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琴没有想到,那凤来碎片竟然会让他看到自己的记忆——属于洪荒长琴的却不曾被记忆的过往。
长琴看到曾经的自己靠坐在一棵梧桐树的枝桠上,一身白衣胜雪,正神情淡淡地阖着双眸,右手持着一片树叶凑在唇边,乐声清越袅袅。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万物无所谓拘泥,音律之道本就无形。天命乐神,又岂会单单拘泥在琴上。
“长琴……”这是伏羲的声音。
长琴转头,却见伏羲站在梧桐树之下,仰头看着树上白衣的‘长琴’,面上带着淡淡的忧色。
乐声,戛然而止。
长琴从未见过他那整个洪荒中唯一尚且说得上话的友人露出如此不安担忧的神情。
“何事?”‘长琴’平静地问。
伏羲踌躇了一下,慢慢斟酌着字句,道:“你……是不是身上有些不适?或者……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劳羲王殿下挂怀,在下无事。”
“我就这样不值得你信任吗?!”伏羲忍无可忍地道,素来温和嬉笑的面上浮现出清晰的怒意与伤痛,一字一句道,“我只问你,你的修为因何大损?!你万年前便成就准圣巅峰,为何如今却落了个亚圣巅峰!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难道你不知道,如今巫妖大战,你是巫族太子,有无数的妖族想要你的性命,你修为越高越是安全!!”
闻言,树上的‘长琴’仍是面色淡淡,似是无动于衷。然而,目睹眼前一切的长琴却是一怔——准圣巅峰?他记得,在巫妖大战之时他才堪堪摸到了准圣境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阵难言的沉默。
以着伏羲的气性,换了别人敢如此冷遇,不说给这个不知好歹的人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也会拂袖而去。妖族羲王,连妖皇也要礼让三分,何曾受过如此冷遇。但眼下,他却是一脸的坚持地站在梧桐树下,动也不动地仰望着‘长琴’。
半晌,‘长琴’轻叹一声,道:“伏羲,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你的人生,你的爱憎,不过是他人操纵之下的产物,是早已被规划好的必然,你会如何?”
伏羲一怔。
‘长琴’冷冷地笑,笑声里满是愤怒不屈,一字一句道:“他安排好的道路其实是极好的,天命乐神,巫族太子,得证天道,永世长存……可是,本座偏偏不喜欢!”修长的五指渐渐合拢,将手中的那片树叶慢慢碾碎,“大道三千,本座凭什么要遵他的道!注定,必然……本座最厌恶的便是这样的话。他要这天地皆遵他的纲常,那本座偏偏要做这天地的异数!”
“长……琴……”
“纵是此身因此而毁,纵是终局不尽人意……亦是,无怨无悔。”
‘长琴’话音刚落,长琴面前的景物又是一阵扭曲。然而这次出现的不再是记忆中的某些片段,而是拨不开的迷雾。
长琴无暇顾及自己此刻的处境,只静静地闭着眼睛,纵是心中思绪翻腾,面上仍是淡淡——他不会无缘无故失忆,只能说,有人对他动了手脚。
长琴唇边露出一个冷笑,这世道便是如此,被如此算计,只能说,他还不够强。
他要恢复自己曾经的修为,甚至更进一步。
然而,若是想要恢复他的修为,唯有……
“屠苏……”长琴的唇微微开阖,无声吐出这个名字。
然而,在他吐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周遭的迷雾忽然化作焚天劫火,分明正是焚寂之力!
长琴霍然睁开眼眸,却见眼前景物再度发生了变化。
目之所及,是一间占地极广的石室,大约将一座山的内部挖空才能有此。此间石室设计巧妙,乃是建在一处水潭之下,以结界相隔。四壁是极为坚硬的玄岩,角落处分布着火红色的晶石,那是极盛的火属性灵力外溢而形成的结晶。
而石室的正中央则矗立着一根数十人亦是难以合抱的巨大玄铁柱,上面刻画着的是层层禁锢咒文,想是年代久远,咒文亦有些斑驳。一道道黑色的寒铁锁链将玄铁住层层缠绕,而另一端则捆缚在一头巨大的黑狼妖身上。那狼妖身形巨大,皮毛暗黑,周身上尽是邪冷妖力。眼下的禁锢境地更激发出它一身凶性,狼嚎之声尽是疯狂杀意。
长琴的目光却落在狼妖面前的地上。
刻满禁锢符咒的地面之上,升腾着一团黑色煞气,其中蕴含着的极为霸道凶戾的力量。丝缕红色血气夹杂在其中,更显诡谲莫测。
然而,落在长琴眼中却是只看到一个被强行糅杂在一起的灵魂——乳白色的人类灵魂与赤红色的仙人精魂,熟悉的灵力波动像是一种无声的诱惑。
那本该成为他的力量,夺舍不完全的后遗症一直都存在在他的身体里,不完整的记忆,低微的修为以及虚弱的魂力。
长琴似被蛊惑一般,伸出了手,穿透煞气的屏障,轻轻地握住了其中一抹红色的光团,缓缓地收紧手指。随即,一股熟悉的力量自他的指尖流淌进他的身体。
长琴清楚地感觉到魂力的逐渐强大以及修为的瓶颈在松动。
再多一点……只要再多一点……
“唔……”赤白相间的灵魂猛地一颤,本就被强行糅杂在一起的灵魂开始震颤,隐隐有逸散的迹象。
异常熟悉的声音使得长琴一怔,复又细细看去,竟发现百里屠苏正跪在地上,身上的南疆玄衫上血迹斑斑,手臂上胸口处就连额角上亦是鲜血淋漓。而身上竟萦绕着百里屠苏一向讳莫如深的黑红色煞气,手中焚寂断剑黑火升腾,往日澄澈的黑眸亦充满了血色。
而他的手,无视了他的身体,竟直直插.在百里屠苏的身体之中,掌心所握着的正是他的一片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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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真的是不详之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