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大张旗鼓?夏凡的给出的意思是,不怕人知道,就怕不知道。夏凡给她两个要求,一是去求同事来搬家,二是让王瑞现场交接。
一是因着王小虎的事儿,二是顾芳也觉得丢脸,她已经半个多月没上过班了。好在这里是国企,领导和同事也知道她家的事儿糟心,领导除了嘴巴上偶尔问问,别的话都没说,就连工资都是照开的。
这次夏凡的要求其实挺简单,但对于顾芳却是个不小的挑战,她平时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这会子不但失去了丈夫,儿子也进了看守所断了腿,这时候的女人不讲究事业,家庭孩子是唯一值得炫耀的东西,但显然,她两样都没有了。
顾芳也曾想问夏凡没有别的法子吗,可夏凡只是淡淡地说,“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人吧,再说犯错的又不是你们。能做的我都做了,可有些事情,顾阿姨你要是不出头,永远都走不出来。”
没办法,第二天一早,顾芳就去了她的单位——机关办公室,她如今奔波了半个月,人也因为备受打击而变得憔悴,瞧着似是比过去老了十几岁,她一进门,整个屋子的人就纷纷停止了说话,有些惊讶地瞧着她,顾芳也有些尴尬,如立针毡,一时间,堵在门口连动也没动。
还是后面的领导过来了,瞧见着情景,连忙对顾芳说,“呀,顾芳同志来上班了,快过去吧,你不在这半个月,咱们可是忙坏了,等会你可要好好谢谢小王小赵,都是她们帮你做的。”
顾芳连忙冲着几人道了谢,坐回了原地方,主任对她还像原先那个样,一点也不客气,将不少东西都给了她,让她赶快处理,小王和小赵也时不时过来问一句,顾芳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直到中午下班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站了起来,“今天下班不知道大家有空吗,想请大家帮个忙。”
爽利的小赵立刻说,“什么忙,顾姐管饭吗?我可想你蒸的大包子了。”
顾芳听了连忙说道,“我……我要搬家了,东西有点多,小虎也住院,我一个人弄不动,想请有空的同事能帮个忙。”
这消息可是够火爆的,几个人眼中都有惊诧的表情,搬家?没听说顾芳已经离了啊,为啥要搬家?可这话不能问,反应快的小赵立刻说,“这有啥,还不是应该的吗?顾姐你东西多了,我去隔壁办公室喊几个男同志来,也快些。”
顾芳上班二十年,还真不如小赵这新来的跟隔壁熟悉,忙点头道,“要是能喊来太好了,我东西不少。”
小赵立刻跑了出去,不过片刻就回来说,“顾姐说好了,等着吃完饭我们就过去,你在家等着就行了。”
等着顾芳谢了出了门,小赵跟着一群机关楼上的小姑娘们在一块吃食堂,自然说起了这事儿,一边说怎么现在就搬,另一个就说肯定是过不下去了呗。有的则说那也不能顾姐搬啊,王瑞办错了事儿,怎么也得他自己出去。最终房产科新来的小丫头刘芳芳透露了个消息,“我听着王瑞打电话给林慧慧,说是事儿已经说了,让她等等,保证出院就能住进来。”
几个人立刻呸了一声,这可不是小三遍地走,离婚当玩笑的时代,这时候,谁要是离婚,人们恐怕要笑话死你。顾芳是不咋惹人喜欢,可对于女人来说,无论结婚还是没结婚的,他们更鄙视王瑞。
因着有这档子事,一吃饭完,机关里没事儿的人都去了王瑞家,顾芳已经将家里收拾好,大大小小的包袱,还有被被单遮盖家具,小赵冲着顾芳说:“顾姐,都搬吗?往哪里搬?”
顾芳瞧着真来了这么多人,这些人的眼中虽然带有好奇,但对她却没有鄙视,心中也就定了下来。夏凡这事儿上不好出门,王小虎还在医院,这间房子里,大中午的,能面对王瑞的只有她,“我租了间房子,在后面的苹果村,有点远,还要你们费点力。不过要等等,王瑞等会儿过来,我得跟他交接一下,省的东西分不清楚。”
这些人一听这个,有的人脸上有了愤愤之色,也有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意思是有好戏看吧。一群人直接进了王瑞家站着,没多久,王瑞就腾腾腾的上楼来了。
他原本是不愿意的,可顾芳很坚决的说,“你要是不来,我没法搬。王瑞,我害怕你了,万一你以后不承认了怎么办?再说,存折你拿着,你的工资不给我也就算了,我的工资你总得给我吧。小虎再有错,那也是你儿子啊,他那么激动,不也是因为你是他爸爸?”
