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姬辞正在吃饼干,是厨房的厨师最新研发的口味,姬辞吃了很喜欢,抱着饼干盒子就不愿放下了。
“深深,是阿与诶。”姬辞站起身跑去开门,一边对云深说道。
云深看着他嘴里咬着饼干还小跑步的样子不由笑起来,“跑慢点儿,阿与在那里又不会跑。”说着站起身跟了上去。一边想着阿修两天前才说阿与要回来,这么快就到了?
姬辞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秦与穿着一件宽大的篮球衣站在门口。他的皮肤被晒成了巧克力色,肌肉结实,像是蓄积着惊人的力量。他看着有些愣神的姬辞咧嘴笑了笑,“阿辞,爷回来了!”说着就往里望去,正好看见云深朝着自己走来。
他心里有些担忧,却依然像从前一样面色如常地走了进去。姬辞跟在他的身后,突然觉得秦与很像一个巨人,明明身高差不了太多,但是他长得好像一座小山丘,或者,很像丛林里的棕熊?
姬辞坐到云深的旁边,一边探究地看着秦与一边咬着饼干,吃得很是认真。秦与和云深说了几句,余光看着姬辞盯着自己发神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玩儿,“阿辞怎么像一个小仓鼠一样?”说着哈哈地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才是仓鼠!”姬辞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十分顺口地说了一句,之后抱着饼干盒子递到秦与面前,一双眼睁得圆圆地看着秦与,“厉害的厨师大叔做的,非常好吃。”
“阿辞是给我吃吗?”秦与看了看姬辞又看了看被做成小动物形状的饼干,笑着问了句,心里有些开心。
“给你看看而已。”姬辞眨着眼睛说得很是认真,然后自然地将抱着盒子的手收回来,从盒子里面拿了一块儿递到满脸笑意的云深嘴边,“深深吃。”接着再不看秦与一眼。
秦与摸了摸后脑勺,身子靠在沙发上,“阿辞,我也想吃。”他的坐姿很随意,但是周身没有丝毫的弱点,像是已经习惯了在随时随地都保持着高度戒备的状态。云深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秦与,眼神有些深沉。
阿与这两年,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秦与离开的时候,只说自己和越凌都在执行秘密任务,因此他们也都没有追问。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任务怕是不简单吧。一般的军人,是不会有秦与这样的气势与状态的。云深视线扫过秦与胳膊上的伤痕,那些都是这几年留下的吗?
“你也喜欢吃饼干?”姬辞有些疑惑地看着秦与,“大猩猩不是应该喜欢吃香蕉之类的吗?”说着还很奇怪地看着秦与,那样严肃的眼神让秦与都觉得自己到底是不是应该喜欢吃香蕉才对……
不对,阿辞的意思是说,自己是大猩猩?
再看姬辞,就发现他已经笑倒在了云深的身上,身子一颤一颤的,笑容干净。秦与看着姬辞,妆模作样地重重地叹息了一口气,就发现他笑的更厉害了。
好吧,所以自己回来的第一天就娱乐到阿辞了吗?这个成果还不错。
一点半的时候,姬辞打着哈欠,抱着饼干盒子自己上楼睡午觉去了。走之前迷迷糊糊地亲了亲云深的唇角,又对着秦与随意地摇了摇手,眼睛都泛着泪,上楼的时候一摇一晃的样子让秦与都担心他会不会摔倒。
姬辞走了之后,剩下两人坐在客厅相对无言。秦与看着桌上的骨瓷茶杯,像是要看穿一个洞一样。云深看着他的表情站起身,“走吧,去书房说。”说完便先一步上楼了。
秦与看着云深的背影,也缓缓站了起来,身形高大,却带着凝滞。
关上书房的门,瞬间就像是隔绝了所有的声音。云深将书房内的两张椅子放到了窗边,有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落在室内的手工白羊毛毯上,光线中有细小的灰尘在浮动,添了几分暖意。
云深坐在椅子上,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吧。”说着微微笑了笑,带着秦与熟悉的温和。
秦与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出来,嘴角却过于僵硬,最后这个笑容变成了略有些扭曲的表情。他沉默地坐了下来,看着云深在阳光下更加美丽的翡翠色眸子,有些失神。
他一回来就去找过白修和纪洵,他看着坐在日光下神色轻松的云深,浅浅地吸了一口气。
“还好吗?”秦与喉结上下移动,最后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自己都想要嘲笑这句话中的无力。
“还好。”云深收回看着窗外茂盛树木的视线,双眸像是夏日的清泉,带着安慰,“你们都不要太担心了。”
秦与看着他轻松带着慵懒的表情,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今天,吐了几次了?”
