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总是很安静,能够很清晰地听见窗外夜风吹拂树叶的声音,偶尔还会有隐约的一声鸟鸣传来。
云深手臂环着姬辞,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姬辞平缓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耳边,清晰可闻。姬辞有些疲惫,趴在云深的胸口就早早地睡着了。
云深另一只手遮挡住着自己的眼睛,像是如此世界便陷于黑暗一般。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的快速衰弱下去,眼前发黑的时间会变长,胸口时常会有灼痛与闷胀的感觉,吃下去的东西会呕吐出来,甚至手指被划破了一个细小的伤口,一两天都不会愈合……
这是进程在加快了吗?云深在黑夜中看着自己的掌心,最后像是失去了所以力气一般,垂落在了床上。
黑暗中,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许多的场景,他回忆着自己二十年的时光,发现一半的日子里都有着迟迟的存在。九岁那年的暮春遇见迟迟,到现在竟然已经十多年了。
原本还在想,若是迟迟只能活到三十七岁,那边陪他活到三十七岁吧。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怕是要食言了。
我一直都那么想要陪你走到生命的最后一秒,但是如今却发现,我已经无法活到那一天了。
黑暗里,云深的嘴角缓缓勾出微弱的笑意,带着涩然。沉默许久后,云深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缓缓俯□在姬辞的眉心落下一吻,之后,他将自己的头靠在姬辞的脖颈处,整个世界瞬间都充满了姬辞的气息。
你总说你依赖着我,但是其实,我何尝不是依赖着你?
云深的呼吸贪婪而颤抖,迟迟……我的迟迟,若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良久,云深动作轻缓地再次仰躺在姬辞的身边,感觉着四肢关节绵绵密密的刺痛感,将手握成拳,在指甲将要刺破肌肤的时候,又一下子松开手。若是手心留下指印,迟迟会担心的吧?
云深静静地躺着,像是冰针刺入关节的痛感让他感觉全身都泛起了强烈的冷意,但是奇怪的是,他自己的身体却依然是温热的。
云深等到身体的痛感渐渐消失后,缓缓偏过头,看着姬辞沉睡的样子,眼眶有些红,喉结不断地上下移动,但是表情却带着过于深沉的怜惜与心疼。
我的迟迟,云深手指抚上姬辞的脸,随即缓缓闭上了眼。
面前是四处飞溅的巨大石块,与延绵千里的大火,云深发现自己正漂浮在空中,有无数的石块从自己周围迅速地飞过,却没有伤到自己分毫。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的场景,这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那么,这是梦境吗?
这里的一切都非常地怪异,天幕是火一样的红色,其间有着无数的裂缝,各处流窜的气流带着异常灼热的气息。
自天幕的裂缝中还有无数巨大的石块落下,带着长长的焰尾,有的在半空的时候爆炸开来,变成无数细小的石头,朝着各处飞去。
云深低下头,就发现下面的土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石块落地后瞬间就被火舌吞没,消失了踪迹。而火海中有许多的高大的巨石,如同海洋中的礁石与小岛屿一般,不过巨石表面灼热异常,通体火红,但是却没有燃烧着的火焰。
云深尝试移动身形,发现像是在现实中一样是可以走动的,于是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方向行走。他相信这是在梦境,并且梦境结束了他就会离开,因此他并没有感觉惧怕。
行走在半空,云深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九庭的时候,通过的那处断崖便是这般,明明面前只有空气云雾,但是脚下却像是有实物一般。
就在这时,巨大的气流卷着火球直直地往云深的方向冲来,云深瞳孔微缩,迅速地往一边闪避,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轻盈无比,竟然真的就避开了火球的袭击。有烈焰划过衣角,但是却无丝毫损伤。云深看着色泽如初的外衣,难道自己在这里是不会被伤到的吗?
就在这时,云深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声,“勉——”
云深猛地回神看过去,便看见一只巨大的神兽出现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它全身鲜红,背上的翅膀如利刃一般,此时正不断地发出“勉——”的叫声。
云深确定,那确实就是帝江,只是要比平时看见的帝江身躯要大了数倍。如果帝江在这里,那……是不是迟迟也在这里?
云深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开始四处寻找,但是除了烈焰飓风与四处飞溅的石块,没有在发现其他的存在。他有些泄气,只是奇异的梦境而已,迟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一步一步地靠近帝江,发现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于是便漂浮在它的身边。
或许,在这里可以等到迟迟也说不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安静着的帝江突然长长地叫了一声,云深朝着帝江面对的方向看去,就发现火红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水蓝色的圆圈,像是一扇门一般。这一刻,云深觉得自己的呼吸就快要停止了——会是迟迟吗?
数秒后,几个身影从水蓝色的门内走了出来,缓缓地朝着帝江行来。
云深专注地看着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身影,像是痴了一般,之后云深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那确实是姬辞,但是,又不是。
他们有着全然相同的面容,同样身着白色衣衫,黑发垂长,甚至垂着的双手手势都是一样的。
但是云深依然确定那不是姬辞。
姬辞在九庭下属与神兽面前,一直都是冷漠而威严的,他那时是高高在上的祀灵师。而在自己面前,却是单纯而无防备的。
可是如今自己面前的“姬辞”,让云深很是心惊。他的气势过于强大磅礴,如此安静地站在那里,却有着令整个星空旋转的力量。
他周身气息内敛,如浩瀚的大海一般能够容纳万物,些微的气息溢出,便足以让所以人臣服在地。
他和迟迟一样,面色清冷,眉宇间毫无情绪。但是,如果迟迟的清冷是因为没有欲求,性格冷淡,那么他,就是因为他藐视时间所有的存在,一切皆不入他的眼,他,便是天地间至高的存在一般。
四个穿着黑色衣袍的人跟在他的身后,带着肃杀的气息。长长的黑袍掩盖了所有,面目也无法分辨。
此时帝江安静地趴在地上,‘姬辞’经过他的身边时停下了脚步,一双墨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它。接着,帝江动了动身子,稍稍缩小了身形,挥起双翅飞了起来。‘姬辞’便举步继续前行,帝江跟在他的身侧,带着愉悦的气息。
云深在原地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过无数的火海灼浪,期间没有人说话,他们像是心中俱是明白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一路前行没有迟疑。云深跟在他们身侧,一直观察着“姬辞”,越来越发现他们并非是一个人。
他,只是和姬辞有着相同面容的人罢了。
最后,一行人走上了一处高台。站在高台的顶端,可以将天幕下的所有都收入眼帘一般。而最奇异的是,高台的上方有着一片湖,莹蓝色的湖水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光彩,无比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