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头目瞪口呆,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顾悯,“顾侯爷,这是……”
顾悯冷冷地打断他:“你们是谁的手下?怎么会来这儿?”
捕头道:“回侯爷的话,小的们归刑部主事孙大人管,最近正常调查吏部刘侍郎被刺身亡的案子,孙大人不久之前接到一封密信,写信的人说自己知道刘侍郎被刺的内情,但是害怕露面会被人灭口,想请衙门派官差来保护他,所以小的们才会来这里,可没想到……敢问顾侯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侯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顾悯负手转身,没看到他带来的几个亲信,不悦地问,“本侯带来的人呢?”
捕头恍然大悟地道:“外面那几个是锦衣卫的兄弟吧?他们没穿官服,小的还以为是什么歹人,就让手下把他们先抓起来了。”他小跑到外面,手舞足蹈道,“快快快!放人!放人!都是自己人,各位锦衣卫的兄弟,对不住了啊!”
顾悯的亲信们骂骂咧咧地大步进了屋,走到顾悯身旁,看到地上赵临的尸体,愣住,“大人……”
顾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多说,亲信们心领神会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此时情况不明,多说多错,当保持镇定,以不变应万变。
捕头折返回来,朝顾悯拱手行了个礼,指着赵临的尸体恭敬地问:“请问顾侯爷,地上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顾悯淡淡道:“他应该就是写信向你们求救的人。”
“那他怎么……”捕头面对一个官职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级的大官,难免底气不足,咽了口口水,支吾道,“敢问顾侯爷和死者认识吗?”
“若本侯说不认识,你们信吗?”顾悯讥讽地扯了下嘴角,“不过本侯既然出现在案发现场,死者临死前又指控本侯杀人灭口,那本侯横竖都与本案脱不了关系了,本侯跟你们回刑部配合调查就是。”
大冬天的,捕头头上都冒了一层汗,他抬手擦了擦汗,松了口气道:“多谢顾侯爷深明大义,体恤小的们,那就请顾侯爷先移步回刑部,小的们还得把案发现场收拾一下。”
顾悯甩了下袖子,昂首走出了小屋,亲信紧跟在他身后低声问:“大人,要不要我们回去喊些兄弟们过来?”
“不必。刑部的人还不敢把本侯怎么样。”顾悯不动声色地从腰间扯下一枚令牌悄悄塞入亲信手中,压低声音吩咐道,“你拿上令牌帮本侯去竹枝巷进去左边第二户人家找一个姓凌的年轻公子,你只要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便知道该如何做,注意小心行事,不要被旁人看见。”
顾悯跟着刑部的官差回了刑部,刑部侍郎知道临阳侯来了,连忙从衙门里出来亲自接待。
一通寒暄之后,才说起了案子,但顾悯只说自己不认识赵临,是赵临写信给他说有关于陈福的线索可以提供,他才会去找赵临,并且给了赵临一千两银票,其他的一概不知,也并没有把赵临死前说的他和陈福的故事告诉刑部侍郎。
过了些时候,刑部派出去调查赵临身份的官差回来了,赵临的确是京城一家南风馆挂牌的小倌儿,和陈福也认识,不过陈福去南风馆的次数不多,两人平时见面都是在赵临家里。
官差还从赵临家里搜出了一大包袱的金银,以及陈福写给他的书信,信上的内容,和赵临跟顾悯说的几乎差不离。
刑部侍郎看完了陈福写给赵临的信,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一个身份不明的大人物用赵临来胁迫陈福帮他杀人,而这个大人物的身份……顾悯不正满足条件吗?否则,为什么那个大人物不指使陈福杀别的人,偏偏要他杀刘侍郎?
顾悯一看刑部侍郎看他的眼神,便知道刑部侍郎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当时听赵临讲他和陈福的故事就觉得赵临的话里漏洞百出,并不相信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鬼话,所以才没告诉刑部侍郎,原来赵临在故事里,还给他留了个角色。
大人物先收买赵临演戏胁迫陈福杀人,之后又去赵临家里杀人灭口,这样一来,不就都串起来了吗?
顾悯冷笑道:“请侍郎大人仔细想想,本侯若想买凶杀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破绽,况且本侯就算要杀人灭口,用得着自己动手?还能被你们刑部的人给抓个正着?明摆着是个圈套,这么拙劣的嫁祸手段,侍郎大人难道会看不出来?”
