“你是她爹啊,还要哄她睡觉。”
垣澈笑谑道:“你小时候,我也是这样哄你睡觉的,也没见你喊我一声爹。”
少年被噎了一噎,继而眉宇舒展,生出明亮的笑意,凑到垣澈身前眉飞色舞道:“我倒是愿意叫你爹,我若叫了,你得应承我才是。”
他当真张嘴要喊爹。
垣澈单手抱住长洢,腾出一只手,作势要揍他。他立时往后跳开,嬉笑了一阵,又将那碟子三味糕端了过来,往嘴里塞了一块,还不忘挑一块送到垣澈嘴边。
垣澈抱着长洢,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三味糕的香甜气味很快游移到长洢鼻端,她越加忿忿不平,这个人,竟然吃了垣澈买给她的三味糕!
只觉一股戾气从心头升起,但她灵力被垣澈封了,那汹涌的戾气竟没能将垣澈设下的禁制冲开半点,只在脑门上生出一层豆大的汗珠来。
少年仍吃着糕道:“她出汗了耶!”
垣澈往长洢额上探了探:“又起烧了。去拿块湿帕子来。”
“我不去!”少年不满道,“我大老远跑来,是为了伺候她不成?我是来看你的!”
垣澈笑道:“我知道你是来看我的。但我若是唤了人进来,你是不是要躲出去?惊动了人就不好了,快去拿。”
少年不情不愿去取了帕子来,垣澈接过帕子给长洢擦汗,见少年围在跟前一直往长洢身上探看,便将长洢往他身前送了送:“你抱抱她。”
少年立时往后缩道:“我才不抱。”
垣澈笑道:“哦?你以往总念叨着要见她。若不是我拦着,恐怕早闯到太安宫去见她了。怎么我将她接来了,你倒很不待见她了?”
“我哪里有念叨过她?”少年极力否认,“我不过是听人说,洛水的三公主生下来就四肢残废,模样古怪,我只是好奇,想看看究竟怎么古怪罢了。”
垣澈不听他狡辩,只道:“当真不抱?”
“不抱!”
垣澈不由“嘶”一声,少年立时道:“怎么了?”
垣澈又痛哼一声:“后背疼得厉害。”
“那你不要抱着她了,让她自己躺床上睡。”
“她生病了,在床榻上睡不安稳,有人抱着,她才睡得安心些。小孩子都是这样,你小时候生病,我不抱着你,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安心入睡的。”他眉眼含笑看着少年道,“你过来帮我抱着她。”
少年扭捏了半晌,低声嘟囔道:“我不会抱小孩嘛!”
垣澈笑道:“请坐下来,我教你。”
少年依言坐在垣澈身旁,伸出两只僵硬的手臂,垣澈教他如何托他就如何托,教他如何抱他就如何抱。终于将长洢抱到臂弯间,他垂眸看着怀里身形瘦弱的小小女孩,忽然惊呼道:“她不会尿到我身上吧?”
长洢脑中的迷糊立时又清醒了一分,将两条扭曲的手臂乱挣起来。
垣澈忙从旁轻轻拍着她,待她安静了下来,才向少年道:“她已经十岁了,只不过因为残疾,四肢长不开,所以身形比寻常孩童小许多,又不是三两岁的婴孩,你不许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