王瑞心里微微有点动,他本就不是个坚定的人,否则不会因林慧慧没有证据的话直接对付安强,也不会因林慧慧几句话而讨厌妻儿。如今想着过去与小虎的时光,顾芳又这般态度低下,他想了想,终于同意了。
这天,他一早就背着林慧慧拿了自家的存折,等到吃完中午饭,瞧着食堂没人了,才开始往家中走。这条路他原先走过多少次,可却没有一次这样感觉不同,有一种痛苦,想要与过去的二十年分离,可又有一种期望,那是全新的生活。
他甚至想好了怎么跟顾芳打招呼,“顾芳,这事儿我们其实都没错,只是怨时代,当初我们结婚太匆忙了,并没有考虑到是否合适。我如今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希望你也能找到。”他想,顾芳那么知情达理,肯定会为他的话而感动。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到家的时候,屋子里竟然站满了机关里的同事。他们睁大了眼睛将他从头打量到尾,一时间,王瑞竟有被脱光了衣服的感觉。他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愤怒,只是他还没开口指责,顾芳就从厨房端着水杯走了出来,瞧见他,冷冷地说,“你来了,那咱们开始吧。我和小虎的衣服被褥都拿走了,我的陪嫁的床和大衣柜拿走,其他的留下,电视洗衣机是结婚后买的,你看你要哪个,我拿另一个。至于存折,咱俩工资平均算下来,是1比2的关系,存折上的钱我拿三分之一,这样比较公平,你瞧瞧还有什么没说到的,没有我们就开始搬了。”
王瑞能说什么?他仔细看了看已经看不出原先模样的家,缓缓的点点头。小赵则立刻说了句,“下面的车也来了,同志们快点,争取上班前干完。”说着,她抱着一床被子从王瑞身边挤了过去,王瑞被挤了个踉跄,他连忙退了几步才站好,可这么多同事站在旁边,竟是没人扶他一把。而顾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而远在省城,在宣传部的一次学习文件会议上,部长许崇山在传达完文件精神后,同每次会议一样,开始闲聊。他冲着身旁坐着的省广播台台长张铭道,“张铭,你们最近不错啊!”
他伸手在身上左右摸了摸,旁边的张铭一瞧,连忙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大前门,连带一次性打火机,一起递了过去,“这还是您领导的好。”
许崇山虽然是许家人,但是从不摆谱,抽烟喝酒都不挑,常开会的人都了解。许崇山从中拿了一颗,自己点燃了,才骂道,“你小子少滑头,我什么都没说呢,就我领导的好。”张铭也不解释,谁都知道,许崇山喜欢谁才骂谁呢!
别看着报纸、电台、电视台都是媒体,可看报的和看电视的,比起听广播的毕竟是少数,张铭底气可比别人足多了。许崇山一口气抽了半颗烟,这才道,“最近我听着那个筱娴声音,读了个《写给爸爸的信》,听了后大受震动啊,你们的主持人说得好,物质丰富了,道德和精神如何才能不坠落,这才是咱们新闻人应该去引导的。”
许崇山不过稍稍点了点,又说起了别的事儿。只是在座的都是人精,在琢磨领导意图和风向这方面,各个都是能人,等着会议一结束,省电视台的台长,省报的总编辑都围了过来,跟张铭打听这事儿。
筱娴是自己大学毕业后考进来的,虽然姓许,可这个姓实在是太普通了,工作五六年,却是没人知道她的身份背景。张铭也只当许崇山是偶然听见的,在得意的同时,也不忘兄弟单位,答应让人拷了前几天的音频给他们送过去,至于后面的事儿,自是由下面的人操办。
省报的总编辑陆元盛一回单位,就将几个编委,外加采访部、编辑部主任找了过来,将许崇山的话说了一遍,几个人都是这方面的行家,虽然对内容一知半解,但在拿到音频之前,已经将框架搭建出来了。等着音频取过来,几个人就凑在一起听了节目,如今这封信已经读了三天,讨论也延续了两期,从小虎的信到各个阶层人们的来信,有对这种堕落现象进行声讨的,有对小虎表示同情的,有对王瑞破口大骂的,有更多的人,提出要对小虎进行帮助,甚至有位律师写信来,声明可以为小虎进行免费的法律服务。
当最近一期的节目落下尾声,张铭冲着一直皱着眉头的采访部主任霍山问,“你觉得怎么做,跟之前预想的如何?”
霍山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北大的高材生,从事新闻工作已经将近二十年。他捋了捋思路后说,“事情其实十分普通,只是筱娴将高度提升了,不过这的确是个不容忽视的现象,如今省广播这边主要是从王小虎这方面来探讨这个问题,我们再做也是步人后尘,不如从王小虎的爸爸那边入手,做一个专题,就叫《四十岁的迷茫》,四十岁的男人,正是有钱有权有魅力的时候,同时他们又是改革开放的经历者和受益者,他们经历了经济的快速发展,也面临着比父辈更多的诱惑。我们通过王小虎的父亲,解剖他的内心历程,从而剖析这种现象,每日跟进,并配发评论,同时请广大群众来信参与,应该能引起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