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川浈也放下茶盏道:“如今治公子留质于离都,沉山府已然少了一根支柱。过不多久,他们必定还会向沉山府二公子下手。沉山泽一旦落入皇族手中,沉山府嫡系一脉便后继无人了。”
长洢道:“左相大人还是要劝我夺嫡?”
涅川浈道:“殿下不愿听,臣再劝又有何用?今日邀殿下来这里,是想让殿下见一个人。见了此人以后,殿下想与不想,再做考量。”
说罢,她击了两次掌,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伯。
长洢不认识他,他却认识长洢,走到长洢身前,躬身行礼道:“殿下。”
长洢听他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犹疑道:“你是……”
老伯道:“老臣是那海。”
长洢立时想起来了,他是滁帝身前的大内官。先前去落英殿传过旨。
涅川浈道:“那海是我涅川氏的族民,在先帝跟前服侍,也一向照应着敬善皇后和四公主。那海,你告诉殿下,沉山王是怎么死的。”
长洢霍然看向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涅川浈道:“殿下莫急,那海说了,殿下自然就知道臣是什么意思。”
她看向那海,那海忙躬身道:“老臣跟随先帝亲征,到沉山边境与南昭烬鏖战的前一日,先帝召沉山王同进晚膳,命老臣在沉山王的饮食中下毒……沉山王并非战死沙场,他是被先帝毒死的……还有沉山王世子,先帝原本是要召沉山王世子一同去,所幸当时沉山王世子不在营中,没有中毒,最后却仍没有逃脱厄运……”
长洢立时站起身,浑身发抖。
过了片刻,她看向那海,双目猩红道:“先帝与沉山王已死,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那海忙跪下来道:“老臣不敢撒谎。殿下可知沉山王在沙场上的死状是什么样?半边身子都烧没了。不是南昭人用燧火术烧的。那毒药毒发时四肢漆黑,陛下恐让人看出端倪,命老臣去烧的。烧得只剩下躯干和头颅。殿下若不信,去问一问治公子就知道,是他为沉山王收殓的尸身。沉山王身上焚烧的痕迹与南昭火族用火灵烧出来痕迹绝不一样。”
“老臣死罪,做下这样的恶事,自知在先帝那里是活不得了,先帝御驾被俘时,老臣趁乱逃回了涅川,也不敢让人知道,只求能苟活度日。但想到沉山王一生戎马,何其忠烈,到最后没有死在敌国剑下,却被自己效忠了一生的帝王暗害了,老臣心中实在难安,几经思量,就找到了左相大人……”
他伏身跪在地上,掩面愧疚痛哭。
长洢双拳紧握,掌间被指甲生生切出血来。
她知道滁帝御驾亲征意在夺沉山府的兵权,却从没想过,为夺沉山府的兵权,皇族竟能卑劣到如此地步。还有垣澈的死,那个害死垣澈的黑衣人,多半也是受了皇族的指使……
她张开嘴,双唇哆哆嗦嗦,半晌没说出话来。
涅川浈道:“臣今日挑明沉山王之死,只是想让殿下看清楚了,皇族绝容不下沉山府。他们既然能在战场上毒杀沉山王,就也能不择手段地杀了沉山治和沉山泽。殿下处处维护沉山府,又极力反对沉山府上交兵权,他们自然也会想法子除掉殿下。到殿下自身难保时,又该如何保住沉山府?与其到那时为人鱼肉,不如早作打算。”
长洢不发一言,僵硬地走到房门前,推开门走了出去,回身关门,两眼直视着涅川浈。
两扇门的间隙越来越窄,涅川浈的面容在她眼里也只剩下一条缝隙,她猝然用力,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