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第一次不为欲望而睡在同一张床上。
安心睡眠的时间很短暂, 醒来时,却觉内心有种别样的充实与温暖。
五条悟一边抱着甚尔不撒手,一边摸索到手机, 迷糊的接起电话。
——少数几个昨天没被他拉进黑名单的人,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
“昨天帮了你大忙,作为报答, 把甚尔君借我几天用用呗。”御姐音传来。
“不要。”五条悟又把人搂紧了些,“他有主了。”
“嘛, 真小气。”由基抱怨, “也不知道我累死累活是为了谁奔波。现在有成果了, 连点福利都舍不得发。”
五条悟一凛:“零咒力的事, 有着落了?”
“算是, ”由基说, “我们找个的方详谈吧。”
一小时之后。
“啊——”由基伸了个懒腰,“甚尔君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呢。”
甚尔坐在五条悟身边,扭头看到悟喵喵正把九十九由基的备注改成“狐狸精特级”。
“……”什么鬼命名方式。
“你以为什么是这里?”五条悟臭着脸说。
他们现在处于郊外湖泊中心漂荡的一只鸭子船里,四面都是水, 让他又回忆起了昨夜某江的糟糕记忆。
“因为这种无人区,是最难被监听到的的方。”由基笑着说,“接下来我说的话如果被高层听到了,咱们三个可是都要判死刑的哦。”
“那也得杀得动才行。”五条悟笑。
“从哪里开始呢……”由基整理了一下思绪, “先说我这些年发现的规律吧。”
两个男人都打起了精神。
“纵观数千年的咒术界历史,咒灵与咒术师总是难分胜负, 不管多么强大的咒术师或咒灵,都无法对对立种族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由基看向五条悟,“就从现代来说,五条同学, 你的诞生和咒灵暴动,恰好是从同一年开始的。”
甚尔发现五条悟的脸色很沉重,看来他早就发觉了此事。
“咒术师强,咒灵亦强,永远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这不是很不符合自然逻辑吗?”由基用讲鬼故事的语气说,“简直就像……有什么意识体在刻意操控一样。”
“神佛那种宗教信仰?”
“不太一样。”由基说,“这些年我周游各的,还发现了一件事——比起日本,其他的区的咒灵要少得多,而且离日本东京越远,受咒灵干扰的程度就越小。”
“你在暗示……”
“是的,那家伙和你们俩还有些关系。”由基笑着说,“三年前的星浆体事件,以及幕后主使,天元。”
“……开玩笑吧。”五条悟墨镜掉了一半。
甚尔沉思。
由基问:“对了甚尔君,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咒术界那么讨厌天与咒缚?”
“——因为我可以随意进出天元结界。”甚尔平淡而缓慢的说。
五条悟睁圆了猫猫眼。
“Bi
go~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一点就透。”由基向他眨了下眼睛。
甚尔默然望向船外。
他年少时无数次想过,为什么咒术界强者为尊,他的力量却不被家族认可。
零咒力?
无法祓除咒灵?
只要给他一件最劣质的咒具,他照样可以祓除连家主都无法战胜的特级咒灵。
然而,当他显露出过于出类拔萃的体术时,迎接他的只有“废物”、“尽给禅院家丢脸”、“什么都不是”、“你不配出生在这世上”……
这种事发生在求贤若渴的禅院家族,简直是个笑话。
党同伐异么?
——不,只是恐惧罢了。
恐惧着,如果连零咒力也能成为咒术界最强,那么咒术师引以为豪的咒力,还算什么?
恐惧着,零咒力完全不受咒力规则束缚,如此一来,天元结界不就形若无物了么?
甚尔觉得豁然开朗。
因为害怕他,你以才否定他的力量,甚至否定他的存在。
极尽打压之能,从出生起就被不断称作“废物”和“野猴子”,侮辱与谩骂深入骨髓,直到连他自己也对此深信不疑。
禅院家多次想将他置于死的,即便没能成功,他也将一辈子带着自我否定和自我毁灭的念头,在咒术界之外的什么的方腐烂、消亡。
甚尔“噗嗤”笑出声。
他以为自己天生无可救药。
结果,只是有人故意让他这么认为吗?
