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洢走到长榻前将那国玺拿在手中,翻过来看国玺的底面,就见刻着:受命于天,万寿永昌。
长洢冷笑一声:“受命于天?”
她随手将那国玺丢在了榻上,坐在榻边,向绿浓道:“太皇太后原是要将你送给新帝,若是羽滨或是南泾得了帝位,此番更衣之举就是为了让新帝临幸于你。倒是我,白白辜负了你的美貌。你可觉得委屈?”
绿浓忙伏地叩首道:“奴不敢。”
长洢看了她一阵道:“起来吧。”
绿浓便起身为她更衣。
脱了战衣铠甲,先着白罗裙,再穿玄色大襦,革带束腰,足登金乌皮履,最后将她一头乌发束在头顶,冠戴皮弁。
等穿戴完毕,长洢站在铜镜前自照,这身弁服虽是依照男子的身量裁制出来的,但长洢原就身形高挑,此时穿在身上,这一身帝王衣袍与她眉宇间清冷的威仪竟极其相称。
长洢看着铜镜内的自己,绿浓站在她身后躬下身子似是要为她整理衣裳的后摆,镜面的一角却反照出绿浓的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往另一手的袖间探去。
长洢仍看着镜面,目光不动,淡淡道:“我劝你不要拿出来。”
绿浓猛地一震,指尖的匕首顿在了袖内。
长洢道:“你不拿出来,我就当作没看见。你一旦拿了出来,你我之间,必定要死一个。你觉得,是你死?还是我死?”
她慢慢回身,冷冷看着绿浓。
绿浓道:“不试一试,生死谁能知道。”
说着,从袖间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拔了出来。却觉手臂一紧,长洢的手死死钳住她的手臂。长洢自幼在沉山府骑马射箭,力气远比一般女子大。
绿浓被她捏住,竟是一点也动弹不得,手臂的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了。
长洢面目不动,另一手用力,将匕首夺了去道:“你想杀我。这想法不错。”
“但方才我入九成宫时,你也看到了,太皇太后为何不一声令下将我乱箭射杀?真的是因为她的仁慈么?不。是她不能。她若此时杀了我,沉山府与涅川府会立时踏平太安宫。”
“等到了那时,究竟是沉山氏还是涅川氏登上洛水的天子之位,就不得而知了。我好歹还是洛水氏的血脉,我为洛水女帝,她仍旧还是洛水的太皇太后。但若是沉山氏和涅川氏登位,岂能容得下她这个沧禹氏的太皇太后?所以,她不能杀我,也不敢杀我。你主子不敢做的事,你何必卖了性命来做?”
绿浓面色苍白,唇角哆嗦。
“又或者说,你的主子并不是太皇太后。是南泾还是羽滨?还是……”长洢敛住冰冷的眼眸俯近到她脸上道,“涅、川、浈?”
绿浓一言不发,浑身直颤。长洢松开她的手,她双腿一软,瘫跪在了地上。
长洢道:“这把匕首不错。赏给你了。”
她随手将匕首丢在绿浓脚边,走到内殿门前,停住脚道:“想活命,就自己逃。若是非要寻死路,我眼里也容不得沙子。告诉你主子,安分点。”
沉山泽等人在九成宫外早已等得急了,正要冲进去,就见九成宫的宫门缓缓打开,长洢穿着一身帝王弁服从九成宫内走了出来。临沥双手正托着国玺,躬着身子跟随在后。
众人见天子御驾,都忙跪拜行礼。
长洢脚步不停,径直从众人身前走过。此时,夜色更浓,太安宫内处处宫灯摇曳。她在宫内踽踽独行,走过一座又一座宫殿,穿过一条又一条甬道。她穿着帝王的衣袍,每有宫人迎面遇见,都忙退到路旁,跪伏在地。
她不声不响,只顾往前走。穿过内庭,出了中和门,往东前行。到了斋宫门前,守门的禁卫见了她,立时按剑跪拜。
长洢穿门而入,潭清和红蓼子都忙迎了上来,看清长洢身上穿的衣裳,也都不禁往后退了退,跪拜行礼。
浓重的夜色下,长洢独自在斋宫的主殿门前停了一停,而后她抬步迈进主殿的大门,迎面是千百支明亮的灯烛与洛水皇族世代帝王后妃的灵位。
长洢跪了下来,举目望向慧贤皇后与恭德太子的灵位道:“母妃,皇长兄,长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