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岐郇山首峰大殿,各路人马终于谈妥准备散去,在商定涯一路喋喋不休地“劝收徒”行径中,秦徽衡终于忍无可忍,御剑离开了大殿所在的首峰。
经过竹林听涛附近的林海时,他本命剑灵莫名开始动了动,且迅速震颤起来。
秦徽衡眉眼一凛。
这把剑极少清醒,只有在察觉到强者的存在时才会突如其来地兴奋起来。除此之外,若是遇上这把剑亲近的剑意,它也会忽然从沉睡中清醒。
通常剑灵都会说话,可这柄仙剑自天外飞来伊始,从没对秦徽衡开过一句口。
所以大半时候,他只能凭空猜测剑灵的意思。
比如现在。
秦徽衡立在云端,悄然放出神识,轻而易举覆盖住下方广袤的林海,探出下方不远处有无形剑意在不时收放。
剑意藏锋内敛、沛然无匹,可惜其中剑气太过缥缈,如穿云乳燕、沧海一粟般难以寻找,与这不时外放出来强悍的剑意毫不匹配。
剑修对于陌生的强大剑意总会好奇,哪怕是几乎半立巅峰的秦徽衡也不意外,他丝毫不做犹豫便飞身进了林海之中。
林海中有一条上竹林听涛的近路,偶尔会有弟子从这里抄近路去法阵。
为了避免与宗门中人不必要的寒暄,秦徽衡收敛气息,静静追寻感应到的剑意不断朝林海深处而去。
四周的老树越来越多,他沿着那道陌生气息来到一处人迹罕至之地,终于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剑气愈发内敛,也愈发沉寂,如醉夜檐下一壶孤酒,雪中长埋一片凉月。
唯有黯淡的青光纷飞,一道静坐的身影正低着头,坐在一截枯树木桩上,手中剑气四溢地削着什么。
秦徽衡环顾四野,这附近的每一棵参天大树看似完整,唯有以神识探查时,才会发现这些老树的躯干中都被人巧妙地取走了一截木精,却并不伤其根本。
他目力极佳,自然也看清了那静坐的身影是一名素未谋面的男子,手中不时有碎屑纷飞,剑气雕琢之下,隐约是一只灯的骨架。
看灯形是一只耳朵下垂、憨态可掬的兔子,只是与一般兔子不同,这只格外圆滚滚胖乎乎,木精被锐利的剑气摩挲至温润生辉,只差最后一步雕完唇齿就要完成。
月色降临树梢,从缝隙里投下清冷辉光,不偏不倚,在他面前露了一页白痕。
男子身前不时滑过碧莹莹的菁华微光,散落着不少奇形怪状的木精骨架,可见失败了不少次。
他身形高大修挑,墨色洒金的衣摆垂散在草地上,大半张脸上覆盖着与衣袍同色的丝质面罩,气质清净,看服制并非剑宗中人。
秦徽衡心知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手上却依旧没停,仿佛丝毫不在意。
他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既是试探,也是打量,如平湖投入一枚石子,试探对方的底线,打量对方的深浅。
果不其然,黑衣男子开口了。
“留步,前路不通。再往前走的话,你的剑太吵,会打扰到我做灯。”
声如碎玉击岸,语气平淡有余。
秦徽衡:?
他的剑犹自震颤不休,依旧对面前人抱有极大的兴趣。
他并非多管闲事之人,只是本命剑不断在灵府中催促他靠近。
鬼使神差之下,秦徽衡的脚步毫无停下之意。
秦徽衡单刀直入,“你不是剑宗人。”
黑衣男子:“对。”
他一步步走近,黑衣男子除了手中翻飞于木精之上的剑气,没有任何举动。
秦徽衡站定在黑衣男子堪堪几步之遥,转眼间窥破此人为何剑意沛然却剑气羸弱。
他淡声断定,“你不是人。”
黑衣男子:“对。”
秦徽衡:“傀儡?”
黑衣男子:“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