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结局注定是分别……
头颅被一只温热湿润的手掌扳过来,百里屠苏怕牵动那人的伤势,根本不敢与之较力。他垂着眼,不去看那双能够融化他的眼睛。但他不知自己此时的行为究竟是对是对,微颤的眉睫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安。
——那么,可不可以……
那人的声音很温和,即使是打趣人也让人生不出半点芥蒂。他轻笑着,道:“屠苏莫不是觉得在下着实难以入目,所以连看都不敢看在下一眼?这可真让在下伤心啊。”
百里屠苏抿唇,悄然抬眼。
先生怎会不堪入目。在百里屠苏看来,这世上除了自己的师尊以外,再无一人能够与先生相较……或许,先生容颜要比之师尊更胜。唯有这一人,只要对你莞尔展颜,你便会觉得,心口漫溢某种温暖的情感,令人忍不住微笑。
只是,先生怎么能够对他这样的不详之人笑得如此温和呢。
——可不可以……
百里屠苏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在乌蒙灵谷,众人注重的永远是他身为大巫祝之子的身份,而非他本身。就像在天墉城之内,撇除了那个身份,他什么都不是。凶煞之名,满身煞气,连一向爱护自己的师兄都险些被他害死……孑然一身,对他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他的剑术修为,其实也并不出色吧。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看秉横师兄便知,以着先生的盛名,无数人愿意效犬马之劳,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长琴凤眸微弯,缓缓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个意外,在下倒不知,屠苏竟有为自己揽过错的习惯?若真论起来,还是在下的不是,若非突然伸手,何以被想要落在屠苏肩上的阿翔划伤。皮肉之伤而已,看着吓人了些,其实再容易处理不过。”
随即长琴面上露出些许歉意,反手用手背轻轻擦了擦百里屠苏的下颔处。那是右臂伤处的血,方才因长琴的动作而沾染到了百里屠苏的下颔上处。他蹙着眉,语带歉意道:“弄脏了屠苏的脸,倒是在下的不了是。”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拉住了长琴染着血迹的长袖。
——不要对他,那么好……一旦习惯了这些,日后失去了,他又该如何自处?
百里屠苏缓缓的闭上眼睛,但攥住长琴衣袖的力道却紧了三分。
长琴忍不住有些后悔,但这样从未出现过长琴身上的情感转瞬即逝——以一处小到可以忽略的伤势换得自己想要的结果,能靠着这件事将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但却是百里屠苏心头的爱宠拉下马,对他而言是再合算不过。
只是,为何他看到眼前玄衫少年愧疚而黯然的神色,他却愈加烦躁起来。长琴心中忍不住有些恼意来,他不明白,不过是这么一处小小伤口,自己又是闻名天下的青玉坛丹芷长老,这个出身天墉城执剑长老门下的少侠怎么就好似他要伤重不治不久于世的模样。
明明大还丹小还丹这些补血的丹药,金疮药这类疗伤的药膏纵是江湖门派亦是出门必备,他这伤,也不过是普通的撕裂伤,长琴不相信百里屠苏一路斩杀妖兽会没有受伤!
些许痛楚,何以大惊小怪!莫不是真当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成?!
长琴被百里屠苏难过的神情弄得心中烦躁,却不想正是自己担心效果不够好,不能够借此狠狠折腾那只看着烦躁的海东青,不仅借着阿翔的力道将伤口撕裂得更加狰狞,又为了防止玄仙巅峰的身体过于强横的复原能力而露出什么端倪,更是在伤口处施加了一层他人无法察觉的灵力以防止伤口愈合。不过片刻的功.夫,众人眼中长琴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
方兰生都要急疯了,今日他素来无往不利的水系法术善法甘霖今日像是失去了效果一般,不仅伤口半点合拢的模样也没有,就连外涌的鲜血也没能止住。他又换了佛门的菩提明心,金光柔和,却仍是半点作用也无——以着方兰生的微末修为,又怎能够突破长琴的灵力,进而使伤口愈合呢。
众人担忧地看着长琴,而襄铃小狐狸已经忍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抱怨道:“笨呆瓜臭呆瓜,怎么还治不好呜呜……”
而众人眼中伤势严重面白如纸虚弱无比的长琴,则靠在百里屠苏的身上,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其实长琴是想事情出神了。
“……我之过错……凶煞之命……”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低喃唤回了长琴的神智,他下意识看去,却只见着百里屠苏垂着眼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贝齿深深嵌进唇瓣上,鲜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低垂的眉睫掩住了眼底的神情,但眉睫上却带着细小的水珠,欲坠未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