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组人风格完全不一样,省电视台《今日报道》更多的是侧重事实,对当事人的采访比较全面,其主持人吴兰兰更是有一种对女性的倾向,在到达的当晚十点,就专门拜访了顾芳,希望其能接受访问。顾芳对此有些拿捏不定,毕竟这不是广播与报纸,而是电视,如果她上镜了,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吴兰兰瞧出了她的疑惑,十分贴心地说,“如果您不愿意的露面的话,我们可以采用化名和背影的处理方式,让您不露面。但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这远不如正面回应具有新闻性,更何况,我并不认为您在这件事中有任何错误的地方,您是受害者,不需要遮遮掩掩,没有人能笑话您。”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可顾芳终究还是说,“我还是要考虑一下,要不,您留个电话给我,我想好了打给你。”
吴兰兰倒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她采访经验丰富,知道对顾芳这样倍受打击的当事人,只能慢慢说服,于是她微微笑了笑,说了声好,就从精致的小包中拿出了张白底兰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大哥大号码,您要是想好了,打这个就行了。”
顾芳将名片收好了,就穿了衣服,摸黑赶到了夏凡家。敲门的时候,贝诚刚刷完碗,因着与顾芳不熟,他就自己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抱着夏凡的茶缸子喝热水——夏凡的卤子做咸了。
顾芳也顾不上喝水,就将吴兰兰的话说了,然后才一脸为难的看着夏凡,“她说她是省电视台的,我就有些慌了。那可是上电视啊,把家里的那点子事儿可要抖搂给全省的人看啊,要是真这样,不是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的。我还好,这辈子就在这单位呆着了,可小虎是在一中上学,以后还要考大学,人家知道我们家里这点破事,该怎么看他呢!”
对于一个冷傲的,要面子的女人,的确会有这样的顾虑。在家属院里弄臭王瑞是一回事,可将事情捅到电视台去,怕是许多人都不能接受,重要的是,如果不是想惩罚王成瑞,离个婚压根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这么损人不利己,用许多人的话说,就是何苦呢?
可夏凡一想到小虎回来几天的样子,想到他说“身败名裂”四个字时的决然,就觉得用王瑞换一个开朗的王小虎,这事做得值当。他给顾芳续了水,“顾阿姨,吴兰兰是省电视台的主持人,她来小城是带着采访您的任务的,所以,她说的话肯定是对着自身有利。这点您要明白。”
顾芳听了这话立刻松了口气,可夏凡还有话说,“您要听我建议的话,我并不认为上电视有不好,吴兰兰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唯一错误的,就是有王瑞这样的丈夫和爸爸。首先,你们就站在了道义的一方。其次,对于小虎而言,他从看守所回来时的状态就有大问题,而正因为这几天要对付王瑞,他的情绪才转好。所以,我觉得上电视其实是可以考虑的一件事。”
顾芳握着茶杯也不喝,低头想了一会儿,贝诚趁机挑眉看向夏凡,夏凡却没有再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顾芳才站了起来,“我再想想吧。这么晚了,你赶快休息吧。”
等着送了顾芳出门,贝诚才不解道,“干吗不跟他说,小虎已经答应了省广播和省电视台的采访了?”
夏凡摇摇头,“分析事情可以,用小虎的答应让她妥协,她也是心不甘请不愿,我们本就是帮人,何苦强人所难?再说,就算她做了,说不定还觉得有些对不起王瑞,到时候,藕断丝连,王小虎还不呕死。等着她被王瑞刷没了耐心后,她自然会愿意的。”
王瑞原本想着一早就赶到办公室,跟顾芳串好口供,可没想到的是,记者们起的可比他早多了,林母一大早下去买油条,没几分钟就腾腾腾的跑了上来,喘着粗气说,“哎呦我的妈,下面支了架子,还有个黑东西在那里照。有个长得可漂亮的闺女正拿着话筒采访人呢。我听着她说的就是你。”
王瑞一听就觉得不好,直接走到客厅那块打开了窗户向下望,果不其然,明明才早上七点半,底下已经围了不少人。那黑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摄像机。他当即就感觉不对,省广播电台用什么摄像机啊,这时候的王瑞还想不到,他一个国企的科级干部,竟是一下子招惹三家省级媒体,只是皱着眉冲着林母说,“妈,你刚才听见他们说啥了吗?有没有说是哪里的?”
林母倒是听了一耳朵,回想了一下说,“好像是说《今日报道》,我可没听到这个节目。”
林母没听过,王瑞却是天天看啊。他这时候再一抻头,就认出来了,那个穿着红色棉袄,扎着马尾巴,个头高挑的女孩不是吴兰兰是谁?王瑞心里一下子就慌了,就算筱娴时间是被王小虎那封信招惹来的,可今日报道又是为什么呢?
那边林慧慧听着动静有点大,才从床上爬起来,穿着件宽松的衣服,披头散发的瞧了瞧表,都八点了,问她妈:“怎么没买饭啊,这个点瑞哥再不吃,要迟到了。”说完,又冲着王瑞说,“你瞧你,怎么还不换衣服,我不是昨晚就把衣服准备好了吗?”
