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细微的迟疑间,刘伯已然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哀求道:“云平虽然是妖,但从未害过他人……若非为了我们这些老骨头,他何以至此……老朽求道长,放过云平吧,老朽给你跪下了,老朽给你磕头了……”
洛云平眼眶一热,上前扶起刘伯,艰难地道:“您您别这样……”明明是他的错,思虑不周在先,一错再错之后,最后竟累得刘伯一把年纪却要下跪哀求他人……
陵越有些为难,虽说斩妖除魔乃是天道恒常,但一个耄耋老者的拳拳爱护之心,他却是无论如何无法忽视的。最后只能略有些生硬地道:“……老丈爱惜之心,自可体谅。然而天道承负,善恶之报,如影随形,非陵越擅自可决。”
洛云平微微闭上眼睛,再度睁开了时候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将一直藏在怀中的玉衡碎片递给长琴,道:“欧阳公子,对不住,害你们险些丢了性命……这碎片还给你,但愿欧阳公子能早些找回玉横……不让这东西再害惨别人……”
长琴点头,道:“当不负所托。”
洛云平缓缓跪在三个老者的面前,双目发红,有些艰难地一字一句道:“云平蒙众老不弃,自幼长在甘泉村,本一心侍奉却最终累得您们为我受苦,日后云平再不能侍奉左右,还望……保重身体……”言罢,已然语带哽咽,重重地叩首。
“冤孽啊……冤孽啊……”裴公众人哭得不能自抑。
洛云平慢慢起身,面上一派平静,道:“洛云平咎由自取,不必污了众位道长的手……最后一次……就由我来做余公他们的食物吧。”
“我所欠下的债,就让我用这身血肉来赎罪,赎不完的等去了阴间再继续还!”
云天河挠挠头,道:“那小妹妹他们怎么办啊,你不准备继续孝顺他们了?”
方兰生虽然记恨洛云平险些害死他们,但是方小公子一向最是心软,眼见着几个老人哭成这个样子,而这个人……啊不,是妖,也不像是那种罪大恶极不知悔改的家伙,忍不住道:“你死了刘伯他们怎么办啊,你说到阴间去还,那活着的人怎么办啊?要我说,还是骗你的人最坏了。”
百里屠苏抿唇,缓缓道:“事已至此,死有何用?”
洛云平闭上眼睛,道:“养育之恩,终归回报不了。”
长琴淡然挑眉,在洛云平即将踏入藤仙洞时,长袖一甩,一道无形的光圈牢牢将洛云平禁锢在其中,竟使得他动弹不得。
突如其来的情况使得众人一惊,纷纷回头看向一脸淡然的长琴。却见这个如今一身白衣胜雪的医者正定定望向裴公等人的方向,声音温和却含着一股莫名的意味,道:“这几位老人年事已高,这些日子想来日夜忧虑,早就坏了身子底子。待得洛村长身死,悲伤过度,怕也是没有几日好活了。”
洛云平一愣,霍然回头看向长琴。
对着洛云平几欲嗜人的目光,长琴淡然一笑,道:“若是洛村长想着与几位老人在地府相逢,那就算此刻在下多管闲事了。”
方兰生瞪大眼睛,讶道:“真的?!”
长琴不置可否,只平静地看向洛云平,道:“洛村长,在下并非危言耸听……你可以不信。”
洛云平咬紧唇,眼中浮现出忧虑与惶急。
陵卫见状,上前一步,喝道:“你是何人?!莫不是想要包庇那妖物不成?!”
百里屠苏眉头一皱,心中对那呵斥的语气十分不满,面上不禁冷了几分,当即上前一步,侧身挡住了长琴,这是再明白不过的护卫之意。
陵卫眼中登时浮现一丝怒气,咬牙道:“好你个百里屠苏,莫不是联合外人想要对天墉城不利!你个不忠不……”
“陵卫住口!”陵越眼中浮现一丝厉色,喝道。
陵卫一窒,看向百里屠苏的目光变换,厌恶仇恨嫉妒,不一而是。然而,他却窥见了百里屠苏身后那人看向自己的轻飘飘目光,平淡无波,竟好似在看着死物一般。陵卫心中一凉,慌忙避过了视线,不敢再看。
冷冷瞥了一眼口出不逊的陵卫,长琴直直看向陵越,道:“正如屠苏所言,事已至此,死有何用。更何况,洛云平一死了之,死去的旅人家属徒蒙丧亲之痛,甘泉村老者年老失怙……莫不如留其性命,赡养村中老人,弥补死者家属,积德行善。”
陵越蹙眉,有些拿不定主意。身后陵孝忍不住道:“留他性命,万一日后再度为恶怎么办!”
“这个简单。”长琴侧身,看着那个随着逐渐消散的禁锢光圈慢慢走向几个老者的洛云平,取出一个灰色古朴的手镯,道:“此物名为缠心,乃是蜀山派和阳长老所赠,以神兽解廌之角所制,内藏锁妖塔的化妖水。若是心存善念可保你无恙,若是心存歹念,缠心便毁,这些化妖水自会要去你的性命。”
《洞冥广记·神兽篇》有载:解廌,兽也,似山牛,一角。夏处水泽,冬处松柏。主触不直者,可得而弄也。
陵越有些疑惑地看向长琴,蜀山派和阳长老乃是道界的泰山北斗之一,眼前这个白衣公子看上去年岁不大,竟和那位前辈相识?忍不住迟疑道:“敢问阁下何人?”
长琴敛袖施礼,道:“在下衡山青玉坛欧阳少恭。”
陵越不是百里屠苏,一直被师尊禁下昆仑山。身为天墉城首徒,他修行有成之时便下山除妖为民,多年不坠,亦曾经随凝丹长老前去青玉坛拜访。只叹当日并未得见那位被凝丹长老称赞不已的少年长老,虽听长老说那位丹芷长老种种过人之处,但在陵越看来,那人与自己不过同龄,纵是再出众也及不上自家天下御剑第一人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