“血吗?”云深反问了声,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回答到,“三次吧,还有一次迟迟在,就咽下去了,味道不怎么好。”他说得轻松,秦与的手却抓着凳子的扶手,青筋冒起。他像在压抑着什么,看着云深的眼神复杂。
良久,秦与才开口,“之后怎么办?”声音很压抑,像一把生了锈的刀刃砍在了石头上发出的声音。
云深看着窗外浓烈的日光,笑容有些虚浮,他的眼中映着窗外茂木的树林,如茵的绿草,以及高远的天空,但是那些又像是都没有在他的眼中。
他在这一瞬,像是隔绝于这个世界。
“我也不知道。”云深靠着椅背,“我也不知道,就想好好陪迟迟,和你们在一起,回去佛罗伦萨住一段时间,去见见外公。”
说着声音有些低,带着一种了悟,“阿与,如今我才发现,其实对于一个人来说,生命中重要的存在实在是太少了。就算我有一天消失在了这个世界,真正因为我不再存在而感到悲伤的人,何其之少。”
“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秦与看着云深似乎透明的脸,声音带着微弱的鼻音。他觉得,子弹打到他胸口时的痛感,也及不上现在心里的疼半分。
从小他就发誓,一辈子都要顾着自己的兄弟,谁要是敢欺负他们,他就算是拼了也要去欺负回去。可是,不是说好老了也要一起喝酒的吗?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结果呢?
他突然觉得阳光过于刺眼,让他的双眼都有了些刺痛的感觉。用手掌挡了挡照射进来的光线,秦与很疑惑,为什么已经没有光线了,自己的双眼却还是那么酸涩,那么难过呢?
“昨天又去检查了一次,还是没有结果。爸爸已经因为我的事情成立了一个实验研究室,现在还是一筹莫展。”说起这些,他的声音很淡,如细细流淌的水流,不惊不悲。
“迟迟每天和我在一起,也帮我检查过,但是没有发现任何的异状。”说着看着秦与,“人类的力量无法触碰,祀灵师也没有办法,所以,我已经没有在期待结果。”
他的语气没有悲伤,没有埋怨,却让秦与觉得自己的情绪渐渐被剧烈地搅动,心酸苦涩痛苦像是风暴一般,迅速地朝着自己袭来。
“阿与,你可要帮我保密,等我实在是瞒不住了,再告诉迟迟吧。”说道这个名字,他的眸中像是有星光闪烁一般,少了沉寂的感觉,最后说了一句,“晚知道一天,他也多快乐一天。”
“不要再说了!”秦与突然站起来,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浑身的气势像是即将破空的箭羽,但是慢慢地眼眶却红了起来,他大声吼着,“不要像交代遗言一样说这样的话!我不想听!”
吼完后,又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身形缓滞地蹲到了地上。他的手臂无力地搭在膝盖上,低着头,肩膀有些颤抖,有断断续续地哽咽声混着吼声传来。
“老子已经十几年没有掉一滴眼泪了,战场上被子弹打了几个血洞老子哼都不会哼一声……”
说着大声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起来,如黯哑的哀鸣,“但是老子就见不得你这样,老子想到以后都见不到你了,他妈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他妈的……为什么啊……”
他一直低着头,断断续续地声音传来,像是勇者在高歌,却又被突如其来的飓风打断,只剩下旋转在风中的嘶吼。
云深看着他,缓缓闭上了眼。
室内除了秦与渐渐弱下来的沙哑吼声,再无其他。阳光依然温和,光影浮动,一簇一簇落到房间里,却再也照不进他们的世界,再也无法点亮他们的阴影。
姬辞醒来的时候,感觉着云深的气息迷迷糊糊地去找云深,最后在阳台的花架下找到了他和秦与。
夏日的傍晚还有着没有消散的热气,天边的红霞像是黑夜前最后的光明,绚烂如一。风吹动枝桠绿叶,有蜻蜓落在花枝上,休憩片刻后又飞走了。
姬辞赤着脚踩在阳台的瓷砖上,有温热的感觉从脚心传来。他坐到云深的身边,下意识地靠在他的身上,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过去了。
秦与看着姬辞穿着宽松的睡衣,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就这么像是找到最后的港湾一样躺倒云深的怀里,安安心心地再次睡去。突然心里像是被划开了一条口子,绵绵密密地疼痛感渗了出来。
如果没有了云深,阿辞要怎么办?
或许对于姬辞来说,整个世界,都及不上云深的万分之一。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姬辞才有了精神,平展着双臂站在换衣室里,任由云深帮他穿着衣服。
“我们去哪里?”姬辞看着正在帮自己扣着衣扣的云深问道。
“前几天阿修刚买下了一个小院子,在山顶,正好阿与回来了,说是一起去看看。”云深扣好扣子直起身子,捏了捏他的鼻尖,“小呆子,都要出门了,还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跟着你又不会走丢。”姬辞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亲了亲云深的唇角,“快点换衣服深深,我先下去了,克里斯答应我今天晚上有点心吃的。”说着就跑到了门口,迅速地开门出去了。
云深看着姬辞关上了门,脚步声渐渐消失。有些沉默地转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他抬手摸到了自己的唇角,深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