刑部侍郎经顾悯这么一提醒,脑子也清醒了点,没错,以顾悯今时今日的身份,想杀一个人根本不用自己出面,更别说跟勾栏院的小倌儿做交易,灭口的时候还被人逮到了,这得是多蠢的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事,也太侮辱锦衣卫三个字了。
刑部侍郎赔笑道:“顾侯别误会,下官绝对没有怀疑您的意思!下官当然相信您是清白的!”
“无妨,侍郎大人会那么想也是人之常情,本侯到底清不清白,还得查明真相了才知道。”顾悯坐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侍郎大人稍安勿躁,本侯已经派人去调查了,相信今天之内就应该有结果。”
还不到日落,衙门外便有人来报官,声称自己知道赵临的事,要跟官府举报。
衙役把人带进公堂,没想到那人竟然是赵临所在南风馆里的老鸨。
老鸨跪在堂下,堂上的惊堂木一拍,她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事吐了个干净,原来赵临虽然是他们馆里的小倌儿,但只是偶尔挂牌,并不经常出来接客,他常年是被一个富家公子养着,那富家公子是世家子弟,要注意名声,所以这事只有接手银子的老鸨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至于陈福和赵临交往,这事儿老鸨也知道,她本来还奇怪包养赵临的公子怎么会舍得让赵临去接别的客人,直到她今天听说赵临和陈福都死了,她才觉得其中可能有蹊跷,所以才来报官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听老鸨这么一说,案情便慢慢明朗了起来,假设那被陈福打死的富商、和赵临相好的小倌儿以及胁迫陈福杀人的大人物都是一个人,就是那包养赵临的富家公子,那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富家公子先是让赵临假意勾引陈福入套,然后两人演戏胁迫陈福帮他杀人,之后又让赵临骗顾悯和自己相见,伪装成杀人灭口的假象,而赵临编造出一个并不存在的大人物和相好的小倌儿,都只是为了替幕后真凶——那个富家公子打掩护。
赵临既然肯心甘情愿为富家公子卖命,到死还不忘保护他,两人之间的感情应当非同一般,至于他临死前对陈福的那一番忏悔到底是出自真情还是假意,只有死了的赵临自己知道了。
但顾悯不明白,为何那个富家公子会处心积虑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来陷害自己,他们之间有何仇怨?
刑部侍郎询问老鸨知不知道那个富家公子是何身份,老鸨说,具体姓名不知道,只知道姓秦,住在城东的葫芦巷。
刑部侍郎立即派官差前去捉拿那个秦公子,然后亲自送嫌疑洗清得差不多的顾悯出了刑部衙门。
顾悯离开衙门,天已经黑了,街上行人不多,走出没两步,顾悯便看见凌青蘅站在一家酒楼门口,好像在等他。
凌青蘅一身书生打扮,光从外表看根本不像是习武之人,他笑吟吟地望着顾悯道:“顾侯爷,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不请我吃顿酒说不过去吧?”
顾悯脚步顿了下,转身朝酒楼里走,经过凌青蘅身旁的时候冷笑道:“上次你出卖我的账还没跟你算,这次咱们是两清了,本侯可不欠你什么人情,吃酒可以,酒钱各付。”
凌青蘅跟在他身后,啧啧两声道:“我说你顾侯爷家大业大的,不过一顿酒钱,几两银子的事你至于那么小气?”
顾悯轻描淡写道:“若是被我家那位知道我花钱请不三不四的男人喝酒,他会不高兴。”
凌青蘅:“……”操,酒还没喝,忽然已经感觉饱了是怎么回事?
两人去了楼上雅间,要了酒菜后,坐下来闲聊。
今天那个老鸨能来衙门说出赵临和秦公子交往的内情,得多亏了凌青蘅帮忙从中周旋,秦楼楚馆里鱼龙混杂,里面的人向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今天不是凌青蘅出面,那老鸨不一定会把实情告诉官府。
凌青蘅曾伪装成小倌儿在南风馆里待过两年,里面自然有不少他的人脉和眼线,所以顾悯听赵临自曝身份称自己是小倌儿后,就命手下悄悄去找了凌青蘅帮忙,凌青蘅果然也没让他失望,很快就把那个秦公子从幕后揪了出来。
酒菜端上来,凌青蘅自斟自饮了两杯,注意到顾悯眉宇间始终郁结着,忍不住问:“怎么了?嫌疑都洗清了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悯摩挲着手里的酒杯,“总觉得事情解决得有点过于容易,他们给我下这个圈套错漏百出,根本不可能成功陷害到我,一个一定会失败的计划他们图什么?”
凌青蘅不以为意地道:“世上做贼的那会是个个都聪明绝顶,架不住就有笨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