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卿几人并没在城主府停留太久便告辞离去。
风铃想起夏锦方才短暂的花容失色,似乎对什么心怀恐惧,却又碍于众目睽睽,无法暴露出所想之事。
风铃心事重重,直到几人出了城门之后,岑妙妙提议再去幽梦林附近一趟,才从方才所见所闻中拔出一些心神来。
杜思卿听岑妙妙这么说,不明所以道:“师妹是有什么落在那里了么?这明月城外附近恐怕还有另一波势力,我们不宜在此地流连太久。”
岑妙妙摇摇头,神秘兮兮地露出袖中藏的一角彩羽,亮给他与风铃看了看。
风铃满眼不可置信:“!!!”
还是杜思卿道:“我们过去再说。”
城门外太显眼,不是好说话的地方,于是几人迅速御剑到了那日遇上鬼车之处。
凛冬将至,呼吸里已是风雪寒霜之气。
山林不复春日郁郁葱葱,落叶纷纷,满地昏黄,将前日里一场逃杀掩盖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只是回想起那记忆留下的虚影,七拼八凑成了一段隐秘却血腥残忍的过往。
被捕猎而无处容身的小妖,异族殊途的爱情,心性大变的鬼车,和最终沦为食物的无辜凡人,一时叫人说不清是人残忍还是妖暴虐。
甫一落地,不等风铃问话,岑妙妙便从袖里取出那件艳光四射的羽衣。
几人凑近一看,羽衣上纹理流丽,如有呼吸一般轻轻起伏,连藏在内里最柔软的绒毛都跟着轻轻颤抖。
风铃伸手轻轻触上,“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一只妖心甘情愿……被活剥皮囊。”
不需要回答,众人都知道。
明月城主夏锦虽然如今因为修为倒退以致年岁渐长,但不曾改头换面,不难认出当时闯进鬼车所居山洞的女子便是她。
世上有许多欲望可使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也趋之若鹜。
“是爱吧,我猜的。”
直率而残忍,又不加掩饰的欲望,唯有一腔错付东流的爱意。
岑妙妙伸手抚上羽衣,另一只手中却燃起了一粒炽白的火星,虽然看似微小羸弱,却格外暴烈。
她的火灵根与众不同,连寻常引火的法术召出来的也并非凡焰。
烈焰迫不及待地舔上羽衣,轻薄的衣衫落地,很快被炽白的熊熊火焰包裹,不多时便付之一炬。
看着羽衣留下的灰烬,杜思卿看向岑妙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杜思卿:“岑师妹,这件羽衣不是穿在夏城主身上么?怎么一转眼就到了你手里?你是什么时候……”
岑妙妙眨眨眼,“就刚才啊,使了点小手段偷来的。”
什么小手段,当然是岑让当初送一大堆东西里的替身法器,加上太岁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在那几名南陈修士来之前便玩了一手李代桃僵。
在见到夏锦第一眼时,岑妙妙就下达了指令。
风铃虽然对从夏锦身上偷羽衣一事觉得多少解了点恨,却又暗自担心起岑妙妙来。
风铃:“那要是夏城主发现了怎么办,会不会找你麻烦?”
话虽如此说,若是夏锦真追来,风铃也做好了替岑妙妙承担她怒火的准备。
岑妙妙摆摆手,“别怕,那么多人呢,她此刻只怕压根没空找我麻烦。再说了,想必以她那三脚猫的修为,这会儿还没发现呢。”
杜思卿点点头,“岑师妹这话不假,夏城主虽然身为一城之主,听闻是元婴中期,可今日拜访城主府时,我看她似乎内息混乱,境界并不稳固,有崩乱之兆,应当服用过不少丹药才能维持如今的状态。”
他看了一眼太岁,“太岁兄的原身出自窟儡子之手,这一位虽说自谦称自己是木偶匠人,可听说他早在多年隐居前便已迈入反虚境。是以太岁兄动手移花接木,夏城主即使发现了,想必也想不到我们几个身上来。”
风铃点点头,“可师妹,你偷这件羽衣,是为……”
她以为岑妙妙心中如她一般,出于微妙的同情,抑或是出于看客的愤慨。
岑妙妙却笑了笑,“鬼车死在我手里,自然就由我了却这段因果,将它的东西带给它,送它一个清净全尸。”
风铃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无妨,即使夏城主知道是我们做的,到了那时候,她也拿剑宗没法子,不敢闹上岐郇山。”
岑妙妙大言不惭:“若真有那时候,师兄与师姐光明磊落、风光霁月,从不曾做下什么偷明月城主外衫之事。我么,小小年纪不谙世事,涉世未深,不讲武德。”
大不了拖师尊与家兄一起垫背,仗势欺人,人多热闹。
自古以来,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不是么?
风铃:“听闻人临死之前,眼前会出现生平过往的走马灯,回看一生所见,只是,不知道妖物临死前又会是哪般景象。”
如杜思卿所言,风铃虽然在岐郇山上吃过不少人情冷暖的苦,可剑宗里规矩并不严苛,弟子中白眼蔑视往往都是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
她真正直面这些动辄一掷生死、七情交织的时刻并不算多。
另一边,岑妙妙本已经转过身,从储物手镯里召出了飞舟。
听风铃叹息,她又回过头,神情天真,眼神又有些直白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