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猛地想起,那条叫洪福的狗,可是救过驾的,怎么也不能拿它的身价说事儿,而且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撇清自己,傲然道:“下官有知己好友登门,自然要倾尽所能相待——下官用自己的俸禄,请人吃一顿饭,不为过吧?”
胤禛淡淡道:“皇阿玛心疼自己的儿子,用自己的银子,给儿子买园子、修园子,也不为过吧?”
不为过吧?
刘大人要哭了,这话题还怎么继续下去?他敢说为过吗?人家问的可是康熙啊……
原本悠闲看热闹的康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老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居然不动声色的把锅扣在他身上——修园子的是朕没错,买园子可跟朕没关系!
都扯到自己头上来了,康熙不能不开口了,淡淡道:“刘爱卿,朕问你,和郡王可有欺男霸女、巧取豪夺,或其他目无法纪之举?”
“这个……不曾听闻。”
康熙看了瞪大了眼睛看热闹,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的胤祚一眼,无奈道:“既无违法乱纪之事,朕的内库如何花用,爱卿就不必管这么多了吧?”
算了,不就一口黑锅吗?背就背吧……
“……是。”
还能怎么着?康熙自己把事揽过去了——不是他要买的,是朕给他买的,怎么,朕给自己的儿子买几个园子,你要管吗?
于是关于和郡王殿下奢靡无度的话题,就此揭过。
接下来又是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儿,胤祚以为就快完了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原来之前都是饭前甜点,大餐,才刚刚开始。
这次的目标,对准的是胤禛、胤禩和施世纶——自户部开始清缴欠款以来,先后有六位官员不堪“受辱”、被逼自尽。
上折子的老臣跪在地上,老泪横流,历数这六位官员的功绩人品,几乎将他们夸成百官典范,并斥责胤禛等人冷酷凶残,生生将朝廷的有功之臣,活活逼债至死……简直惨绝人寰云云。
这位陈大人是状元出身,写的一手好文章,这一封折子,写的感人至深,读的朝上无数人跟着抹眼泪。待他说完,朝上的人跪了一大半:“臣附议。”
“臣附议。”
“皇阿玛,”太子胤礽动情道:“皇阿玛向来宽厚仁慈,对有功之臣更是优容,可是如今却有朝廷官员,因被朝廷逼债致死——古往今来,从未有过此等荒谬之事,皆是户部行事太过专横霸道所致!求皇阿玛明察!”
“太子所言有理,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剩下的一小半也都跪了下去。
清理欠款,原本就触动了几乎每个人的利益,如今又有太子撑腰,自然都要站出来的——而且这会儿所有人都附议了,不站出来的反而会成为异类。
康熙看着底下的一群人,面沉如水,久久不语。
御阶下,除了胤禛、胤祚等少许几人外,全部都静悄悄的跪着。
这种情景,有多久没见过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鳌拜专权时,他被逼着说出不愿意说的话,下不愿下的旨,便是那个时候,也有苏克萨哈等老臣,为他苦苦支撑着,没有出现过这等情景——满朝文武立场一致,抵制他下达的政令。
胤禛等人,办差的确粗暴了些,但是这些人,更不可原谅!
如今早不同往日,康熙知道只要他发话支持,这些朝臣大半都会随着他转了方向,但他却不想,默然片刻后,目光落在胤祚身上,问道:“和郡王,你对此事,有何见解?”
胤祚原本没想过要说话,他对康熙和胤禛有信心,觉得他们不会被眼下的情景难倒,但是既然问到自己头上,就不得不开口了。
施施然走到中间,站在太子稍后一点的地方,正儿八经道:“皇阿玛,儿子见解没有,就是有一点不明白。”
康熙一见胤祚这般模样,心情忽然大好,笑问道:“什么事儿不明白?”
胤祚道:“儿子这次随皇阿玛下江南,一路访察民情,也遇到过身上背着债务的。听他们所言,因欠着债,便时时刻刻要省吃俭用,有野菜可挖的时候、有树叶可吃的时候,粮食都是论颗数着放的;只要能买的到糠皮,决不买玉米黄豆,大米小麦更是只在过年的时候吃上一顿半顿……目的便是一分一分的攒着钱好还债。”
胤祚顿了顿,道:“儿子对过世的几位大人不甚了解,但和其中两位的晚辈吃过几顿饭,看他们的出手,当真不像是欠了债的人……儿子就不懂了,借了钱是要还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全大清的老百姓都懂,为什么偏偏这些读过书、做了官的人不明白?”
胤祚道:“钱花完了就去借,借来几日就挥霍了,然后再去借……最后欠的越来越多,等别人要债的时候,发现自己还不起了,一根绳子吊死了事,错的,反而成了借钱给他的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户部借的难道是高利贷不成!”
“堂堂朝廷官员,只知借钱挥霍,全然不想后路,连升斗小民都不如!说是户部逼死了他,我看不如说是他自己逼死了自己!”
这些人之所以敢这么闹,不就是仗着死者为大这句话吗?人只要死了,就有道理了?屁!
而且这些人的死,也未必没有猫腻。
虽然说的是还不出债的人抄家,但胤禛他们并未将事情做绝,抄家时,这些人家小住的院子和生活必须,都好端端的留着,且若抄家抄出银子,是他们活该,若抄不出银子,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还算他们是个清官——这种情景下,他们自杀个什么劲儿?
胤祚来自现代,别人不敢说死者的坏话,他敢!在他所在的年代,闯红灯、翻栏杆被车撞死了,人人都一句活该,同情撞死他的司机——好端端的遇到这种事,晦气!
连法律也就一句话——死者承担全部责任。
他揪起来一个跪着的大臣,问道:“你借过户部的银子不曾?”
“……借,借了。”
“那你知不知道借的钱是要还的?”
“……知道。”
必须知道啊!
“既然知道借的钱是要还的,你跪在这儿是什么意思?”胤祚冷冷道:“想让皇阿玛发话,免了你的债,以后国库敞开了给你花,否则就是逼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