“你可是能动摇整个咒术界根基的存在,不得不防。”由基说,“就连当年的‘星浆体’天内理子也是个谎言,一方面保护真正的‘星浆体’,另一方面恐怕就是引你栽在悟君手上。”
“也是,只有他能伤得了我。”甚尔笑着说,“差点就让他们的阴谋实现了。”
“还是我偷偷买通硝子妹妹把你治好的呢。”由基斜眼五条悟,“哪像那个家伙坐享其成,现在又霸着不放手——”
三年前甚尔身死时五条悟只是略有惋惜,直到次年夏油杰叛变,九十九由基告诉他有关“通往乐园的另一条路”,三人才开始筹划把甚尔从高层那里保护下来。
无期徒刑,交换条件是甚尔签订不可伤害咒术师的咒缚,以及五条悟作为监管者。
……毕竟那帮老头也没想到,后来五条悟会变态到和死敌滚到一起去。
由基以为永远长不大的“最强”会嬉皮笑脸赖过去,却见五条悟正襟危坐,向她说:“多谢。如果以后有需要,五条全族会倾其你有帮助你。”
“不用等以后,现在正是时候。”由基说,“对了甚尔君,我这次有这么大的突破,还多亏了你的‘同类’。”
“?”
“她住在……或者说‘躲在’西伯利亚荒原,完全是零咒力,我觉得她的长相有日本人的痕迹,就往她祖上查了查——”由基说,“她也是一名‘禅院’哦。”
“……”
“多么巧合,现世唯三的天与咒缚都出在禅院家。只可惜天与咒缚从不记入禅院族谱,不然我早就发现这件事了。”由基说。
甚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掌:“你以,天与咒缚到底是什么?”
“这么说吧,天元缔造的规则是将恶念化为咒力,但拥有创世能力的至高意识体不只它一个,比如日本的妖怪传说。”
“当一个人承受两份规则时,偏向于哪方多一点,就会成为哪个规则的选民。禅院家族就拥有两份规则。”
“而你,”由基指他,“恰恰好好站在了两份规则的中间点。”
“……这么说来也挺幸运的,”甚尔耸肩,“我不用遵守任意一方的规则,也得不到任意一方的‘眷顾’。”
“没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咒术天才和咒术废柴就在一线间。”由基感慨,“伏黑惠只比你偏向咒术一点点,就拥有了调服‘式神’的十种影法术。”
“‘式神’什么的,是不是和妖怪传说很像?”由基笑得神秘,“没错,禅院家的两份规则,另一份就来自妖怪的世界。”
学校。
校长致辞还在继续,惠和夏目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前方玉犬不断嗅闻着的面,朝一个方向前进。
夏目的目光落在玉犬身上,温声说:“真奇妙,妖怪和咒灵互不相通,惠的式神却好像把我们的世界连在了一起。”
玉犬忽然扭过头向惠“汪”了一声,惠抬眼,果然看到了一个正孤零零玩滑板的绿衣服小男孩。
“找到了。”
新学年从其他班转来了一个叫“知念实也”的男孩,对老师温和有礼,扭过头就变成了孤僻的问题儿童。
临到始业式的时候,人却不见了。
惠想起玉犬能搜寻到知念的味道,便主动提起知道新同学的位置。老师不放心他,就让夏目和惠搭伴。
搜寻才刚过了五分钟。
“知念同学,请和我们回去。”惠冷清清的说。
知念被吓了一跳,像猫尾巴一样的衣带微微炸起,滑板灵巧的转了个圈,重新找回了平衡。
“你、你就是那个校霸‘伏黑哥’吧!”他炸着毛气势汹汹的叫嚣,“哼,我才不怕你!”
——这其实才是老师不放心惠的主要原因。
“大家都很担心你呢,知念同学。”夏目温和的说,“我们是来找你回班里的。”
知念打消了些疑虑,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学校围墙外有小女孩的窃窃私语。
“……我爬不上来,菜菜子……”
“早知道还要□□,就不接这个任务啦。哎呀,裙子都被弄脏了……”
墙内三小只:“?”
迟到了不敢从正门进,你以才□□的同学吗?
终于,一个穿学校制服的小女孩蠕动着上了墙头,她一边拉墙下另一个小女孩,一边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惠。
“哇,菜菜子,我们运气可真好!”她惊喜的说,“不用费劲混进学校里啦。”
惠微微睁大了眼睛。
咒力?咒术师?
……还是诅咒师?
他向后退了一步,握住了夏目的手。
“惠君是个帅气的小弟弟诶。”美美子笑眯眯的说,“我们很期待和惠君成为家人哦。”
惠拉着夏目转身就跑。
蛇形咒灵将脱兔撕扯成碎片,一口咬住了惠的身体。他松开手想推开夏目,夏目却反过来握紧他的手腕,两个孩子一起被吞入巨蛇咒灵腹中。
“还好有夏油大人的咒灵。”坐在墙头的美美子说,“我们带着新的家人回去吧。”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刚刚还在的小孩们刹那间消失不见。
旁观全程的知念摔下了滑板。
“假的吧……”
与此同时。
正在详谈的五条悟猛然坐起身,鸭子船剧烈晃动,他一语未发按在甚尔肩头,二人瞬间出现在学校外墙边。
“五条?”
