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岑妙妙清晰地知道自己身在须臾阵中,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庄衍兮的脸。
真要说起来,这张稍显稚嫩的面孔与傀儡的脸并不能说是完全一样,眉梢眼角的冷淡里偶尔可见蓬勃的生气,还没将桀骜难驯悉数收起。
反倒是那个不知来历与傀儡争夺躯壳的紫嵇,虽说长得一模一样,性子却是南辕北辙。
岑妙妙尚且记得枯荣将她扔进阵里时,说的是“堪破过往”。
但她不是早就不在乎与秦徽衡之间那点虚妄缥缈的情愫么?
可为何她会在踏出清寂峰的幻境不久就误入一千年前庄衍兮填星之时?
在岑妙妙的认知中,无论是与秦徽衡到了山下坊市遇到妖族袭击,还是变作岁星落入庄衍兮眼中,都并非她的过往。
这究竟是枯荣有意为之,还是——
这一幕与她息息相关。
想到在自己面前化形,由自己赠予姓名的傀儡,岑妙妙一时有些迷惘。
要是可以的话,她想反手给自己两拳把自己砸晕。但是很可惜不行,如今她只是一块玉。
岑妙妙,你是不是想摆烂,输不起。
她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悄悄询问。
庄衍兮微微歪着头,即使片刻之前失去了一只左眼也依旧波澜不惊。
他看着手中发出声音的碧玉,色浓而透,浑圆一颗,通体光滑无一丝痕迹,温润得仿佛用力一握能捏出一汪清水来。
他还没忘记这是星轨里走失的岁星所化,自这颗星辰自星象轨迹里遗落伊始,太衍各处便开始天灾不断,各大宗门擅长扶乩一道的高人推演许久,才反推出天灾祸乱的起源。
数年来,不断有命数将至的修士自愿以身代空星,燃烧命魂,短暂地填上了星辰轨迹。
先辈身教,历历在目。
在岁星取代他的左眼时,他才若有所觉,感应到即将陷入混乱的星象在那一刻回归正轨,心中一定。
如今这“祸端”的星辰之力尽数归于他眼中,那么,手上这枚玉即是它的本源?
庄衍兮仅剩的一只眼淡淡抬起眼皮,骤然对着手中玉发问:“你是岁星?还是器灵?”
岑妙妙:星你个鬼,器你个头。
少年剑修的手掌并不单薄,反而十分有力,温热随着他的心跳源源不断地传来,岑妙妙躺在他手心,暖和得有些熏熏然,恨不得翻个身睡大觉。
她想开口说话,可明明能感受庄衍兮的温度,能思考,却偏偏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所以庄衍兮没等来任何回答。
他眼看着手里的碧玉悠悠“嘤”了一声,就不再搭理他。
庄衍兮:“……”
可就在他准备离开天之极时,足下一抬,发觉滞重,被粘稠湿润的空气陷住了步伐。
不知什么时候起,蛰伏的阴影已经悄然将他合围,蠢蠢欲动地开始织起了妄念樊笼,一旦笼成,连星辰也可埋葬。
何况这小小人修。
岑妙妙只觉得四周莫名森冷了起来,接着,她听见远处传来低低的怪声,怪声无迹可寻,夹在无所不在的黑暗之中,嘶哑着,如同千万生灵一同癫狂地呓语——
“无知人修,嘻。”
“凡人,美味的血肉,你已经被妄念侵袭,且好好承受着魂魄撕裂的苦楚,待来日……”
“待来……”
庄衍兮将碧玉收于掌中,偏过头,凝望着黑暗里翻滚着阴影的某一处。
“来日又如何?无论是魑魅魍魉,还是阴谲诡道。”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