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已经没有出门的勇气了,窗户开着,下面的声音陆陆续续的送了进来,同时,冷风吹的他头脑也清醒了许多,这时候出门,肯定会被堵在外面,我不出去了,瞧你们怎么办?何况,他还有顾芳这步棋啊,顾芳恨他,但总不能顾及小虎吧。小虎可还在保释呢。当然,他也不是不爱小虎,那毕竟是他儿子,只是他相信,有小虎做砝码,顾芳肯定能处理好这个局面。
因为想到了这个办法,王瑞终于心情略微好了点,等着林母将面条端了上来,他还呼哧呼哧吃了满满一碗。然后瞧着到了上班时间,就给顾芳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顾芳一上班,就瞧见等在大门口的筱娴,筱娴的态度比起吴兰兰来说,要温和许多,她先是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又说了小虎给她写的信,然后提出,要跟顾芳聊聊。对于吴兰兰,顾芳还拒绝的有底气。可她听过筱娴的三期节目,知道这个女人对小虎给予了极大的关怀,虽然依旧有些犹豫,但还是将办公室门打开了让她进来坐。
王瑞就是这时候打进电话来的。顾芳瞧了一眼那个熟悉的电话号,脸色就有些难看,记者的敏感让筱娴抓住了顾芳表情的表换,她用温和的声音猜测,“是你丈夫?”顾芳点点头,她实在是不想跟王瑞打交道了,只是,那叮铃铃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总不是回事,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准备拿起电话。
这时候,敏感的筱娴却立刻想到,在两人刚刚不欢而散的第二天,王瑞在被三家媒体围堵的时候,找顾芳干什么。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可不可以录下他的话?”顾芳肯定是犹豫的,可筱娴紧接着就说,“当然,是否播放由你说了算。录音机器我给你拿着。”
这显然是打消顾芳疑虑的最好办法。顾芳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而这时候,电话铃声却突然停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没等她们在说话,电话则又响了起来,筱娴立刻将她黑色的snytc5000ev型采访机摆放好,冲着顾芳点点头,在她用外放接通电话时,摁下了录音键。
王瑞有些急躁地说,“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接电话。你马上过来一趟吧,到家里这边,楼底下有些省电视台的记者,你帮我跟他们说,离婚这事儿咱俩早就商量好的,我和林慧慧的事儿也是你同意的,孩子不知道,闹错了。”
这话显然太无耻了,顾芳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冲着电话喊道,“凭什么?你出轨还要我给你擦屁股,没门。”
那边王瑞显然已经是急了,“不为什么,你忘了小虎还有官司了吗?我告诉你,你不把记者打发走,信不信小虎明天就收到传票?该怎么做你掂量掂量,马上过来!”
顾芳显然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拿小虎威胁她,“那是你儿子啊!你不是最疼他的吗?你为什么变得怎么没良心啊,小虎不是你儿子吗?你是要毁了他啊!”
王瑞显然并不想听这样的指责,留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就立刻挂断了电话。顾芳眼泪则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整个人扑倒在桌子上,这一刻,她忘了旁边就是记者,还忘了那开着的录音机,嘶喊着,“小虎,我苦命的小虎啊!王瑞你个王八蛋,你为什么不去死。”
筱娴伸手替她拍着背,可怕是因为受到了大委屈,顾芳的哭声并没有因此而弱下去,反而越发的凄惨。此时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小赵她们八成听到了顾芳的声音,并没有推门进来,整个办公室就他们两个人。筱娴想了想,还是将电话打给了贝诚,却是夏凡接了电话,筱娴将电话放在了顾芳的耳边,夏凡只说了一句话,“我保证,小虎不会进监狱。”
顾芳没有去解救王瑞,筱娴离开的时候,依旧带着她的snytc5000ev型采访机,在这天中午的筱娴声音中,筱娴将来到小城后的所见所闻包括王瑞电话中的威胁,都放了出来,在节目的结束语中,筱娴这样说,“我就坐在她的身边,她将头埋在胳膊里,发出刺耳的嘶喊声,这声音由强转弱,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整整三十五分钟,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是多大的委屈才能让这个在同事们口中有些冷傲的女人毫无顾忌的哭出来,我想那段充满着恶意威胁的录音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不想问社会怎么了,人性怎么了?那些太大。我只想问,这个男人怎么了?这里是筱娴时间,我们明天再见。”
与此同时,顾芳摸出了那张名片,拨通了吴兰兰的电话。在当天晚上的省电视台,《今日报道》正点播出,主持人吴兰兰完全借用家属院当做背景,从王小虎的那封《写给爸爸的信》开始,讲述了一个国企中层干部如何抛弃妻子并与情妇另筑爱巢,并引发的惨案。然后在昏黄的路灯下,她指着三楼一间漆黑的窗户道,“从今天一早开始,除了林慧慧的母亲下楼一次,王瑞和林慧慧一家人均没有再下过楼。王瑞曾经打电话威胁过顾芳,声称如果顾芳不来替他解围,就会将王小虎告入监狱。为此事,我们专门采访了顾芳。”图画中,顾芳神情憔悴,脸色浮肿,坚定的说,“我只求能尽快离婚,我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而此时此刻,夏凡与贝诚正在家里客厅中看着电视,当节目结束曲响起后,贝诚起身关了电视。冲着夏凡说道,“这下子,王瑞怕是压根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夏凡也是一身轻,看着贝诚,不知怎的就笑了出来,冲着他佩服道,“为这么点私事动用那么多关系,一般人怕是压根不敢干。真是谢谢你了。”
那笑容实在太灿烂,若非夏凡的拳头实在太厉害,贝诚怕都有扑上去的感觉,他觉得最近他越发被夏凡吸引了,掩饰似得,他换了个话题,“咱们不庆祝庆祝?”