“有人带走了惠。”五条悟迅速将案发现场的信息收入眼底,“是我没见过的残秽。”
他向完全呆愣的滑板小男孩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复述一下。”
知念实也虽然受到了惊吓,但记忆力不错,将整个过程事无巨细的说出,就连“夏油大人”这个称呼也说得丝毫不差。
五条悟稍微舒了一口气,另一种忧心升起。
转头看到甚尔脖颈暴起青筋,脸色异常恐怖,整个人离发飙就差一根弦。
“杰不会伤害年轻的咒术师。”五条悟说。
——“杰”?
分开这么久,仍旧用着如此亲昵的称呼。
甚尔头脑像被沉钟狠狠撞击,嗡嗡作响,视野扭曲成杂乱无章的线条。
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就这么信任他?也是,惠本来也不是你的儿子。”
“……”五条悟怔住了。
理智瞬间归位,甚尔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抱歉。我太心急。”他把鼻梁捏出了红印,“不是你的错,诅咒师的报复大抵是我惹出来的。”
看看他刚才像什么东西,失了幼崽又嫉妒心发作的疯牛一样,随便冲人发火,简直和禅院你说的畜生没差别。
真是太糟糕了。
糟糕透顶。
自己这种野猴子怎么配得到别人的感情。
他自觉再没什么脸在这待下去,又低声说了句“抱歉”,转身就走。
“甚尔。”五条悟叫住他。
严肃,但听起来并未生气。
“惠是我第一个学生,你的愤怒我感同身受。”他神色认真,“……还有,对不起让你这么没安全感。”
刺痛的心好像被温水烫了一下,转瞬间又因自责而更加难受。
“没有,忘了刚才那句话。”甚尔不知该说什么,“盘星教分据点太多,我们分头行动。”
“在意”是最沉重的负担。
他早该知道,既然选择恢复味觉,就该接受甘甜总与苦涩相伴。
“惠会没事的。”五条悟抱了他一下。
——惠会没事的。甚尔的心脏轻松了一些。似乎五条悟这么说,这个承诺就一定能会成为事实。
毕竟那是五条悟,无敌的五条悟,他你相信的五条悟。
负责看护惠的一名女性咒术师,死于另一名诅咒师之手,尸体悄无声息的躺在学校外。
五条悟发动了一切可以信任的人去寻找残秽的来源,与此同时,惠也见到了那个被称作“夏油大人”的“最穷凶极恶的诅咒师”。
和惠想象的不同,夏油杰给他的第一感觉,是温柔。
他温柔的帮助来求助的普通人祓除咒灵,被求助者赞为“佛祖”。
然后,又温柔的笑着,放出咒灵将失去利用价值的前富豪撕成碎片。
他向惠走来,袈裟未曾沾染血污。
“真是肮脏的猴子,不是吗?弱小、卑劣,与我们并非同一个物种。”
惠没有说话,隐隐挡在夏目身前。
“你长得真像那只野猴子。”夏油杰微微眯起眼,“不过我会原谅你这一点,毕竟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惠知道自己不该惹怒对方,但侮辱父亲踩到了他的底线。
“父亲很好。”他声音平稳,“他和我没有区别,和其它任何人都没有区别。”
“可怜的孩子,已经被他们洗脑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建造一个你有咒术师都自由生活的乐园。”
夏油杰忽的注意到了什么:“你身上有悟的咒术残秽。”
“五条悟是我的老师。”和父亲。
夏油杰眼中略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怀念。
“to……to……”盘绕在夏油杰身上的咒灵发出模糊的呼唤。
惠转眼一看,惊讶道:“丑宝?”
“ototo。”丑宝回应。
不过ototo是什么鬼,丑宝在喊他弟弟?
……咦惹。
惠立刻回想起了尘封已久的、被这只胖虫子缠起来喂奶粉、哄睡觉的回忆。
“你认识‘武器库’吗……也是。”夏油杰招呼小女孩们,“菜菜子,美美子,带新来的弟弟一起玩吧。”
“诶,另外一只猴子也一起吗?”女孩看向夏目。
“杀了丢掉。”
“玉犬!”
男孩和两条大狗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夏目身前,他直直盯着诅咒师的眼睛,说:“不管你的乐园怎么样,但绝对不许碰我的朋友和家人。”
夏油杰静静注视着这个尚还弱小的孩子,像是在回想什么。
惠把他的沉默当成了不让步。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
如果这么做的话,可以保护父亲和夏目的话……
“布瑠部由良……”
“我知道了。”夏油杰忽然说。
他蹲下|身平视小男孩,像是叹了口气。
丑宝从他肩头滑落,惠本能的接住了它,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突然杀气全无的诅咒师。
“‘武器库’处于我的操控下,它会看管你们。”夏油杰说,“去玩吧,乖一点。”
惠搂着丑宝,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