她说着就去点王瑞的头,这是他俩的小情趣,王瑞平时的时候就会顺着她的力道向后仰,然后两人抱做一团。可这时候,王瑞哪里有这心思,啪的一下直接打掉了她的手,冲着她说,“边去。”然后两步走到了电话前,想了想,拨通了个警卫科的电话。
接电话的依旧是上次去过夏凡家的那两个警卫,约是正在吃饭呢,嘴里嚼着东西含糊的说,“喂,哪位?”
王瑞冷声责问,“老张吗?你今天怎么值班的。瞧瞧我楼底下聚了些什么人?什么时候咱们家属院记者也能随便进来采访了?快来几个人,将他们赶出去。”
王瑞平时虽然板着脸,但却没什么架子,这样发火还是头一次,老张昨天休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下子有些愣了,就想答应,谁知道旁边的老王却一把接过了电话,瞪了他一眼,对王瑞说,“王科长,如果您说的是省电视台、省广播和省报的记者的话,那恐怕不行,他们是带着采访函来的,进出家属院是正常情况。”
还有省报?这无疑是个压倒性的坏消息,王瑞连话都没听完,直接将话筒扣下了。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像只无头苍蝇那样转着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大媒体会为了他的事儿,来一个小城采访?他不就是出轨离婚吗?到底是谁?
他不甘,想了想,他立刻将电话本摸了出来,颤巍巍的拨通了单位的最高领导正处长郭峰的电话。如今已经是八点十五,郭峰刚吃完早餐,准备出门,接电话的是他的妻子王玉梅。王瑞一听通了,立刻喊了声嫂子,然后说,“郭处长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昨天几家媒体一到,就有人给郭处长打了电话,采访函他也是瞧过的。回家后,王玉梅说起了林慧慧的破事,郭处长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老婆。如今一听是王瑞,王玉梅就立刻皱了皱眉,捂住了话筒,给郭处长比划了个口型。
刚穿上外套的郭处长直接摆摆手,出了门,随着一声大门声响,王玉梅才不好意思的说,“老郭他上班去了,要不你打他办公室电话吧。”
那声门响就是最好的答案,郭处长的儿女都在外面上大学,家中只有老两口,王玉梅接电话,除了郭处长,还有谁出门呢!这是不想理他呢。可在几个月前,因着处理安强的事儿妥当,郭处长还当着单位领导班子的面,拍着他的肩膀说,“小王大有可为啊!”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还有比这更显然的风向吗?
他颓然的坐进了沙发里,忍不住的摘掉了眼睛,揉着鼻梁,他的眼睛因为着急,而充满了红血丝,瞧着颇为渗人。林慧慧吓了一跳,刚刚被打了一下,她也不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年轻外加没见识,让她压根不知道无冕之王的厉害,也没想到跟昨晚上的女记者有关。她看向林母,林母倒是猜到了八成跟底下的人有关,冲着她朝着窗户那努努嘴。
林慧慧狐疑的走了过去,恰巧看见楼下乌压压的人,似是围着一个女人在说什么。她腾地一下打开了窗户,霎时间,冬日清晨寒冷的空气连带着楼底下的声音扑了进来,“哎呦,你没瞧见昨天林慧慧那样子,耀武扬威的带着家具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人家顾芳中午搬走,她下午就搬进来了,呸,臭不要脸的。”
这是老式住宅,最高不过五层高,王瑞住在三楼,楼下的声音可以清清楚楚的传上来。屋里的几个人,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林母可不知道今日报道是什么样的节目,她再聪明也就是个农村妇女,昨天还想把记者赶出去呢!直接骂道,“我呸,这城里人嘴巴怎么这么脏,我爱怎么住怎么住,关你屁事。不行,我得下去和他们理论理论。”
林慧慧也气得满脸通红,冲着他妈道,“下去干什么?那么多人,你跟谁理论。去厕所舀盆水,撒下去,我瞧着下面的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王瑞疲惫的瞧着他们母女俩一点忙都帮不上,竟然还想着用水泼记者,只觉得眼圈乱腾腾的。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珠子,一把就将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到了地上。那是瓷的,碰到地就碎成了片,四散飞开。林母当即大喊一声,“哎呦我的妈,王瑞你要杀人啊!”
林安也听着声音光着上身冲了出来,恰巧看见他妈和他妹都被碎片碰到了,立刻凶悍地一把抓住了王瑞的领口,挥着碗大的拳头,“你干啥?俺还在呢!连俺娘俺妹妹都打,你欠揍是不是?”
王瑞这时候也被刺激坏了,一把甩开了他的胳膊,冲着林安狠道,“这是我的房,我的地盘,你凶什么?我告诉你们,下面可是省电视台的记者,说的是我和林慧慧的事儿,不想被人知道林慧慧伤风败俗,勾搭有妇之夫,你们就老实点。否则让你们老家人瞧见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下柳村或者说呈贡县因为不发达,所以家族制保留的比较完整,族中的老人往往有着较大的话语权,对偷人不守妇道更是看得比命还重。这事儿要是让族中人知道,死是死不了的,可族长肯定得连祖坟都不让林母入了。
想到这儿,林母就抖了下,对于族长兼村长,她还是很怕的。连忙给林慧慧使了个眼色,堆了笑冲着王瑞说,“哎呀,我们又不懂这个,这不是就你懂吗?我去做饭,好女婿啊,你等会,我给你下面吃。”