夏凡对贝诚的感觉大为改观,瞧着他好兴致,自己也挺高兴,想了想道,“我记得外公似乎有几瓶二锅头,买了还没喝。等等我找找去。”
说完,夏凡就一阵风似得钻进了厨房里,蹲在那儿在橱柜里折腾,片刻后,就瞧见他真的提溜出来一瓶五十六度北京二锅头,拿着两个小玻璃杯,冲着他得意的昂着下巴,“咋样,能喝不?”一副别逞强的样子。
贝诚从小在谢家长大,可没少跟着外公喝酒,再说,他平时的应酬也不少,哪里怕这个,直接将东西接了过来,一人倒了一杯,先来了个一口闷。这可是喝啤酒的杯子,夏凡被他下了个下马威,他哪里想得到贝诚这么猛,可瞧着贝诚那得意样,又不想认输,只好也跟着闷了一杯。
贝诚手快脚快,又替他倒上,不过瞬息间,两人就各喝了足足三四两白酒。贝诚还好,压根啥事都没有。夏凡却有些晕乎了,倒在沙发上,红晕染满了面,瞧着格外的诱人。贝诚压着心中的躁动,瞧着差不多了,问出了心中的话,“你跟赵成瑞为啥子不和啊!”
这是夏凡心中最烦闷的事儿,他在这儿办着小虎的事儿,心里却一直盘算着如何能筹集资金,此时贝诚问起来了,他又有些晕了,心情正好,倒是直接点,“我……我想……筹钱,祥瑞他……他不让。”
贝诚脑子转了转,又问,“需要多少钱。”
此时的夏凡已经头顶上转圈了,身体一缩,都蜷成了团,要睡着了。贝诚连忙上前,晃了晃他问,“夏凡,醒醒,你要干什么,要多少钱啊!”
夏凡烦恼的拍了他手一下,“投资,赚……大钱,报……”最后一个字,夏凡在嘴里吞吐了半天,仍旧咽了下去。贝诚瞧着沙发上缩着的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他红扑扑的脸,谁知道,夏凡的警惕性居然相当高,一把抓着他就要抡起来,可惜的是,他醉大发了,两个人连磕带碰直接滚到了地上,夏凡压在了贝诚的身上。
被压得有些喘不上气的贝诚,瞧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一时间突然觉得心情大好,管他呢,别的没有,贝爷钱可有的是。
王瑞起了个大早,因着他那段录音引起的负面影响太大,从一个星期前开始,他已经被停职了,听说领导们在研究,是内退还是下岗,可无论哪个,他的人生完了。就连林慧慧他们也开始看不上他,林慧慧刚出了月子还在睡觉,林母和林安似乎也都没醒,换了他买饭做饭。
这时候是学生上学的时间,也是买早餐的高峰期,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到处都可见哈气连天的孩子凑在一起低头喝汤,大人们都是起早了给家里买饭的。
王瑞混了这些年,在单位也算是有脸面的人了,何况他又管着最肥的房管科,别说这些家属们,就是小摊贩们平时见了他也得好好的叫一声“王哥来了”。可如今,除了不知事的孩子们,几个买饭的大人都是斜斜的看他一眼,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绕着走了。
他装做没看见,围在了卖胡辣汤的小贩前,喊了嘴,“四碗胡辣汤。”这时候人们买东西,也不排队,都是围在摊子前,小摊贩们练就了记人的本领,谁先来的谁要什么口味要多少,一丁点都不会错。往常,王瑞虽然插不了队,小贩也会跟他聊着天,打发时间。
可这一次,等着排在他身后的女孩就端着碗走了,小摊贩居然还没给他的意思。瞧着他手上的那一碗又端向了另一个方向,王瑞当即火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来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到我?”
小贩这才瞥了他一眼,应了一声哦,伸手将四碗咣当放在他的面前,将钱从他手中抽走,连理都没再理他。王瑞郁郁的自己套袋拿走,就听见后面小摊贩跟他婆娘取笑道,“他媳妇都不知道先后,还好意思怪我不早给他!”
王瑞略微顿了顿,却没有跟他们理论,直接端了东西向回走。此时,在王家大门口,刚刚还在睡觉的林家三口人竟是全醒了,一个铁塔似的汉子站在屋门口,啪的一给了林慧慧一巴掌,林母扑上来想挡着,这男人直接将她掀开,冲着这娘三骂道,“你们不跟我走也成,林安的地没了,你们母子俩以后就不是林家人,也不准进林家坟。”
哇的一声林母就哭了,她守了一辈子寡要是不进林家坟,那不是白守了。一直不吭声的林安终于吐了句话,“走,我带着他们回去,大爷你放心吧。”林慧慧嗷的叫了一嗓子,正巧看见了买饭回来的王瑞,就扑倒他身上,想让他留下自己,可没想到王瑞只是淡淡地道,“咱俩没结婚,你得听你哥哥的。”
这一幕,被写进了省报专题《四十岁的迷茫》的结束语中,霍山在其中写道,无论何时,健康向上的价值观才是值得我们去歌颂的。我们并非以此类新闻为卖点,而是试图通过这样的个例鞭策身在改革大潮中的自己,愿每个家庭都美满,也愿王小虎能够走出这段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