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洢苦笑摇头道:“这些年,我竟不知道舅舅还赞过我。他似是一向不太喜欢我,我每每唤他舅舅,他也极少理会的。我记得,舅舅当年知道了这件事,气得大发雷霆,将垣澈罚去跪了宗庙。他这一生,只跪过两次宗庙。第一次是因为将我救来了沉山府,第二次也是为了救人。”
那天垣澈在宗庙跪了整整一天,沉山王在宗庙怒骂了他整整一天。等沉山王走了,长洢才让潭清扶她进了宗庙。她摸索着在垣澈身旁屈膝挨地,也立身跪着。
垣澈讶异道:“你做什么?”
她道:“我陪你一同跪。”
垣澈立时道:“你是皇族公主,如何能跪臣属家的宗庙?这不合礼制。”
她笑:“这里又没有旁人。”
垣澈正色道:“礼法在于律己,是做给旁人看的?你不许跪。”
她只好盘住腿,挨在他身旁,席地而坐。慢慢道:“垣澈,你并没有做错。你不会拿沉山府的安危当儿戏,选择送他们出关时你肯定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你有万全的把握,所以你想给他们一条生路。可我不会,我不会为他们思虑对策,更不会给他们反咬一口的机会。我只会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她自嘲地笑了笑,续道:“我自小就知道,我从来就不是善类。”
垣澈道:“阿满,不许这样说自己。”
她笑道:“说不说出来有什么打紧?其实你比我更清楚,我身上的戾气有多重。可你从没有因此将我当作异类,仍是悉心照料我,教导我。倘若当初你没有对我施下仁心,也和宫里的人一样将我当作妖孽怪物,我早已经死了,如何还能活到今日?”
如果垣澈当初没有带兵入宫将她接走,她可能就死在斋宫的雪地里了。还有她血统不纯的秘密,一旦被皇族发觉,沉山氏也要受牵连。保住这个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她。
在沉山府,制造一场意外杀了她,对于他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她被流放宫外,就算死了,皇族也根本不会过问。
他却从未对她动过杀心。
她道:“垣澈,你的仁心,是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东西。我需要,任何人都需要。但这一点仁心,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施与他人。所以只有你是垣澈,只有你,是东盛神洲位列榜首的大公子。”
垣澈抬眸,深深看她。良久,他伸手在长洢的头顶上揉了又揉道:“阿满,我很高兴。没想到总是将事情闷在心里的阿满小姑娘也学会了开解人。以往多是我开解别人,今日有人来开解我,我从没觉得如此欢喜。”
他开怀大笑,长洢此时想起,他的笑声仿佛就在耳旁回荡。她不由勒马停住,却只听见不远处的城西三营里传来阵阵操练之声。
长洢望着城西三营的方向,不由一阵怅然。城外三十三营,她来得最多的就城西三营,城西三营是三十三营的主营,垣澈的营帐就设在这里。
她策马到了营地入口,勒马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